“不见陈君了?让我们直接从这里转道,前往代郡?这也太突然了吧!”
广阳县的驿站中,刚刚得到了消息的周傲,忍不住抱怨起来,他抓住过来通报的那人,语气激烈的问道:“这里是广阳县,离蓟县近在咫尺,就这么突然让我们不要过去了?当初通知我们过来的,可也是你们的人!还反复催促,何故又突然改口?”
周傲是在天前赶过来的,身上还能看出风尘仆仆的痕迹,他在洛阳确认跟随陈止后,就一直做着准备,官职却没有辞去,而是通过陈止的关系,获得了调动,现在是以征北将军这个头衔的下属跟随的。
在陈止的设想中,等周傲在那边熟悉一下,就想办法提拔为郡丞、郡长史之类的辅佐官。
按着新汉之制,这一个郡的郡丞,为六百石,官品为第八品,比之周傲在秘书省的职位、品阶、俸禄,其实都有了下降,但他并无怨言,依旧愿意跟随。
这样愿意降品、从中枢前往地方的行为,是不常见的,但有了这样的前提,在调动位置的时候,就方便许多了,等于是花费了代价,去往更恶劣的工作环境,除非是非常看好其人的长官,否则都不会刻意阻拦。
有鉴于此,
周傲的追随才显得弥足珍贵,连带着让陈永、杨结等人都关注起来,并且多次称赞其人,并且嘱咐陈止不可忘记。
这般近乎破釜沉舟的举动,也让周傲理所当然的成了陈止的头号心腹,对陈止的利益,甚至比他自己还要关注。
因此一听到王浚不见陈止的消息,他马上就显露出愤怒和不解。
那被他抓住的人,好说歹说,才让周傲平静下来,随后解释起来,但理由听着也很牵强,无非就是大将军公务繁忙,边疆又有军情,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启程处理之类的。
“边疆有军情,这个我明白,但广阳与蓟县近在咫尺,又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得了消息,大老远的绕了路过来,结果到了地方,又说不见了,这不是耍人么?莫非,那位名传北疆的大将军,就是这么彰显权威的?”
蓟县,就是燕县,燕王还在的时候,称为燕县,如今的官方成为则为蓟县。
“误会了!误会了!实在是有事啊!”报信的人面色微变,连连道歉,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傲还待再说,陈止的声音却从边上传来――
“既然王刺史这么说了,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毕竟是去见刺史,若是对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强行过去也无甚意义,不如早日到了地方,做好准备,造福百姓。”
“可是……”周傲还要说什么,见陈止微微摇头,又将话咽回了肚子里面。
报信的人听了,半是愧疚、半是如释重负的说着感谢的话,跟着就被打发着回去了。
等人一走,周傲忍不住说道:“郡守,那大将军也太过傲慢了,为何还要容忍?”他这次见了陈止之后,始终以郡守称呼,将自己带入到了属下的角色中。
陈止仿佛并不在意,笑道:“那又如何?强行过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说不定还要被人羞辱,不如就这么离去,早日将代郡的事理顺,毕竟没有意外的话,要在那边至少六年时间,况且我这次过来,消息并不保密,说不定会遇到些许过往仇人,所以行程多变,并无坏处,错开了时间,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
新汉的莅民之官都是六年一届,所谓莅民之官,就是指的刺史、太守、县令。
“话虽如此,但下官觉得,此举很可能是那位大将军趁机立威,”周傲对这样的情况比较了解,“他将我等喊来,又连蓟县的城门都不让进,就是要彰显自己说一不二的权威,给人一种连郡守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
“当下我等却无法反抗,也没有必要反抗,”陈止收敛笑容,正色说道:“王大将军不光是两州刺史,还兼任了两州都督,统领军政,在幽州地界有着无可争议的权威,我等初来乍到,没必要挑战他的权威,倒不如先经营代郡,只有在代郡站稳了脚跟,才能有说话的底气和声音……”
说着说着,他摇摇头。
“地方上,与中枢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他看了周傲一眼,笑道:“走吧,启程前往代郡,我为代郡太守,待在燕郡确实也不安稳。”
………………
“走了?”陈止车队启程的消息,传到王浚的耳中时,他微微错愕,“还以为要拖延几日,没想到这陈止还真是干脆。”
他身边的幕僚第一时间附和道:“兴许是他已经明白了,
在这幽州,没人可以违逆大将军的意志。”
王浚摇摇头道:“这点小事,无足挂齿,莫非我的权威,就是用来恐吓郡守的?不过是因为段部鲜卑的关系,暂时不方便让陈止入城罢了,我的基业越来越大,需要的人才也越来越多,陈止这样的人物,是值得招揽的,你安排一下,让人快马赶去,带去我的口信,给他送行吧。”
“诺!”
随着王浚的命令下达,几匹快马疾奔而去,将王浚的话传达到了陈止那边,让周傲稍稍顺心。
“如此看来,那位大将军还是知道郡守您的分量的。”
“我的分量如何,不在于旁人怎么看,而是我们要怎么做,等正式主政代郡,一切从头开始,要留意的事情还很多,王浚看不看重我,都不见得有什么帮助,还是要一点一点的治理。”
说话间,车队在随后两日中,穿过了上谷郡和广宁郡,眼看着就要抵达代郡了。
不过,在过境广宁郡的时候,随着陈止同行的杨宋等人,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因为这里差点就成为了他们这一行人的终点。
“这广宁郡的地界,看起来真是荒凉啊,人口稀少。”
陈梓却笑道:“杨兄,咱们要赶路,所以只是过境,其实这广宁郡的人口还要往北,就从这里朝着正北前行,可以抵达涿鹿县,那边人就多了,而且也多山。”
“有空要去看看,不过还是先去代郡再说吧。”杨宋似乎对游历一事很感兴趣,但分得清主次,“再说了,代郡我也好奇的很,还是先去看看代郡吧。”
陈止也从车中走出来,看了一眼远方的大地,摇摇头道:“这样的环境,就算有人要绕路而攻,恐怕也要耽误些时间,就是不知道,我托赵兄送的信,有没有到那人手里,若是到了,也能省些力气。”
………………
同一时间,距离代郡不远的并州之内,正有支兵马驻扎在北镜,从士兵的脸上能看到杀气,似乎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战役。
“算算时间,陈止快到代郡了吧。”
军中大帐有一人坐镇,身披战甲,神色阴沉,脸上能看到不少伤疤,正是匈奴大将军、新晋赵王刘曜。
他的副将回复道:“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说陈止已入幽州,但先要去见王浚,在燕郡停驻几日,大概要再过七八天,才能进入代郡。”
“七八天?”刘曜沉吟片刻,冷笑起来,“时间正好,让手下稍事休息,三日后东进,给我的这位老朋友送上一分贺礼!”
“这……”副将迟疑了起来,忍不住劝道:“大将军,刘琨的人马说不定还在附近,我们又刚刚才与那拓跋郁律交战一场,我等贸然开拔往东,万一被他们追在后面,说不定就要有折损,再者说来,代郡多有防范,贸然过去,又无法占地,岂非徒耗兵力?”
刘曜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所以我不带很多人,十中选一,组成一支几百人的精锐小队即可,刘琨在北边盘踞,阻挡着我族的步伐,现在确实不是占领代郡的合适时候,但正所谓攻心为上,代郡突然调换了郡守,正是人心思动的时候,内部最易生出嫌隙,此时骚扰,让那新任太守无法安稳任职,再唆使代郡内部,让他们上下离心,相互内耗,从而动摇根基,日后再取,易如反掌!”
他每说一句,都会下意识的咬牙,流露出痛恨之色。
副将看在眼里,心中明白,自家大将军说的好听,仿佛潜心谋划之举,实际还是为了复仇,看着其人怒火中烧的样子,他理智的不再提出反对意见。
很快,命令传达下去,军中没有多少议论,贯彻着刘曜的意志,一名名菁英被挑选出来,作为东进的成员。
随军司马等人却是眉头皱起,写下书信往南边寄出,要将这事通报给匈奴朝廷。
………………
几乎在刘曜得到消息的同时,也有一封信,随快马传到了更北边的草原中。
由拓跋郁律所率领的骑兵,正带着大大小小几车财货回返,等他接到了消息,却是一拍脑袋。
“若是没这封信,我几乎忘了,陈先生要来代郡为太守,半个月前赵兄就让人提醒过了,没想到陈先生这么快就入了幽州,代郡与我部相连,我岂能不去祝贺?左右,你们带着财货回去,我领一军先往代郡一趟!”
一名谋士模样的男子策马靠近,口中说着:“少将军,代郡近匈奴,刘曜屯兵并州之北,他此次吃了亏,说不定正想报复,你去代郡,不妥。”
“无妨,我领些许兵马前往,刘曜与陈先生有仇,说不定会有动作,正是打击他、卖先生人情的机会,你也不用再劝了,我意已决!即日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