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和六姐夫坐着说话的这个会客厅不大,不过装修摆件都是用了心的,字画古玩一应俱全。夏日花开似锦,会客厅的几个花瓶里,也都插满了鲜花。
谢九欢瞧着青玉色的花瓶和五颜六色的鲜花挺好,花瓶好看,看着就跟真玉似的,花就更好看了,颜色鲜亮不说,花蕊里还有露珠呢,这都是刚摘下没多久的花啊。
但让会插花的人过来看了,一定会说这弄的是个什么玩意?形没有,意也没有,谁叫你们这么插花的?
大公子倒是懂插花,但他这会儿没这个心思,六姐夫不懂,动手插花的护卫也不懂,有美术功底的谢九欢觉得挺好……
“她还生了个儿子?”压根儿就没看见花瓶和鲜花的六姐夫,说话的声音突然就抬高了八度。
正看花的谢九欢,猫耳朵动了动,生儿子这事有什么特别的吗?她六姐夫这么激动干什么?
谢九欢是没反应过来,但六姐夫知道,他不能拦着大公子见这突然冒出来的沈家女了。这位的儿子,虽然是外姓,但这娘俩的确是沈阁老在这人世唯二的骨血了。
六姐夫起身往外走,大公子跟沈家小姐说话叙旧,他到底是外人,不好旁听啊。
六姐夫一脑门的官司,他总觉得这个沈小姐出现的时机不对,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的,正打着仗呢,这位突然就冒出来了。而且吧,信物这东西,它真的是可以仿制的啊。退一万步地讲,就算这位沈小姐是真的,又要怎么确定那孩子真是她生的呢?血脉这种事,哪能只凭一张嘴就认下了呢?
哎呀,六姐夫拍自己的脑门,刚才他忘了问了,大公子你当年见没见过这沈小姐啊?这要是没见过的话,那这位的身份就更不好说了。
六姐夫不敢走远,就在会客厅的门外站了下来,就算大公子嫌他多事,他也得盯着这位突如天降的沈小姐。
谢九欢看六姐夫出去了,她往窗里一跳,几下子就到了大公子左侧的一张茶几下面,跳上了茶几,谢九欢就往花瓶后面一蹲。
她刚才就看好了,这个花瓶里的花最好看,她喜欢!
大公子没留意有一只猫到了他的身侧,紧锁着眉头,大公子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
谢九欢发现大公子人瘦了,脸色也憔悴,坐镇指挥一场战役,这么损耗人的吗?谢九欢暗自咂舌,大公子让她瞧着,年岁都一下子长了好几岁。
上班干活哦,太摧残人了!
川连领着抱着孩子的沈小姐,走到了会客厅的门前。
六姐夫匆匆打量沈小姐一眼,瘦小枯干的一个妇人,一看就是没有习过武的,不足为畏。
六姐夫又看被沈小姐抱在手里的孩子,看身量,这孩子三四岁的样子,头大身子小,是个大头娃娃。
面对着六姐夫的打量,沈小姐显得很胆怯,低下头,缩着肩膀,往后退了两步。
六姐夫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了,他绕到沈小姐的身后,看一直背对着他的小男孩。
等见到这小男孩的脸,六姐夫就愣住了,这小男孩的右半张脸被火烧过已经毁了,左半张脸倒是正常,能看得出来,这是小男孩是蛮夷的种。
小男孩双手紧紧地搂着母亲的脖子,被六姐夫打量的时间长了,他把脸埋进了母亲的肩窝里。
六姐夫看川连,这小孩真是沈阁老的后代?这明明就是个小蛮夷嘛。
川连往六姐夫跟前走了两步,跟六姐夫耳语道:“他的父亲是蛮夷。”
六姐夫点一下头,知道了,这是个小混种。
川连冲门里禀告:“大公子,沈小姐母子到了。”
大公子:“请进。”
川连替沈小姐推开了会客厅的门,跟沈小姐恭敬道:“您请进。”
沈小姐犹豫着抬腿,这一步她走得艰难,抬起的左腿就僵在那里,死活迈不过门槛,走不进会客厅里去。
六姐夫看沈小姐这样,心里估摸着,这位看起来如惊弓之鸟一般,不像能伤人的样子。
“进来吧,”会客厅里的大公子又出声道。
“请,”川连态度恭敬,但其实是在催沈小姐的,抬手往会客厅里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沈小姐这才迈过了门槛,脚步蹒跚地往会客厅里走去。
川连要将厅门虚掩上,但六姐夫将他的手一握,摇头示意川连就让厅门开着。
哪怕这沈小姐看起来再无害,六姐夫也还是不放心。
川连往会客厅里看了一眼,手松开门,往后退了一步,就让门开着吧。
“她是从蛮夷军营里逃出来的,”川连小声跟六姐夫说:“说是买下她的蛮夷昨晚上死了。”
六姐夫:“也就是说,她儿子的爹昨晚上死了?”
川连:“是。”
六姐夫:“死的好。”
这样的话,大公子把这母子俩带走,就一点阻碍都没有了。
“那个蛮夷是谁?哪个寨子的?”六姐夫问。
川连:“她没说。”
六姐夫:“你应该问问的。”
川连小声说:“我问了,她只是哭,不说话。”
六姐夫想,这是羞于启齿吗?
会客厅里,抱着孩子的沈小姐习惯使然地,跪下就给大公子磕头。
大公子是在会客厅里站着等的,见这位一进来就扑通一下跪下给他磕头,大公子忙就道:“快起来。”
沈小姐跪在地上抬头看大公子,目光先是呆滞,但很快就泪水盈眶。
大公子盯着沈小姐看,半晌之后,他才小声问:“你是菀瑶?”
听见大公子喊这个名字,沈小姐浑身一颤,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是你啊,”大公子快步走到了沈小姐的面前。
沈小姐人往后躲,避开了大公子伸过来,要扶她起身的手。
大公子突然也意识到,他就这么伸手拉人起来,与礼不合,便动作僵硬地收回了手。
“你先起来,”大公子跟沈小姐说。
沈小姐还是跪着不动,不出声地哭。
大公子难得地有些无措了,惊喜,难过,过往的那些有关沈家的回忆,好的,坏的,高兴的,愤怒的,难堪的,一下子都涌上心头,让大公子一时间都有些站立不住,身体晃了那么两下。
蹲在花瓶后面的谢九欢却是呆住了,这个被大公子喊作菀瑶的人,就是她和她舅在山里见过的,那个坐在小轿里的妇人啊。
怎么,她要找的故人,是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