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火了!”法警焦急地喊道。
还没等薛深问哪里着火,刑事审判庭外面响起了一阵火警警报声。
钟诚站起身,“哪里着火?在哪一层?”浓烟蔓延进来,似乎离他们很近了。
“是、是证人等候室,火是从这一层的证人等候室里烧起来的!”法警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似是跑得急了,“里面好像还有个证人在,火场离审判庭不远,大家赶紧出去,一会儿火势大了就出不去了!!!”
已经有人打了119.
消防车声和人群的骚乱声混杂在一起。
众人匆匆忙忙地往外跑。
薛深走在最后,把姚凤鸣案的卷宗和资料收拾好,一手抱着一堆文件袋,另一只手搀扶着姚凤鸣。
“婉容!!”沈语从外面回来,看到一片浓烟和火海,大脑一片空白,她拧开一瓶矿泉水淋在头上,拔腿就往火场里冲,她逆着人群冲进去,前进得很缓慢,很吃力。
有消防员和法警在一起灭火,试图拉她回来,却被她狠狠地挣脱开。
“别拉我,婉容还在里面!她一个人在里面,她被困住了!!”沈语语无伦次地说着,快急疯了。
薛深一听这话愣住了,“季然,你把姚教授带到安全地带,我稍后出去!”有时,不经意的善意,带来的就可能是命运的转折。像是薛深拉褚娜的那一把,褚娜回报给他的,是生命。
“可是薛哥,火势越来越大了,危……”季然还没说完,一根燃着木头砸了下来,薛深猛地拉了他一把,木头砸在季然脚边,火星子溅得老高。
“哪那么多废话,我是上司还是你是上司?!快走!”薛深一脚把季然踹出去。
季然走后。
火势已经被扑灭了一小半,只是整个走廊上浓烟滚滚,烟雾弥漫,视野里的能见度很低。薛深低着头,摸出一条手帕系在脸上,捂住口鼻,跟着沈语往王婉容所在的地方冲。
证人等候室里。
王婉容趴在地上。
在王婉容身上,结结实实地压着一个实木架子,架子上摆满了法院的各种卷宗和文件,分量不轻,王婉容根本爬不起来。架子熊熊燃烧着,眼看着就要烧到王婉容身上了。
这时,墙上一个燃烧的电风扇,朝着王婉容的脑袋缓缓砸落。
沈语条件反射地冲上去,她喊不出来,整个人直接抱住王婉容,用身体挡住电风扇。
薛深跟在后面,反应速度不慢,沈语扑在王婉容身上,电风扇也跟着砸落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在沈语头上。
薛深飞起一脚踢开了电风扇。
紧接着,薛深弯下腰,双手用力地掀开压在王婉容身上的架子。
“薛……薛律师……谢……谢谢……”死里逃生的王婉容,吓得魂不附体,话都说不利落,声音焦急地朝薛深喊了一句。
“别废话,先出去再说,没时间了……”昨天打网球时,他脚踝骨的扭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一口气冲出来,跑到法院外面的空地上。
薛深才半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缓缓地喘了两口粗气。
就离谱。
他打了这么多场官司,进出过大大小小的法院。前几年在学校读研究生的时候,跟着顾平闻实习过几个月,连最高院也不是没去过,从来就没遇到过法院着火的。
现在的公检法机关都是无纸化办公,现代化建筑,没有明火也没有老化的线路,为什么会随随便便地起火?
而且,法院的办公环境那么空旷。
就算是想要放火,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燃烧起来的吧。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着火,哪里烧起来的?”褚冷凝拿着车钥匙跑进法院大院里,看着视线里的浓烟滚滚,都懵了。姚凤鸣案开庭的时候,她接了个电话,电话里说是研究所那边的研究员出现了误操作,导致实验室爆炸,让她赶回去主持大局,褚冷凝迫不得已临时赶往了研究所一趟。
褚冷凝拉住一个消防员,心急如焚地问道:“有没有看到一个金色大波浪的女孩,叫沈语的?”
消防员摇摇头,“没看到。”大楼里成百上千人,谁知道沈语是哪个。
“褚姨!”沈语拨开人群跑过来,脸被熏黑了,都是灰。
褚冷凝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开了,用拇指擦去沈语脸上的灰尘,“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受伤?”声音颤抖得很厉害,甚至有些后怕。
“我没事,只是婉容她……”沈语轻声说。
王婉容的衣服被烧坏了,她披着沈语的外套,胳膊上有拳头大的一块烧伤,白皙的皮肤烧成了焦炭。警察来问话,她也目光呆滞,眼神直勾勾的,一动不动。
边儿上的男警察和消防队长从熄灭的火场里走出来,男警察用四四方方的透明小袋装了点白色粉末,“这是什么?”
消防队长倒了点在手里,闻了闻,又在阳光下看了看,辨别了很久后,“我怀疑,这是白磷燃烧后的粉末,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火场。”男警察和消防队长相视一眼,都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白磷的着火点低。
易燃。
再加上火是从证人等候室里先烧起来的,证人等候室,也就是从前法院里的杂物间。里面废弃不用但还没来得及销毁的纸质文件很多,一排一排的实木架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纸质文件和资料。
别说是白磷了。
哪怕是一个火星子溅落在上面,都极其容易导致火灾。
“法院里怎么会有白磷?”警察皱着眉头,幸亏消防大队就在省高级法院的隔壁,接到火警电话后来得很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消防队长摇摇头:“这就是你们警方的工作了。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这场火灾绝对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人为。
人为两个字传进王婉容的耳朵里,她浑身一哆嗦,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别,别点火,别烧死我……褚冷凝,我跟你无冤无仇……是你先诬陷我的,你还学术剽窃……现在,我要维权,你就非得要烧死我,杀我灭口吗?”
王婉容一句话。
现场的气氛,瞬间变了。
王婉容的话,把纵火犯的矛头指向了褚冷凝。除此之外,在姚凤鸣案的审理中,种种不利证据也都指向了她。
所以,在王婉容说出这番话之后,警察带了褚冷凝回去做笔录,接受调查。
看着褚冷凝被带上警车,季然问薛深:“薛哥,你觉得真是褚冷凝放的火吗?”
“现场有白磷,说明一定是人为而不是意外。”至于是谁做的,不好说。褚冷凝当年敢学术剽窃,是因为她算准了王婉容是个博士没毕业的学生,在她手里翻不出什么浪子来。可是,褚冷凝同样是个谨慎多疑的人,这样的人,真的敢在法院里放火吗?
“那我们……”季然瞥着薛深。
“先把姚凤鸣的案子了结了,其他的,以后再说。”姚凤鸣案是大案,全国十几亿网友都在关注。这里头,还有不少的领导和高层在暗中关注着,一天都耽搁不起。
哪怕是法院着火,也不能耽搁案件的审判进度。
钟诚暂时从行政庭那边借了个不常用的行政案件审判庭,案件继续审理。
该提交的证据,薛深都已经提交上去了。
该做的无罪辩护,薛深也都做了。
该找来的证人,薛深都找了。
这个案子,从薛深把姚凤鸣的司机带到法庭上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赢了。
即使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果。
在案件休庭,合议庭评议结束后,作为主审法官的钟诚宣布二审的死刑判决有错误,宣布撤销二审判决,宣布姚凤鸣无罪,当庭释放时——
薛深清清楚楚地看到,姚凤鸣伸出瘦骨嶙峋的手,用力抹了下眼角。
姚凤鸣的眼角。
一片湿润。
他哭了。
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孩子,拿到海洋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没哭。
一个从来没有过出国留学背景的草根,研究出超越发达国家的科研成果时,他没哭。
被冤枉,被指责,被陷害得锒铛入狱的时候,他也没哭。
但是。
再审翻案,主审法官站在法官席上亲口说出姚凤鸣并未触犯盗窃危险物质罪,判处他无罪释放的时候,姚凤鸣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