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力的对抗,竟是如此的神迹。
杜倦飞刚看着武鹏的肉掌贴在自己的掌心,下一刻,眼前便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与之对应的,杜倦飞虽然没勾头看看自己,可还是觉得,自己也成了一片湖泊。
自己和武鹏的斗争,便借由此,成了两片海域的互相侵略。
杜倦飞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动的,自己这片海域,便不住地向前扑着。
而武鹏化身的那片海域,还要更加凶猛一些。
水势凶猛,直如落潮!
海域对撞了没几下,紧接着,杜倦飞便看见眼前的那片海,慢慢结出了冰渣子。
从第一粒冰渣子显现出来,也不过就几个呼吸的时间,一个九尺多高,浑身透着冰冷气息的冰人,便从那片海域中站了起来。
那冰人刚一成型,便一脚向前踏来,“唰”得一声,踩进了杜倦飞的这片海域之中。
杜倦飞看着那冰人的来袭,猛地起了个念头,所化的水域也随之向后一震。
可冰人脚前的那片海,却结成了冰,并未跟着杜倦飞的念头后撤。
杜倦飞也不在意,海域便突然起了波涛,下一刻,海水倒灌,直耸如云!
那冰人好似知晓眼前的变故,便一手抓了过来,正要将海水从中握断。
可已然来不及了。
杜倦飞所化的海水,已凝结成了一具盘膝而坐的人形,紧接着,这具海水所化的人,便隐隐显出了金木之色。
若是武鹏的眼界再宽广一些,定能认得出来,这具盘膝而坐的人形,很像是代海寺中,供奉着的那座佛像。
这一招拼斗内力时的技法,正是代海寺七十二绝技之一。
《千手海王功》。
海王,是海王菩萨,而千手,也只是字面意思。
一千只手!
水佛在冰人抓来的同时,猛地睁开了眼,下一刻,便伸手一掌,推向前去。
冰人忙两臂一合,架住了水佛的胳膊,可紧接着,水佛的肩膀处,竟突然又探出一只手来。
冰人一时不察,被这条突然显现的胳膊打得后退了半步。
半步之后,冰人的面前,漫天都是拳风掌影。
一千只手!
水佛的左手,还落在腿间,摆出了拈花的手势。
水佛的背后,数不胜数的胳臂,趁着这具佛像都像是朵花一般。
千手,海王!
数不胜数的胳臂,便是数不胜数的攻势,一拳拳,一掌掌,全打向冰人。
双拳难敌死手,冰人只有两条手臂,如何挡得下一千条手臂的强攻?
水佛盘膝而坐,冰人却不住地后退着,每退上几步,还要被打的冰渣子乱掉。
掉落下去的冰渣子,却并未变回海水,而是汇聚到水佛的身下,便便凝结成一具冰莲花。
莲台上坐,我自成佛。
杜倦飞越打越激烈,可心中却越来越平静,慢慢地,看着自己和武鹏的斗争,竟像是渡劫和尚的模样一般,毫不在意似的。
直到杜倦飞的心魂寂静无波之后,水佛的一千条手,竟不再拍打冰人,而是改拳为探,换掌为剥。
剥去冰人的外壳,虽然还是一样的将冰渣滓化成自己的莲台,可冰人的模样,却不显得痛楚了。
冰人毫无还手之力,只得予取予求。
杜倦飞好像看不出胜负似的,也不在意。
本是最凶险的内力拼斗,这会儿竟诡异得平静了起来,就好像是两个人,在闲聊一般。
若是就此下去,待到冰人被剥干净之后,便是杜倦飞的取胜,和武鹏的力竭而倒,谁也不会伤及姓名。
而杜倦飞体内的内力,还会更添几倍,运使代海寺的七十二绝技之时,也会更加圆润。
只不过,一切的杀招,都会失了颜色。
正在一切按部就班地行动时,杜倦飞的心魂中,突然听见了“睚眦系统”的声音。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没来由地,杜倦飞竟重复了一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睚眦系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杜倦飞又复述了一次。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睚眦系统”的声音又起。
“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
“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杜倦飞念完了这一句,“睚眦系统”便不再说这种玄而又玄的话,而是透着一股子幽远的意味,像是贴在了杜倦飞的耳边似的。
“一切杀伐,都是应得。
狼杀羊果脯,羊杀草吃食,草杀大地求生,大地杀海水成型。
你不杀他,也要杀气,杀泥土,杀蚊虫。
既然如此,杀他又能如何?”
杜倦飞嘀咕了一句这段话,突然脑子里,又浮现出了“睚眦系统”的第一句话。
天地不仁,已万物为刍狗。
既然万物为刍狗,杀与不杀,又有什么不同呢?
杜倦飞心思一动,水佛的几条胳膊,便猛地捶在了冰人之上。
这几拳势大力沉,直锤出了一大块冰渣子。
只这一次攻势带来的冰渣子,便凝结成水佛身下的莲花上,一整瓣花瓣。
既然杀了,杀得快些,也是应该的吧。
早点结束,才能正经事。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杜倦飞一想到这里,背后的胳臂,好像同时增涨了几寸。
可就在此时,杜倦飞的左耳边,竟传来了一股从未听到过的声音。
这声音陌生至极,却又隐隐有熟悉之感,虽然落在耳边,却像是从自己的脑子里窜出来的。
声音的语态,好像,和渡劫和尚差不了太多。
甚至说,比渡劫和尚,还要渡劫和尚。
“天地不仁,已万物为刍狗。”
和“睚眦系统”同样的一句话,却好像,有不一样的意思。
杜倦飞正斟酌着,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天地无心,万物自便。一切,暗合自然,又不合自然。
随风入夜,润物无声,此为天地。
除此之外,一切皆是刍狗。
不杀,是天地之理。
杀,非自然之道!”
杜倦飞不知道,随着耳边响起这句话,自己和武鹏拼斗着的内力心境中,自己所化的这具大佛,身上的颜色更重了几分。
此时的水佛,看不出丝毫水汽,只像是,一具镀金的木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