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明显刚注册不久的小号,发了两条帖子,还特意@了他。
小号的昵称叫:阎王不开心。
——阎王不开心:“一直听说律师圈有四大传奇律师,君璟薛深,胜宴江迟宴,金诚时玥玥,康泰苏杉。这四个人里以薛深为首,因为薛深是最年轻的,也是打官司胜诉率最高的。但是在我看来,这个排名的水分还是蛮大的。做律师想要胜诉率百分百难道不是很容易的吗?就像医生做手术,只要选自己有把握的,成功率高的手术来做,成功率低的都推给别人,胜诉率100%只要是个人都能做到吧。众所周知薛深是个学民商法,做民商事案件的律师,他根本不懂刑法,却还要坚持接这个案子,蹭热度,蹭流量,抬高自己的身价,有意思吗?@薛深v”
——阎王不开心:“希望您能给我,给广大网民中那些追捧你,把你吹得天花乱坠的粉丝,一个合理的解释。@薛深v”
薛深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易躺枪的柯南体质。
他习惯性地点开评论区,去看下面的评论。
只是,这一次,评论区里看到的内容却让他有些吃惊。
『就……只有我觉得,薛深老师接的案子并不是能躺赢的,而是深渊副本,地狱级别的难度吗?』
『+1+1,和薛律师一样,我也是90后,我也是律师。我还在打新手村副本呢,他都已经在做跑环任务,快要打到sss级boSS了。』
『薛律师:你礼貌吗?』
『礼貌:你薛律师吗?』
『薛律师礼貌:你吗?』
『张三老师为什么要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谁啊你?人家凭什么要给你解释?』
『家人们,薛深打的第一场官司是国内劳动诉讼第一案;第二场官司是友情帮助自己的大学室友,分文不取;第三场官司……还有最近期打的姚凤鸣死刑案的再审,我想请问一下这位昵称叫阎王不开心的网友,哪一场是随便打打就能躺赢的?这些案子随便拎出来一个,你去找个从业三四十年的老律师来打,你看看能不能轻轻松松地赢???』
『苍天可崩,正义不失。法律先锋,匡扶正义。如果你心里还有身为一个人的正义,请你不要再莫名其妙地引导舆论网暴薛律师了,他已经做得够好的了。@阎王不高兴』
『……』
一条条的评论看下来。
气得欧阳律师猛地抬手,把手机摔在了墙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手机掉落在地上,屏幕摔碎了好大一块,呈现出蛛网状。
欧阳律师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气得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起烟盒和打火机,出门去了律所楼下。
刚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准备点上的时候——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律所门口。
车子就是普通的车,但是那车的车牌欧阳律师认得,好像是国家电视台的车。车上坐着的,不用想,肯定是国家电视台的记者。
“丁记者?”欧阳律师一眼就认出来,下车的人是丁慨,上次君璟因为薛深的爆红而名声大噪,丁慨来君璟做采访,薛深和顾平闻刚好都不在,还是欧阳律师出面,接受了丁慨的采访,还上了一次国家电视台的新闻频道,长了好大的面子。那几天,欧阳律师喜上眉梢的,逢人就问:看昨天的新闻了吗?
丁慨西装革履的,穿得很体面。看到欧阳律师时,目光顿了下,“欧阳律师,这么巧,您还没下班呢。”
欧阳律师笑呵呵的,“丁记者,是需要到君璟来采访吗?”
丁慨点点头,他是来采访薛深的,薛深参与录制的《巅峰访谈》第四期,总播放量和完播率,已经远远地甩出了《巅峰访谈》前三期一大截,甚至打破了国家电视台的收视率记录,再加上最近的社会热点问题也与薛深相关,丁慨想再给薛深补一个专访。
“是,到君璟有个采访。”丁慨顺着欧阳律师的话说道,因为不知道薛深和欧阳律师的关系怎么样,他知道律所这种地方水深,也没想帮薛深树敌,就没有多说。
“哦这样啊,那到我的办公室谈吧,采访完了我请您吃个便饭。您看您大老远地从京城赶过来,也不容易。”欧阳律师做了个请的手势,眼底不受控制地闪过一抹得意,下意识地以为丁慨是来找他采访的,“您的口味是偏西式晚餐还是偏中式,我记得您好像是南方人,那一会儿等你采访完了我,我们……”
“不好意思啊,欧阳律师。”丁慨只能打断他的话,实话实说道:“我是来找你们君璟的薛深律师的,刚刚在车上已经给他打了电话,我还有工作,失陪了。”
丁慨朝欧阳律师微微颔了颔首,然后匆匆进了君璟。
丁慨是名人,经常上电视的那种,君璟的门卫认识他,拦都没拦,直接放行了。
徒留欧阳律师站在原地,憋得脸都涨红了,脸上闪过一抹难堪。
“薛深,怎么又是薛深?怎么哪儿都有他??”欧阳律师把手里的烟盒都攥得扭曲了。
*
薛深办公室。
“丁记者,你来了。”薛深给丁慨泡了杯茶。
丁慨注意到,薛深的茶叶柜子里有红茶、绿茶等各种茶叶,还有各式各样的咖啡,这些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价格都不便宜,随便一丁点茶叶就要上千块了。
而薛深给他泡的这杯,无论是水温,茶的浓度,还是茶叶种类,都是他喜欢的口味。
丁慨眼底闪过一抹欣赏和钦佩。
他只有给薛深做《巅峰访谈》的专访时,和薛深有过短暂的交流与接触。那时候,他桌上有个装了茶水的保温杯。就一次,只是那么一次,薛深就把他的喜好给记住了??
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没有人会不喜欢。
丁慨也是一样。
身为国家电视台的记者,他每天接触不知道多少大人物。有很多采访对象,官职没多大,地位没多高,但是摆谱却摆得比谁都大,一口一个小丁,一会儿说小丁帮我把我的包拿过来,一会儿说小丁这个镜头会不会显得我的颜值有点低,一会儿又问小丁你们这个采访的视频后期能不能把我的脸精修一下,加个滤镜。
搞得丁慨无比头疼。
不少采访对象就差让丁慨帮他们端茶倒水跑腿买咖啡了,哪里会像薛深这样,还亲自帮他泡好他爱喝的口味的茶。
“薛律师,不好意思啊,上面对王婉容和沈语两位受害者的案子很重视,让我们尽快去安排采访,所以我这才贸然上门,在路上给你打的电话,没有提前通知你,是丁某唐突了。”丁慨端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
这个案子,警方正在立案侦查,凶手还没有捉拿归案,他去警方那里采访不太方便。而案子的两位受害者还住在IcU里,更何况直接采访案件受害者,很有可能给受害者造成更大的心理伤害,身为一名记者,他不能为了完成任务而罔顾职业道德。
所以,思来想去,和这个案子有关联并且方便他采访,他又能说得上话的人,就只有薛深一个了。
薛深坐在他对面,笑瞥他:“哪儿的话,能有机会在国家电视台上露脸,我很荣幸。”
丁慨看了一眼腕表,“那……薛律师,咱们现在就开始采访,你看可以吗?我看你办公室的采光和陈设就都不错,不知道薛律师介不介意,直接在你的办公室进行采访?”
“完全不介意,你是专业记者,我听从你的安排。”
“好。”
丁慨打电话让自己的助理把设备拿上楼,很快架设好设备,开始了采访。
丁慨问了薛深第一个问题:“薛律师,王婉容和沈语的案子,在网上引发了大量的舆论风暴,连我身边的女同事,也有不少在朋友圈里转发,说女孩子以后真的不敢出门了,太危险了。对于这个观点,你是怎么看的?”
丁慨问的时候,也是替薛深捏了把汗。
从专业性的角度,这个问题能把尖锐的矛盾展现出来,他必须问。这是台里交代给他的任务,是他的工作。
但是从朋友和私交的角度,丁慨深知……要是薛深回答不好,搞不好就要引起男女之间的对立,很麻烦,甚至容易让薛深成为炮灰。
有多少名人和明星,就是在这种对立之中变成炮灰的?
“我认为,与其把对于这个案件的讨论和争议点落在女性权益上,不如首先去看这个案件背后的人身安全问题。你知道,我在得知这个案子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哪些法律问题吗?”薛深回答完了丁慨的上一个问题,主动抛出下一个问题,语速不疾不徐,语调抑扬顿挫的,整个人漫不经心地倚靠在沙发里,脊梁又是笔直的,并不会让人觉得他的姿态太散漫,或者让人觉得薛深不尊重这次的采访。
丁慨想,这大概就是颜值高,气质好的人独有的优势吧。
颜值高的人靠在沙发里叫慵懒。
颜值低的人靠在沙发里叫不端庄。
“什么法律问题?”丁慨推了推镜框,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薛律师请讲,我洗耳恭听。”
薛深说:“我思考的是,案件发生时,为什么周围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敢出手相助。舆论怒骂人性卑劣,媒体痛批周围的男人软弱,自私自利,但是我并不这么认为。”
“哦?那薛律师的意思是……”
薛深:“我们应该反思,现在民事和刑事法律中激励和保护见义勇为和正当防卫的制度,是否还有进一步的提升空间,而不该把目光,只局限于是否该谴责在场的人这件事情上。”
丁慨眼前一亮。
差点忍不住从沙发上站起来,给薛深拍案叫绝。
妙!妙!太妙了!!!!
这个回答他可以给薛深82分,其余的18分他要以666的形式颁给薛深。
该回答的问题薛深都回答了,并没有逃避问题。
而不该触碰的雷区,薛深也完全没有触碰,巧妙地绕开,还拉高了整个答案的格局,让人有一种豁然开朗、恍然大悟的感觉。
“所以,我们应该做的不是去谴责人性。要知道——”薛深双手放在膝盖上,目色沉沉,眸光平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需要的不止是勇气,更是制度的扶持。而勇气,也是建立在制度的大力扶持之上,才能产生的。”
丁慨点点头,“啪——啪——啪——”地连拍了三下巴掌,由衷地感慨道:“说得好。”那个在微博上痛骂薛深的叫阎王不开心的小号说的话,丁慨看过了。他现在只觉得,那个阎王不开心说的话,纯属是在放屁。
放他娘的狗屁。
他绝不相信,有这样一番心胸和格局的年轻律师,薛深,会是那种苟苟且且,精于算计,需要靠挑容易胜诉的官司来提高自己胜诉率的阴险小人。
薛深没有必要。
因为,薛深的实力足以撑起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金钱、名誉、地位……
丁慨想了想,也有想考考薛深的意思,问了一个更有趣,也更刁钻的充满陷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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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敲字太多,手指关节腱鞘炎犯了,我去贴个膏药。
家人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