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烧过的同心结骤然发烫。
绑在腰间的绳结无端飘起,似乎是着急着要挣断腰带,去往别处,如此异动让在小厨房中为师尊炖着药膳的墨寒玉,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灶台上的火候还得盯着,过大或者过小都会失了药性。
墨寒玉眯了眯眼睛,散开真气稍稍感知了一番。
周围并没有觉察出任何的危险。
可是心口却无端感觉像是陷了一块缺口,空落落的灌着冷风,让他压下去的烦躁感越演越烈。
就在同心结即将被无形力量拽断的那一刻。
墨寒玉下意识的有个错觉,扯断的话他将会失去某个最重要的东西,无端的钝痛将烦躁感淹没,想都没想的就用手抓住了同心结。
握的很紧,仿佛一松手就会消失不见那般。
抬眼看向紧闭房门的殿阁,墨寒玉计算着时间,俯身将煨到沸腾的药膳下的炭火扒开了一些,让火势转小,可无奈心有挂牵,艳红的衣袖被灶口飞出的火星给燎了好几个洞。
接二连三的状况频发,就像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小狐狸— —”
“孽徒— —”
“寒玉— —”
师尊的声音浮现在耳畔,墨寒玉有些恍惚,眼前突然浮现三百年前师尊损毁经脉被送回来的样子。
即便是生气师尊选择救人而让自己陷入危险,生气师尊又一次将自己弄得一身伤,可终究都抵不过这无端慌乱的念头。
他明白了,同心结也好,火星子也罢,这些状况都只是在提醒着他,对师尊生气终究抵不过对师尊的在意。
他早就输的彻彻底底,从三百年前开始……
“咚— —”
殿阁那边陡然响起一声重物落地的动静。
墨寒玉根本顾不上火候,几乎是听到声音的瞬间人就已经出现在殿阁门前,身体更加诚实的一把推开了房门。
床榻上已不见君遥川的身影。
精致的玉石锁链碎了一地,其中还残留着点点类似血迹的暗红,地面上也弯弯曲曲的不规则的残留了几滴。
难道— —
师尊宁愿受伤也要挣脱锁链,要离开他?
还是说,刚才伤口消散只是假象,实际上师尊伤的特别重却不愿告诉他知晓?
体会过被抛弃的墨寒玉,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感。
情绪失控,下意识有些失望,但是更多地则是后悔和心疼,就像是本想将最爱的糖果抱在怀里好好珍藏的孩子,却发现糖果因为自己太过在意的温度而融化的稀碎般,那么无措。
开启神识和真气寻找,却因为心有挂牵一连催动了几次才成功。
更因为当局者迷,没有发现— —
这些零散的血滴消失的方向,似乎在指引着某个方向……
随着他的真气四散,荡涤开来。
门口很快飞来无数的萤火虫以及彩蝶,忽闪着翅膀,闪烁着荧光,给墨寒玉传递着消息。
可询问一通下来,它们全都没有发现有人离开过寒月峰,甚至都没有看到过有其他人离开过殿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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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时怀川靠在堆了厚厚被褥的衣柜里。
将自己缩成一团,包成了蚕茧模样,嘴里咬着团成团的墨寒玉的里衣,依赖着上面熟悉的白梅香气让自己集中精神。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淌下。
浑身上下所有经脉里就像是被埋进了无数节冻过的银针,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一通胡乱的扎着。
涣散的瞳仁,透过汗珠滚进眼眶带起的咸湿水雾,时怀川差点分不清现实还是臆想。
恍惚间— —
他像是看见了那个只敢懦弱短暂出现梦中的身影。
那是一年冬天,在国外出席活动。
雪下的很晚。
天气预报说24号有雪,却一直等到30号后半夜才下下来。
熬夜工作到凌晨三点半,时怀川刚打算休息会,就听到房车窗户玻璃被砸的铛铛响。
拢了拢厚厚的棉衣,抬手将床边的灯光旋亮了些。
拖沓着拖鞋走过去。
窗户才打开一小截豁口,就被砸在窗边四溅的雪球拍进了脖子。
就在他有些懵又有些恼的抬眼看过去的时候。
始作俑者已经走到了窗边,拉开厚实的棉袄拉链,仰头伸手将一截残留着体温的大红围巾递了过来。
猝不及防,房车车顶的一团雪花落下,正巧砸在那人头顶,沿着黑色短发,调皮的钻进了领口,冻得人家打了个哆嗦。
晃动着脑袋甩掉了雪花。
像极了洗澡之后甩干水珠的修勾,可爱无辜的有些过分。
仿佛随着他的动作,也一并将时怀川的恼意全都一扫而空,沉着的脸色难免泄露了几丝笑意。
“时老师— —”那人轻轻唤了一声,抬手用围巾将他围了一圈又一圈,像是担心手上寒意冻着他,小心翼翼的,不让手指碰到他的脸颊。
对方帮他整理好围巾后便松开了手。
就这么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在他头顶肩膀,亮晶晶的瞳孔中堆叠着笑意,敲了敲手腕的腕表,扬声开口:
“时间刚刚好,依着时差,现在正好跨年转点的倒计时钟声响起。祝时老师,新的一年顺颂时宜,百事从欢……”
“依着行程此时你应该在四千公里之外的庆功酒会上……”
“时老师记得真清楚。”
只见那人眨了眨眼睛,仰起头,踮起脚,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
有些无辜又有些可怜的说着:“晚会结束我可是一刻都没有逗留,搭乘最快的一班航班,跨过经纬,来给时老师新年惊喜……”
争分夺秒的计算着时差。
一路从机场开车过来,车轱辘都快冒火星子的速度。
顶着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只为了来说一句祝福,祝他的时老师新的一年顺顺利利,万事皆宜。
在那一瞬间— —
凛冽的寒意早就已经算不得什么,两人之间流转的眸光已经将两颗星细细密密的缝在一起,相互取暖,温度烫的心口发软。
时怀川单手撑着窗边,探出身子。
伸手扯过了对方的衣领,充满独占欲的圈住脖颈,笑意畅快且乖张:“一朝同淋雪,倒也算共白头了。”
话音落下。
他将车窗推开至最大,欺身往前,钻了出去。
结结实实和对方撞了个满怀。
两人一起倒在厚实的雪地里,就像是两个不管不顾的贪玩孩子,嬉闹撒欢,你追我赶的打雪仗堆雪人,在空旷深夜的户外,在所有人都入睡的时间里,死死拽住了温暖。
直到冻得双手通红,然后时怀川被对方抓住,强硬的将双手塞进了衣服里……
……
刺骨的寒意彻彻,仿佛也不算那么难熬了。
蔓延四肢的痛意再度席卷而来。
密密麻麻,时怀川咬紧牙关的同时,人也清醒了不少。
定定的睁着迷蒙的双眼,下意识的将自己抱紧了些,仿佛只要拥抱的足够认真,就还能将这虚幻给满满当当的塞回心口最深处,一寸一寸的堆填起来……
这时。
他看到漆黑的柜子里泄下一缕亮堂的光。
下一秒,感觉到有人拉扯开被褥,结结实实的抱紧了自己,一阵热意顺着脊背淌过全身,暖洋洋的,将眼前迷蒙的水雾都蒸发干净。
然后便撞进了充斥心疼,懊悔,且后怕的一双通红眸子,以及挂着活灵活现的泪痣的熟悉脸庞。
“师尊— —”
“寒玉,还是被你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