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着下着,邓爷觉得有点不对劲。叶颖的棋好像变强了,而且强了不止一点点。白棋受到黑棋的围攻,邓爷感到这棋下得越来越吃力,他的目光被锁定在棋盘上,再也没空去欣赏叶颖的美貌。
叶颖盈盈一抬手,下出的棋招招致命。刚过中盘,邓爷的棋已经漏洞百出,捉襟见肘。眼看翻盘无望,邓爷倒也爽快,直接就投子认负了。
赖皮狗一看就傻眼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邓爷,“这就认输了?她这块棋还没活呢,你杀她大龙啊!”
“杀不了,她的是大龙,我的是小龙,怎么杀?”
“你平常杀棋很厉害的啊!是不是一看人姑娘家,心思全到她身上去了,不在棋上了?”赖皮狗急红了眼,“再接着下,这棋不能认输!”
“赖皮狗,你说啥呢?老子是这种人吗?”邓爷脸上变色,“在女人面前输棋不算什么,可不能再丢人。”
赖皮狗见叶颖在一旁偷着乐,突然明白过来,“你这臭娘们,敢耍我?之前你是不是隐瞒了棋力,想故意引我们上钩?”
“是你们看走眼了,又想赖我?”叶颖把眼一翻,拉下脸来,“棋保,取银子来,本小姐要走人了!哼,不好玩!”
赖皮狗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刚想要发作,只听邓爷开口说道:“赖皮狗,认赌服输,我还敬你是条汉子!不要为难人家一个弱女子。”
赖皮狗万般无奈,只得摞下一句话,“下次别再让我看到你!”然后带着他的人,挤出人群去了。
棋保扣除抽水的银子,把剩下的银子用一个木盘托着,要递给叶颖。叶颖唤左隐,“小隐,收银子!”又重新披上厚毛毡,戴上毡帽。众人却还死死地盯着叶颖的腰肢,不肯把视线挪开。
左隐哦了一声,双手去木盘上抓了银锭放进怀里。
“快走!”叶颖用短促低沉的声音对左隐说。临走时,叶颖还不忘对邓爷说一声“邓爷,谢了”。邓爷挥了挥手,说:“快走吧!”。左隐走在前面,分开人群,护着叶颖走出棋馆去了。
一出棋馆,叶颖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街的那头有辆马车,便一边招呼左隐,一边快步跑了过去。两人一上马车,叶颖便对车夫说:“车夫大哥,我们去城北,快快!赶时间!”
车夫长啸一声,一马鞭抽过去,那马儿抬腿就跑,眨眼间已经飞奔出几丈远。叶颖掀开后窗帘去看,嘴里笑道:“小样,跟我玩!”
左隐也探过头去看,原来赖皮狗带了几个人追了过来。可两条腿的终究跑不过四条腿的,追了一会,便只能停下来破口大骂,眼睁睁看着马车绝尘而去。
“刚才好险!我都为你捏着一把汗。”左隐这会感到手心里凉嗖嗖地,果然一手全是汗。
“别怕,都在我的算计之中。”叶颖轻描淡写地说道。
左隐见她表情淡定,好像没事人一样。“我们现在就去塞北吗?”
“嗯!”叶颖没有说话。在刚才那种情形下,她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也真担心会搞出什么乱子来。还好邓爷出头帮她说了几句话,要不然这后果还真是不敢想象。
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嫁人了,走进女人的归宿。她就想趁着这最后的机会,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将来在寂寞空虚的时候,也可以拿出来回忆咀嚼。所以她才大着胆子,不管不顾地在棋馆里闹了这一出。现在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她还心有余悸。这万一要有什么差错,那一定不是输几十两银子那么简单,那个后果会比银子的损失要严重几十倍。
左隐在见识过叶颖的所作所为后,心里的想法又跟叶颖所想的大不相同。他从没见过像叶颖这样敢作敢为的女子,在苏州,女人们都呆在自己的家里,要出门下棋都不容易。而叶颖有勇有谋,将一众男子都震慑在当场了,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慨!巾帼不让须眉,说的大概就是像叶颖这样的女子。
左隐见她不说话,好像在想着心事。他从棋营的棋社跑出来之后,一直在想着青青。一会想她会不会受伤了,一会想周行应该会保护她。一会又想青青是不是也在担心他,一会又想要不要回去跟青青说一声。可是他又想陪着叶颖,不忍心离开。他知道叶颖一旦嫁人,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跑出来了,她再也做不成自己想做的事。左隐在心里为这些女人们抱不平,却又有心无力,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他一定要陪着叶颖去这一趟塞北,也许这就是叶颖这辈子最后的念想了。他好像看到一朵鲜花正绚丽地盛开着,然而,等待着它的命运却是慢慢地凋零枯萎,最后什么也做不了。
马车马不停蹄地跑了一个多时辰,在城北的城门口停了下来。左隐付了车钱,两人走下马车。叶颖说要找个旅店歇息一晚,再买点衣服和干粮,明天一大早才上路。
北方的秋天来得很早,一阵阵凉风吹来,让人禁不住要打几个冷颤。
两人休整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就雇了辆马车,准备经山海关出塞外去。
越往北走,路上的行人就越稀少。这里到处是荒地,还得小心提防着响马,不敢轻易停车。
“小隐,几年前我曾经去过一趟塞北。”叶颖停了一下,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我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山洞,洞里有些很奇妙的东西,所以我想带你去看看。这次去了,我得把它抄下来,带回去慢慢看。”
“是什么?”左隐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洞壁上有些什么文字。
“嗯,我也说不清楚,到时你看了肯定也会喜欢的,跟围棋有点关系。”叶颖微笑着说。
左隐想到了那个地下室里刻在墙壁上的字,便随口问道:“颖姐,你知道女书吗?”话刚出口,左隐才发现自己竟然第一次叫颖姐就叫得那么自然。
“咦?!你怎么知道有女书的?”叶颖一听就惊叫了起来,并由此忽略了左隐改叫她颖姐的惊喜。
左隐被她问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不能说出地下室的事,只好说:“我妹妹懂一点,她娘教过她。”
“啊?你竟然说的是‘她娘’,而不是‘我娘’。”叶颖的心真的好细,只要有一点异常都会被她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