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神色沉痛,不想回忆一般,抬起空着的手,哆哆嗦嗦往旁边招,小吉子十分有眼色地递上手帕。
她拿起帕子点了点干涸的眼角,辣得一下子眼泪飙出来,这回真不用装了,便是带笑的诉说,也是让人觉得苦中做乐,十分坚强的模样。
她泪流满脸,跟烫手山芋一般丢回帕子给小吉子,以袖掩面擦泪,心里大为后悔,咋没人跟她说过这么辣的……
好辣呀,辣的双眼发懵,不知待会儿影不影响投壶,她担忧起来。
这番动作与神情把周常在和赵美人给整懵了。
和莲花打过几回交道,在两人看来,莲花性情有些古怪,与一般妃嫔不同,往往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捉摸不透下一步,但却不是个能掩饰心情的人,甚至从未曾表露过今日这一番神色,贵妃哭她都不一定会哭。
她们两人顿时惊疑不定起来,真如斯痛苦?
莲花一边止不住的汹涌泪意,一边开始絮絮叨叨说着早就编好的故事,诉说那日如何如何的痛苦,如何如何的凶险,她如何如何的昏昏沉沉,觉得自己如何如何挺不过去。
一旁的小吉子面色沉痛,不住拿袖子“抹泪”,小青则是真的又后怕又难过,要不是第一碗燕窝她喝了,第二碗被齐嬷嬷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呜呜……药是一碗一碗地灌,苦得胆汁都想吐出,却硬得扛着喝下去,否则娃娃便……”
她没有瞎说,不过是张冠李戴而已,之前的十副药安胎药是真一碗一碗灌,而黑炭头总是吓唬她,不好好喝药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安稳……
想起那些苦药,那会儿她逞英雄扮英勇,一口干了,但现下想起来喝得真是嗷嗷地痛苦,正好现下发泄个痛快。
“…御医一直在眼前晃得人眼晕,可养了好些时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也不准那也不许,只憋着在里头,我可怜的娃娃呀……呜呜呜……”
莲花越说越真切,她说得大部分都是真的,每次说到腹中孩儿,她就点到为止,引人无限遐想。
其余十句里有七八句都是真真的,每一样都是亲身经历,所以越说越激动,兔子眼红红的流着眼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在旁人眼里,十分痛苦。
话说得有些孩子气,但正因此,连周常在都觉得真实可信,她都开始怀疑起先头的判断来。
她拿眼去看那宽大宫装掩盖下的腹部,心里咕哝难道莲美人真着道了?只是浅而已,没有致命,给养了回来?
这的确是最可能的情况,更能解释皇帝的一番雷霆震怒。
赵美人却听得十分焦急,每到涉及皇嗣时就断了,让人摸不清皇嗣如何,她又不能直接打断去问,只能装作一脸同情和关切。
莲花觉得眼前这两人真是最好的倾听者,她怎么讲怎么胡诌,人家都很给面儿带着一脸沉重听着,似感同身受一般,让她说得十分有成就感。
于是她发挥了发挥,将小青月事汹涌的事也说了说,一旁的小青垂头满脸通红,觉得自家的主子蔫儿坏蔫儿坏的,真是不想理她了。
其实本不必如此,齐嬷嬷说莲花便是睁眼说瞎话,只要和万岁爷说得对上就行了,反正现下后宫的消息也传不出去,做做样子就成,前朝的老大臣是不会知道的,后宫的妃子即便知道有假,但只要自己不承认都无碍,她们还敢质疑不成。
但莲花不肯,她想学胖丫演上一回,不做则以,要做就做最好,于是她便准备得齐齐的,浸泡了辣椒水的帕子就在准备行列,但她不咋会说谎,怕露馅,小吉子就出主意,挑拣些事半真半假的说一说,果然效果很好。
演这一出是莲花自告奋勇自荐的,她说先头阵仗太大了,所有人都以为她出事了,忽然发现她没事,总感觉不好,补了这一缺才好,最好是“真出点事”,但是又给养好了,养得活蹦乱跳的,更能让人捶胸扼腕,将人气得牙根痒痒的。
她心里嘀咕,先头派小吉子大闹华宁殿一场,还是得把这个篓子给补上。
皇帝略一想,便应允了,他思虑的是前朝后宫这一番大清除,动静空前绝后,明里暗里不知惹了多少仇恨。
如今前朝的仇恨都引到了薛平和赵忠身上,但如果让这些人知道莲花一开始就无事,恐怕立即会起变化,这些人矛头是不敢对向他,却怕转移到莲花身上,对她往后不好。
而后宫也差一个活靶子,大肆清理的人各派系的人皆有,破船也有三根钉,皇帝从不托大,不会认为能将这些人的所有关系灭杀殆尽,故而自然的不愿意莲花承受这些人的仇恨。
不道出实情,让人真切地感受过皇嗣有事,能堵住悠悠百官之口,全朝也能上下一心,彻底肃清朝政,不会再有人为赵忠这般大逆不道之人求情,也可以让后宫受牵连之人恨那下手之人。
但打算是这么打算,他却不会真咒莲花和自己的孩子有事,于是就有了朝贺上那番“经过多日调养御医确认皇嗣康健无恙”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既让人以为皇嗣是出过事调养好的,又什么都没说。
皇帝预料得很好,却还是出点小岔子,真有个蠢货仗着万寿节为赵忠求情,不过犯了众怒,群臣激愤,纷纷恨不能手撕了那人,这也算如皇帝预料的一般了。
此时的皇帝,依旧在受群臣朝贺。
若是莲花在,定会感慨当皇帝真不容易,生辰本是高高兴兴的事,却变成了个累人的活计,不过也罢。
贺礼一件件的收,赏赐是一件件的下,王公百官都摸清了他的脾气,送礼不会特别的不着调,弄些个什么所谓的“祥瑞”出来,几乎都是陈词滥调。
朝贺过半,有个小太监匆匆而来,低声向他禀报了几句。
他神色不变吐了两句话语,只离得近之人能听见,便继续大手一挥,又赏赐一个臣子。
而那小太监躬身倒退,垂首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