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州走在黑夜中。
他没有扶墙,更没有试探着往前走。
别人惧怕的黑夜,于他而言是适合隐藏自己的环境。
伸出手,轻抚下巴的位置,脑海里浮现芸惜凑近,轻启唇瓣咬住他下巴的画面。
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双狭长的凤眼里再也没有算计和隐忍。
他心中喜悦。
只有在这黑暗中,他不必隐藏自己,不必防备着有人暗中观察他。
走回雪阁,他又恢复了原本的清冷。
“小林公公。”
他问:“里面歇下了?”
“是的。”
“你们去休息吧,今夜我在此守夜。”
两个太监眼前一亮,下一刻,同时行礼,“是。”
等太监离开,他走到廊下长椅边坐下,撑着下巴,闭眼休息。
……
第二天一大早,芸惜刚出门,林景州就出现在御膳房院子里,“陛下有旨,太后今日回宫,御膳房务必为尽心尽力为太后做好每一膳。”
他递出一个册子,张春宝上前恭敬接过,林景州继续说:“这上面是太后这一年在行宫的吃食避忌,不得有丝毫怠慢。”
“臣遵旨。”
林景州传达完旨意,转身离开,他走出御膳房,却没有着急离开。
片刻后,一抹身影追出来,他扭头看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必这么着急,我看到你使眼色了,自然会等你。”
“这不是怕你没看到嘛,昨夜一个人回去,你真的没害怕吧?”
芸惜担心地看着他。
昨晚她太困了,早上醒来,想起昨夜让他一个人摸黑回去,心里就万分懊恼。
他比她小,应是她照顾他的。
林景州低头,用手背拍了下衣服上的灰,“我习惯了一个人走夜路,最不怕的就是黑夜。”
“你才多,别吹牛了。”
他也不辩解,“太后回来了,你是不是要去太后那里了?”
“说实在的,我更喜欢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我入宫这么久,过得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在御膳房。”
她说起御膳房的时候,眼睛有光。
林景州心中有个念头想问,可他压住了,两人好不容易和好,他不敢再轻易打破这份和谐。
“想待在御膳房,那就待在这里。”
她垮下脸,“但你也说了,太后回来了,李嬷嬷能不能让我继续待在御膳房,还是未知数。”
“我得走了,太后那边的确比较棘手,先走一步看一步。”
“嗯,你去吧。”
目送林景州离开,她刚要回御膳房,就被人喊住:“芸惜。”
她扭头看去,就见李嬷嬷站在不远处。
她刚还跟林景州讨论李嬷嬷,对方就出现了。
心下一虚。
“李嬷嬷。”
李嬷嬷问:“这几个月在御膳房干得如何?”
她谨慎地回答:“奴婢愚钝,幸好其他姐姐人都很好,会教奴婢,庆幸没出差错。”
“你所知道的这几个月宫里发生的事通通告诉我。”
“是。”
她不知道李嬷嬷是什么目的,只好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当然有关她和林景州的事,都是七分真三分假。
说完后,李嬷嬷沉默了一会,就离开了。
芸惜目送她离开,心中不解李嬷嬷这样做的原因。
之前她在凤藻宫的时候,也曾这样过,即便她说的都是一些琐碎事,李嬷嬷也听得很仔细,难道这些琐事对她有用?
“芸惜,快来,该送膳了。”
院内有人喊她,她一边回应一边往里面走,“来了。”
……
十个宫女排成一列,大家手里头提着食盒,从御膳房出门,走向太后住的泰康宫。
芸惜年纪最小,跟在最后面。
她看着队列,思绪已经飘向别处了。
太后身体不好,常年在行宫休息,前世,皇长子出生回来过一次,后年的选秀回来过一次,接着就是几年后的瘟疫,京城大难,迁宫避难,但她没资格去。
很多事情都变了,比如舒妃,比如皇后之死,那几年后的瘟疫,还会出现吗?
来到泰康宫,殿内跪着众嫔妃,太后抱着皇长子,陛下和容妃陪在身边。
“这眉毛,这鼻子,还有这小嘴,跟皇帝小时候是一模一样啊。”
容妃恭敬地开口:“母后说得极是,臣妾也觉得像极了陛下,但就是不知道哪里像,您一说,臣妾一下就看出来了。”
太后轻咳一声,夏赫南立刻开口:“奶娘呢,快把皇子抱走。”
容妃往后退,奶娘抱过皇长子。
夏赫南扶着太后一步一步走向内殿,“母后刚回来,舟车劳顿,应是好好休息几日,您喜欢孩子,过几日,让容妃再带过来让您看。”
太后笑了笑,“皇长子出生,本宫高兴,皇帝还应努力,多多延绵子嗣才是。”
“儿臣知道了。”
“先皇后已逝,你又废了舒妃,如今后宫空乏,只有容妃一人大不成体统,后宫位分低的嫔妃,也不是没有,皇帝该雨露均沾,充盈皇嗣,才不让祖宗担忧。”
夏赫南揭开帘子,护着太后走到榻前坐下,“儿臣谨遵母后教诲,但先皇后刚病逝半年,儿臣没有那么多心情去后宫,一切等皇后丧期结束吧。”
太后脸上笑容敛去,看向亲儿的眼神无比复杂,“早知今日,当初何不对她好些?你怨本宫,怨你父皇,怨顾家,但唯独不该怨先皇后。”
她叹了口气,“你的心母后怎么会不知道,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该放下了。”
夏赫南淡淡一笑,“母后,您舟车劳顿,儿臣让御膳房做了些可口的菜,吃点吧!”
他转移话题,抬头一个眼神,站在帘子外的林德走出门,“传膳!”
芸惜跟在大家后面,端着御膳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她暗中瞥了一眼帘子后的太后,就听太后说:“皇帝去忙吧。”
“儿臣告退。”
等陛下离开后,太后走出来,坐在桌前,悠悠地开口:“王嬷嬷,让后宫有位分的妃嫔,全都来见本宫。”
“太后,各位小主早就到了。”
“全都传进来。”
“是。”
芸惜跟着离开,恰好跟后宫的妃嫔们擦肩而过,她第一次看到骄傲如容妃这样的人,都恭敬地低着头,小步跟在王嬷嬷身后。
十几个妃嫔,排成一队,从她身边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