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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闲知道叶怀袖武艺极强,因为达溪长儒曾经说过,草庐叶大家,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兵法战阵都有所涉猎,这样一个人,不可能不修武艺。可如果李闲此时看到叶怀袖的射艺只怕也会大吃一惊,因为叶怀袖曾经说过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射箭。
最不擅长的射艺,却惊艳如斯。
青鸢以黑伞为棍击飞了刘黑闼足够妖异,她那般弱小娇柔的身子里不知道怎么蕴含着那么大的爆发力,刘黑闼近两米的身高铁塔一般的汉子竟然被一伞砸得昏死了过去。这伞上的力度之大可见一斑,这女子的恐怖也可见一斑。
但青鸢一伞挥出之后不得不立刻闪身,因为叶怀袖的箭又到了。
几年前在燕山上,那个赤-身-裸-体的少年射艺惊人,她第一次见到箭法如此出众的男人,如今,她第一次见识到箭法如此出众的女人。即便青鸢躲闪的已经足够迅速,可那羽箭依然擦着她的脑后飞了过去,将她的发丝斩断了几根,也斩断了束发的丝带,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垂了下来,被箭簇斩落的发丝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青鸢回身,恰好看到自己掉落的残发飞舞。
“啊!”
她忽然如一头发怒的雌狼一般叫了一声,似乎那几根发丝对于她来说无比重要一般。她怒视着叶怀袖,持大黑伞就要冲过去拼命。叶怀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下一支羽箭已经搭在弓弦上。
“青鸢,退下。”
恰在此时,青鸢身后有人将她叫住。
青鸢一怔,随即止住脚步没有继续向前,而叶怀袖的羽箭也迅速的改变了方向,瞄准了青鸢身后。
文刖穿着一身颇为宽大的锦衣,负着手缓步走来。
他看了青鸢的长发一眼,随即淡淡说道:“从小就不许别人碰你的头发,到了现在这姓子也改不了,可是因为几根发丝而跟人拼命不觉得有些不值?”
青鸢有些无辜的看了文刖一眼,没说话,只是收起黑伞缓步退到了他的身后。
“叶大家?”
文刖将视线定格在叶怀袖的脸上,微微皱眉轻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
叶怀袖依然擎弓而立,弓弦绷的很紧。
“我思来想去,这大隋的天下若是还有一个女子射艺如此出众,那也只能是叶大家你了。江湖上传言,叶大家无所不能无所不会,今曰一见果然令人赞叹。我也见过不少女子习武出众之人,可她们宁愿去碰刀剑也不愿意多练习射艺,除了爱美之外应当没有别的理由了,叶大家难得的射艺惊艳绝伦而没能伤了身形,不易!”
他如此品评,哪里像是一个敌人?
叶怀袖眉头挑了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变了变。
“你是文一刀?”
她问。
文刖点头道:“一刀是陛下赐的小字,想不到也能让叶大家有所耳闻。”
他看了一眼站在叶怀袖身后的朱一石,随即轻叹道:“我想来想去,也没能想到是叶大家劫走了朱一石,恕我愚钝猜不到叶大家为何冒险出手。要知道朱一石乃是勾结反贼杨玄感的叛逆,其罪不可赦。叶大家,能否给我一个解释?”
叶怀袖淡淡道:“家父与朱家上一任家主朱亚辉乃是莫逆之交,朝廷拿人的时候恰好我在江都,故人有难,我帮上一次难道有什么问题?”
文刖点头道:“没问题,现在我已经明白为什么是你出手了。这样吧,你将朱一石交给我,我便放你们其他人离开,如何?”
他语气诚挚,不似作伪。
朱一石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向叶怀袖。
叶怀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做事半途而废的习惯,抱歉。”
文刖脸色一暗叹道:“那就真可惜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道:“这么多年了,我这伪善的姓子也还是一直没改。既然你从江都城中将朱一石救了出来,必然有所图谋,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只是,我一直听说叶大家是天下第一等聪明的女子,所以才有刚才那一劝。若是身死,再有什么图谋也只是枉然。叶大家,我还想再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叶怀袖淡然一笑道:“我是小女子,不是俊杰。”
她收起笑容缓缓舒了一口气,看着文刖一字一句道:“你哪里是什么伪善?虚伪倒是足够让人刮目相看的。你之所以说这么多话,无非是想等我的手臂酸麻持不得弓箭你好出手,对吗?你站在那里一直没有举动,不是你心存善念,而是你在等我的手不再稳定的时候才会骤然发难对吧?那个时候,你只怕会将伪善抛到九霄云外,就算拧断我的脖子你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文刖脸色依然平淡却缓缓的点头道:“你猜的没错。”
叶怀袖嫣然一笑,居然将弓箭缓缓的垂下。
“可惜,我这边有三个人手里持弓,就算我放下弓箭又能怎么样?他们两个人的射艺不在我之下,你依然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你错了。”
文刖认真道:“我之所以自己走过来静等你放下弓箭,不是我没有抓住你们的办法,只是不想我手下儿郎损失太大。我手下有数百龙庭卫如今已经聚齐,我若是下令擒拿你等就算明知道先冲上去的便是送死,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既然说不通你,我只好动手。”
他有些惋惜的说道:“江湖上你这样惊采绝艳的女子只有一个,死了,太可惜。”
叶怀袖缓了缓手上的力度重新拉起弓弦道:“宫中你这样的阉人也不多,所以你才会自以为高人一等?”
……
……
听到叶怀袖带着浓烈讥讽的话语,文刖居然没有生气,最起码看起来没有动怒,他的脸色依然平淡。
“叶大家,在不得不动手之前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他问。
叶怀袖道:“你随便问,但我不一定会告诉你什么。”
文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我不是三岁孩童所以不会相信叶大家救朱一石是因为你们两家乃是故交,这样的谎话其实说了也毫无意义,我只是想知道,劫走朱一石……是不是如今巨野泽那大当家的指派?”
他问,是不是那人指派?
叶怀袖缓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文刖也摇了摇头叹道:“就算是,你又怎么肯说?”
他轻叹之后忽然眼神一凛,猛的喊了两个字。
“伞!枪!”
就在他猛然发喊的一瞬间,叶怀袖已经松开了弓弦。那箭笔直的射向文刖的心口,而文刖脚下猛的一点身子向后飘了出去。与此同时,青鸢已经撑开了那柄巨大的黑伞跨步向前,羽箭被黑伞挡住软软的掉了下去。
下一秒,文刖接过大黑伞,也不回头伸手向后一抄,凰鸾已经将那杆超长的铁枪递到了他手里。他一手擎伞,一手持枪,居然能骤然改变方向猛的向前冲了过来。那伞很沉重,那枪更沉重,可他一手持了一件竟然混若无物!巨大的黑伞撑开猛冲向前那是多大的阻力?可文刖的身形看起来依然快的不可思议。
嗖!嗖!
叶翻云和叶覆雨的羽箭同时射出,射向大黑伞下面露出来跑动着的一双脚。就在弓弦响声之后,那大黑伞忽然一开,铁枪如毒龙一般探了出来在半空中抖了一个枪花,两支羽箭不分先后的被铁枪磕开。
紧接着,那铁枪猛然向前一刺直奔叶怀袖的胸口!
这铁枪太长了,长到足以将双方的距离变得不再重要。而弃了大黑伞的文刖速度更快,只一个恍惚间那铁枪就已经刺到了叶怀袖身前!足有手臂粗细的铁枪太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谁也不会相信有人能舞的起来这样一杆长枪。
而最骇人的是,文刖竟然单手擎枪丝毫没有吃力的表现!枪花绽放之际,羽箭被磕飞向了一边,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泛着阴寒光芒的枪尖就已经距离叶怀袖近在咫尺!
当的一声!
叶翻云以硬弓架住了那长枪,咔嚓一声硬弓折断,文刖抖臂枪身自上而下砸落,断了硬弓也断了叶翻云的肩胛骨,然后铁枪继续向前,叶覆雨只比他哥哥慢了半个眨眼的功夫,也以手中的硬弓架住了那长枪,硬弓再裂,枪尖穿破了叶覆雨的肩膀没有丝毫停顿依然刺向叶怀袖!
叶翻云被砸踏了一边肩膀倒在地上,叶覆雨被一枪穿透了肩膀僵立当场,刘黑闼重伤昏迷,朱一石手里虽然有刀可完全不会使用,徐瞎子身上到处是伤如今已经站不起来,还有谁能为叶怀袖阻拦长枪?
嘉儿!
她猛的闪在叶怀袖身前,以手里的横刀顶在了那铁枪的枪尖上。枪尖撞在刀身上,嘉儿的双臂立刻一阵酸麻疼痛竟然握不住横刀!铁枪顶着横刀又撞在嘉儿的胸口上,砰地一声,嘉儿立刻就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只是倔强的少女没有倒下,而是趁机弃刀双手握住了枪杆!
等的就是这一刻!
一枪伤了三个人,那铁枪终于停了下来,而叶怀袖此时恰到好处的出手了。她不躲,不闪,就为了等待这个机会。
羽箭爆射而出!
不足两丈的距离,以她的射艺,就算文刖武艺修为再惊人,再不可思议,他没了铁伞,被嘉儿握住了铁枪,铁枪上还挂着一个叶覆雨,他如何能挡得住那势如破竹的一箭?
若是李闲在此的话,一定会更加警惕。因为他知道,文刖最擅长的不是铁枪,而是刀。
刀在枪杆中。
单手持枪的文刖忽然一扭手腕,咔的一声脆响之后,一柄狭长锋利的钢刀从枪杆中抽了出来,刀光一闪间已经将羽箭击飞。眨眼之后,一刀在手的文刖已经到了叶怀袖身前!
刀起,直落。
叶怀袖连闭眼都没来得及,心里只是飞快的没来由的闪过一个念头。
千万不要让他看见我死的样子,一定会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