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
至少小字辈们是这样认为的。
至于两个当事人的气氛却着实有点微妙。
一大早,君子恒起身后便带着小三出去了,小四也让他派出去做事,自然小一也暗跟着。
临出寝屋时,他吩咐小二、小七莫扰了白青亭,可先去钝些补汤备着。
不消会,小四去复返,两手各提了一只老母鸡回到寝屋前的小院子,将两只老母鸡递给小七道:
“小七,公子说先钝老母鸡,待会我再回来!”
小七边接过老母鸡,边奇怪地问道:
“公子不是让你出去办事么?你这来来去去的在做什么?”
小四道:“是要办事啊,我这不是在办事啊?”
小七微张了小嘴:“公子让你办的事就是买老母鸡?”
小四笑道:“当然不止这一件,我还得去买肥美大尾的鱼回来,公子说少夫人最是喜欢吃红烧鱼了!”
说完便要走,又想到什么还没说,于是小四又转了回来:
“对了,待会会有一些人陆陆续续送来一些小吃食,都是我跑了大半个上午定的,早付了银两,来了你们收着便是,再注意看看少夫人喜欢吃哪一些,不喜欢吃哪一些,待公子回来后好禀了公子,知道么?”
小七消化了好一会,终于阖上了微张的小嘴,收起自家公子与少夫人和好好得惊人速度的讶异道:
“这也是公子吩咐的?”
小四道:“不然还有谁?”
对,不然还有谁?
小七觉得自已好像变笨了!
小四走后,小七赶紧将两只老母鸡提到厨房里去大开杀戒。
小二则自始至终立于寝屋廊下,含笑站着。
临近中午之际,君子恒便回来了。
显然也是赶着回来的,发丝有几缕垂散,衣袍也些微地凌乱,刚自马背上下来,便直奔后院湡院寝屋。
看得宅子大门门房的老丈与柱子一阵赞叹:“这官老爷与夫人真是恩爱有加啊!”
一到寝屋前的小院子,小二仍站在廊下,看到君子恒便行了个礼:
“公子!”
君子恒问:“少夫人可醒了?”
小二回道:“奴婢刚刚入内瞧过,少夫人仍睡得正香。”
君子恒轻嗯了声,小二轻轻推开门,他便进了寝屋。
小二再次轻轻地关上门,依旧站在廊下守着。
小七这会自厨房那回来,看到小二便问:
“刚才柱子叔来帮我烧柴火,说是公子回来了?”
小二点头:“回来了,正在寝屋里。”
小七往门内望了两眼。
其实也望不到什么,她不过是过过干瘾。
窗台倒是直通寝屋内室,但这会窗棱仍紧闭着,想偷看一眼也看不着什么。
小七悻悻道:“也不知少夫人何时方醒,那老母鸡汤早钝好温着放在厨房里呢!”
小二道:“公子回来了,这午膳时间也快到了,你快去将午膳的饭菜准备妥当齐全,待公子传膳,我便去叫你。”
小七点头应好,又回了厨房。
白青亭其实在君子恒进寝屋时便醒了,只是觉得浑身酸软不想起身,于是便阖着双目继续假寐着。
君子恒轻手轻脚地进了寝屋内室,走近床榻卷起两边床帐,又坐在床榻边低声道:
“快午时了,还不想醒么?”
白青亭眨了眨眼,又转了几转便瞪向君子恒:
“叫小二、小七进来,我要漱洗一下。”
君子恒道:“早备好了,我就叫她们把热水端进来。”
说完往外室喊了小二、小七,回头又扶着她坐起身。
白青亭捏了捏有点酸疼的腰,禁不住怨气,伸手便往君子恒的腰侧摸去,再狠狠一拧!
君子恒吃疼,却只是闷哼一声,看着狠狠掐了他腰间软肉的白青亭无可奈何,浅浅笑道:
“消气了?”
白青亭轻哼一声:“我有什么气好消的?”
君子恒突然双手自她身后圈住她的腰枝,让她想要下床榻下不成:
“昨晚是我不好……”
白青亭耳际被他呼出的气挠得痒痒的,脑袋偏了偏道:
“你很好,你没什么不好!”
她说的是反话,他自然是听得出来的。
君子恒双手慢慢上移,移在她的肚皮上轻轻抚摸着:
“还好,没什么事情,往后可不许再这般姿意妄为了。”
白青亭拍掉他在肚皮上作怪的大掌,气呼呼道:
“谁姿意妄为了!”
她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
君子恒倒没吓着,只是将前后提着热水进内室净房的小二、小七两人惊得心上连跳了好几下,她们好担心好不容易和好的气氛又要崩了。
君子恒也不气,竟是呵呵笑道:
“是我,是我好了么,别气,往后你可不能再随意动气了。”
这话说得奇怪,什么叫往后不能再随意动气了,说得她好像以前总随便发脾气似的!
白青亭光想着就气不过,可又拍不掉他圈住她腰的双手,只得又伸手往他腰侧去,威胁道:
“放不放手?再不放手我便掐得你满身的淤青!”
小七在净房内听到,心道少夫人真下得去手啊!这满身的淤青得多疼啊!
想想,她都得打冷颤。
反观小二却是淡定自如,小七顿时好生佩服,她的道行还是太浅了!
君子恒听着白青亭的威胁却不怕,脸上笑意未减:
“嗯,你掐吧,若是你能消气,你便是真的掐得我满身的淤青,那我也甘之如饴。”
肉麻,但也很甜蜜。
白青亭听得心头火灭了又灭,心想自已还真是没用,被他不过一言两语的甜言蜜语就哄得没了气。
再转头去看他一张笑眯眯的俊容——美男计实在是太好用了!
白青亭不拍他的手了,也不再梗直了脖子冲他喊,清了清喉咙,又往净房内许久未见出来的小二、小七,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快放手吧,这让她们看见多不好啊,你还是堂堂的正三品大理寺卿呢,丢了我的脸也不能丢你的脸啊,对不对?”
她多贤惠又善解人意啊,她都快被自已说得感动了,可偏生他就没什么动静。
白青亭心头火差些又要爬上来。
却让君子恒突然冒出来的莫名奇妙的话给灭了回去,他道:
“我高兴,你就让我这样好好地抱抱你吧!”
高兴?
他高哪门子的兴啊?
白青亭语调轻柔地问:“高兴什么?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难得这会了,她居然还这般好脾气。
君子恒终于松开了圈住她腰的双手,却是将她整个人抱起放在他腿上。
白青亭突然被翻了半边天,双手很自然地圈住他的颈脖:
“你干嘛呢?怎么奇奇怪怪的?”
这时小二与小七提着已倒尽了热水的空木桶出来,两人皆低着头,双眼瞄都不敢往上瞄一眼,蹑手蹑脚地自净房那边蹭着室内边边角角走着,想无声无息地出了内室,莫要打扰了许久未曾如此恩爱的君子恒与白青亭这夫妻俩。
君子恒将白青亭抱着坐稳在自已的大腿上之上,他也不是没看见小二、小七那形同鬼魅的奇怪之举,就是没想要搭理。
白青亭则是红得不成样子,火烫火烫的,她想大概与猴子的红屁]股有得一拼了,可她也没搭理,她正努力地自我忽略掉。
这时君子恒道:“初次当上父亲,即便我的举动有多奇怪,那也该是能理解的,何况我并未觉得我的举动有多奇怪……”
白青亭愣了。
小二与小七两人手中的木桶“碰、碰”的两声掉地上。
君子恒皱眉地望向小二、小七两人:“毛毛燥燥的做什么?还不快收拾好出去?”
这会小三与小四在外面听到动静,咻一下纷纷到内室来。
他们见到小二与小七像木头人似的杵着,又听到君子恒明显不悦了的话语,他们赶紧一人一个地将她们拉了出去,还不忘拾起所幸并未摔坏了的木桶一同撤:
“小的(属下)告退!”
内室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白青亭有点呆地看着已释了眉头的君子恒,他正笑着看着她:
“你说……什么?”
君子恒道:“我说我当上父亲了,而你当上母亲了!”
同时他的手又在她尚平坦的肚皮上轻轻抚摸着。
白青亭抬手也轻轻摸上自已的肚皮。
他的意思是……她当上母亲了?
他的意思是……她怀孕了!
她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已平坦得毫无所觉地肚子。
怪不得她想拍开他手的时候,他居然将手微抬,把她打他的力道全隔绝于她的肚子之外,他是怕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拍到她肚子里的胎儿?!
白青亭有点傻气地问:“你怎么知道的?确定么?”
君子恒在她的侧脸亲了一下:“你忘了,我可是大夫,而且医术还算是不错的大夫。”
何止不错,他若算不错,那天底下大概没几人能算不错了。
她相信了。
自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她从来就没怀疑过。
像这种医学上的问题,她更没有现由质疑!
白青亭难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欣喜的?
对!很是欣喜!
感动的?
没错,她好感动!
她终于有了一个完全属于她的人了!
虽然这个还是个“小人”,不过很快他或她便会长大,喊着她母亲……不,她要教他或她喊她妈妈,喊君子恒爸爸!
君子恒看着脸上漾着喜悦笑容的白青亭,眸里的深情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想无论她到底是晴晴,还是并非晴晴,他都是爱她的,爱那个自锦鲤池里突然就冒出来,然后自此赖上他说他是她的同伙的那个姑娘!
晴晴于他而言,是小时候未能圆梦的美梦。
而此刻在他怀里的白青亭,才是他此生最想拥有最想永远做下去的美梦。
君子恒低声在白青亭耳边道:“青亭,我爱你……”
沉侵于喜悦中的白青亭突然一震,瞪大了双眸回头看那个似乎对她说了某三个字的男子:
“你、你说什么……”
君子恒深情道:“我爱你,并非因着你是不是晴晴,而是因着你就是你,我爱着那个在宫中谨言慎行,却又胆大妄为到令我无可奈何的姑娘!”
这是告白么?
这是告白吧?
是吧是吧是吧?
幸福来得太突然,而且还是两件!
白青亭眼眶里忽然就泛起了热气,她努力地不想眨眼。
她觉得这个时候落泪是很破坏气氛的事情,她不想掉泪,她怕一眨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可即便她强忍着不落泪,那泪珠还是像两串调皮不听话的珠儿一般滚出了她的眼眶,直滑落她的脸颊。
君子恒伸手轻柔地为她拭去泪珠:“怎么哭了?”
白青亭摇了摇头,声音哽咽着。
她开不了口。
她怕一说话,她就会像控制不了泪珠一样嚎然大哭出声。
长久以来的担惊受怕,长久以来强装的冷淡镇定,长久以来一直对自已说道的不在乎。
她长久以来时时刻刻筑造起来的围墙,在一瞬间变得不堪一击,轰然倒塌!
君子恒见她摇头,不禁道:
“往后也不准再随意离开我了,更不准再像……那样伤害自已!”
那样?
哪样?
他指的是她生生挖掉了她身上的朱砂痣与赤阳胎记么?
若是早晓得她有了宝宝,她哪里会做出这样伤害自已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白青亭不禁呢喃道:
“幸好!幸好!我宝宝生命力旺盛,并没有因为我的胡乱折腾而动了胎气……”
突然想到昨夜里的剧烈运动,她瞪着上一刻还让她感动得不得了的君子恒:
“我怀孕了,你还敢那、那样对我!要是动了胎气怎么办?!”
君子恒也很委屈。
他与她分开了那般久,一直以来她也执意要与他划开距离,不是分房睡便跑得远远地无影无踪。
若非昨夜里他确实过份了些,见她最后累得昏睡过去,他不放心为她把了把脉,他哪里会知道她怀了孕这样的好事?
君子恒心里虽有诸般理由,可这会他也很有眼力劲,再怎样也不能与孕妇吵嘴,他顺着她道:
“是是是,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所以刚才我不是说了是我不好么?”
原来一开始他说那句“昨晚是我不好……”是这个意思?!
白青亭又想瞪眼,可又一想到这样生气可能对宝宝不好,于是她努力释下了火气,轻柔平稳地问道:
“我怀了多久了?”
君子恒道:“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算算日子是在蓝骑营那会怀上的。”
白青亭道:“哦……”
她居然自蓝骑营不告而别开始,便带着肚子里这颗尚未成形的小小球跑了那么多个县?
就在前几日,她居然还自已给自已动了刀见了血?
白青亭心里瞬间充满愧疚。
她真是一个不称职的妈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