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大师礼道:“道长过奖了。”
左暮丘等人与还施子朝相过,都恭恭谨谨地问安。还施子外号有还有施,好打抱不平,爱管闲事的脾气天下知闻。这四人都是崆峒子侄辈,不知什么缘故在此争吵,正好排解一番。
那赵师兄生得一副国字脸,声音四平八稳。朗声道:“左师兄和师妹私自下山,不知有何要紧事情。掌门师伯也瞒在鼓里。”
左暮丘不甘示弱,笑道:“在下偶然间探得此魔消息,与师妹来到长白,盼能为武林略尽棉力。两位师弟来到此处,左某添一强助,亦是欢喜不胜。”
赵师兄又是一哼,那慕容师弟低声骂道:“假仁假义。”左暮丘听了,假作不闻。
还施子捋须长笑,原来是儿女情事,倒是不便多言。
欧阳风急忙张罗,陡然来了这许多人,不免手慌脚乱。冷不防宋荆衣一瞪,一壶酒给摔了。赵师兄离得近,手指连环如电,酒壶拈在掌中。
左暮丘讥刺道:“赵师弟指力深厚,不愧千劫神指之名。在江湖上的威望,恐怕比师父还高了。”一番讥讽令赵雪鸣满脸通红,作声不得。
慕容惊拍案道:“你这小人,眼里可还有师父师伯?”
赵雪鸣道:“师弟,别和姓左的一般见识。”毕竟这客栈里尚有许多峨眉、武当弟子,同门自己争吵也就罢了,说到动刀动剑,未免给人看笑话。崆峒立派百年,掌门师伯和流云大师、还施道长都是知交,还是得顾及掌门师伯的脸面。
这三人好似对头般,其实是真正的同门师兄弟。左暮丘最长,是掌门周康大弟子。使软鞭的刁蛮女子周飞桐是周康的掌上明珠,二人自小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却遭周康反对。屡次对左暮丘严词训诫,都是飞桐苦苦哀求,才能化险为夷。飞桐心疼师哥处境,二人连夜私奔。左暮丘探得本门对头行踪,与飞桐赶上长白,希望能将功折罪,让师父认他这个女婿。
千劫指赵雪鸣和渡天神剑慕容惊都是一指老人之徒。一指老人是周康的师弟,以指法闻名于世,创出千劫指不世绝学。千劫指指法千劫,绵密不绝,乃是崆峒最高深的武学之一。
一指老人身故之时,慕容惊年纪幼小,尚未起始修练千劫指。左暮丘虽觊觎千劫指绝学,也不敢逾越师门分际。因此这门武功只有赵雪鸣得到真传。
周康年事已高,掌门之位却属意赵雪鸣。赵、左二人时起冲突,加上周飞桐、慕容惊各拥立一方,四人名为同门,实已分做两家。
欧阳风手执酒壶,替众人添了回酒。答地一声,柴房传出了声响,欧阳风听了眉头一皱,是那馋嘴的猫儿罢,等会儿去给点杂碎饭菜。天寒地冻,那猫儿恐怕饿了好几日啦。
赵老板才帮热炕添过柴火,回头便见一位紫衣少女走进来。这少女十分俏丽动人,褪下软貂裘衣,便朝左暮丘一笑。
周飞桐斥道:“你这妖女,作什么瞧我左师哥。”
左暮丘阻道:“师妹不得无礼。这是华山派朱师妹,先前师父差我到华山办事,朝相过的。”
周飞桐自知失言,神态讷讷。
紫衣少女拉起周飞桐的手,笑道:“妹子朱盈盈,跟周师姊赔不是。师姊跟我坐一道罢。”
说话间,又来了中年书生和五个剑客。朱盈盈收起调皮神色,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朝中年书生道:“爹爹。”
崆峒、峨眉诸人见华山掌门朱先生,亦纷纷拱手拜见。
朱先生褪下寒衣,直驱还施子处。扇子一摇,沈吟道:“还施老道,咱们这次是兵分多路好,还是一齐上去,来个人多势众?”
还施皱眉道:“各有各的好处。雪山漫漫,倘若兵分多路,自然容易发现魔头踪迹,只是……。那魔头不好对付啊。我们单打独斗,谁是他的对手?”
朱先生道:“道长认为,咱们一道儿去的好。”
还施子点头道:“不错。”
朱全又问道:“不知流云大师有何高见?”
流云皱眉道:“各打各的,我们都不是魔头的对手。我赞成还施道长的意见。”
朱全折扇一挥,道:“好。就一块儿走。事不宜迟,我们问问这客栈的娘子如何上山罢。”问明了上山路径,划谋策略,定下各门派搜索的范围。分派妥当,便各领弟子行事。
众人依次会过帐,走了个干净,只剩那跛脚驼子在炕边熟睡。
欧阳风捧着酒转到厨房,还没踏进门,万小元已经拿匕首架住她的颈子。
欧阳风颊边汗珠滴落,斥道:“兀那道姑,摸进我家厨房作什么?要偷要抢便去,扎地拿刀子伤人。”
万小元低声道:“别作声,快烧壶水,再拿几个热包子来。若叫别人发觉,便割了你脑袋。”
欧阳风假作害怕,寻思这道姑是什么来路,角落传来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道:“万姑娘……别……别伤她。”
欧阳风一呆,回头只见方采寒靠在灶旁,一双手冻成紫青,鲜血染红了白衫。欧阳风脑门轰地巨响,哑哑说不出话来,心中呐喊着,怎么是他。
一切都明白了,欧阳风的泪水滑过颊边,他受伤这么重,难怪武当、峨眉、崆峒都来了。这些人赶到长白山,全是为了取他的性命来着。是啊,放眼当今武林,谁能一举惊动武当、华山、峨眉。
欧阳风蛮靴一跺,怒道:“这个死没良心的,动不动就杀人放火,怎么不干脆死了。要我救你不救?”
方采寒气息微弱,轻唤道:“风……风儿……”便再无半点声音,脸色苍白得宛若僵死。
欧阳风摸着他的脸,柔声道:“要不救你,可又不成。你平日烧得好香,遇上了姑娘,我可就倒了八辈子的楣。”
万小元也不是蠢人,见两人对答神色,原来这客栈的娘子和这魔头竟然相识。看来也是武林中人,生怕给人察觉自己的身份,昆仑派的万小元竟然救了剑魔性命,这话传扬出去还要做人不要。便撤了匕首,偷偷唤了梨花便走。
方采寒身上碗大的伤口有七八处,早没了活人气息。欧阳风让他躺在自己卧榻,又生了热炕取暖。
欧阳风唤道:“张嬷嬷。张嬷嬷。”张嬷嬷年事已高,是奶着欧阳风长大的。见到方采寒,神情古怪。喜呼道:“小姐万幸。”
赵老板拣了一只肥鸡,佐以陈年好酒,炖出一锅好肉。舀起一碗,便送入房内。方采寒睡卧暖炕之上,或许是身子暖了,脸颊慢慢现出血色,只是神智仍然昏迷,还未能醒来言语。
欧阳风舀一匙汤汁喂入。男子剧咳起来,咳出一团鲜血,点点滴落衣襟。欧阳风衣袖沾了血,手指摸去,温温滑滑。呆了一呆,挽起袖子拭泪,却将脸上也染红了,索性放声大哭。
哭上一阵,欧阳风怒道:“姑娘好心让你喝汤,你不识好歹,将我衣衫弄脏了。要怎生赔我?”
方采寒仍然昏迷若死,欧阳风将门带上,倚在门边发抖,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
长白风雪无情,说来便来。雪不住地飘,欧阳风坐在房前,掩面而泣。雪花落在她的秀发,冰霜结上她的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