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一段录音。”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了。
沈一昭看向警察,意思是让警察拿来他的手机,播放录音。因为他是通缉犯,手上有多条人命,穷凶极恶。所以在他到警局自首投案的第一时间,就被警方给控制了起来,已经经过了搜身,搜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身份证件和各种随身物品。因此,他只能向警方要他的手机。
很快,一段录音当场播放。
沈一昭用的手机,是两三年前就淘汰了的老机型,卡顿得厉害,录音也“呲啦呲啦——”地响着,像锯木头似的,虽然不怎么清晰,但是熟悉薛深和沈一昭的人,很容易就能听出来录音里这两位正主的声音。
录音的内容和沈一昭刚刚检举揭发薛深犯罪的叙述,基本对得上。大概的内容就是:薛深在政法大学里碰上了沈一昭,薛深明知道沈一昭是通缉犯并且被挂在全国性的通缉令上,还不去打110举报,反而跟沈一昭谈条件,问沈一昭能不能帮他杀一个人。
沈一昭最开始是不愿意的,他说他这辈子已经做了太多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能再对不起国家和人民。
录音里的薛深说:两百万。
沈一昭还是犹豫了,他说他想去自首,不想再过躲躲藏藏的生活了。
录音里的薛深立刻加价到五百万。
沈一昭不吭声,紧接着录音里响起了打火机的咔哒声,大概是有人在用打火机点烟。
紧接着,薛深加价到了一千万。
沈一昭问薛深,万一他听薛深的开车去把人给撞死了,但是薛深食言不给他钱怎么办。
然后薛深才说可以把一枚律师徽章押给他,又说这枚律师徽章是他专门定制的,定做这枚律师徽章的设计师半年前刚刚去世了,全世界都找不出来第二快和这徽章一模一样的东西。
说到这里,沈一昭才勉强答应下来。
“砰——”边儿上的警察听不下去了,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倒了,深棕色的茶水沿着桌沿滴滴哒哒地往桌下淌,“你就是这么做律师的?遇到通缉犯隐瞒不报,教唆通缉犯开车肇事,买凶杀人。薛深,你扪心自问,你配做一名律师吗?你配吗??”薛深到警局前,他们警方已经给沈一昭录了口供。沈一昭拿出来的录音,他们也送去警方的技术部门做了技术鉴定。
警方随即把一纸鉴定结果重重地拍在薛深面前,“这段录音确实是你的声音,已经经过技术鉴定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原本他们也不信,也觉得是假的。毕竟薛深之前能跟着钱玮去大牛村解救被拐卖的那几十名女受害者,他并不是一个是非不辨、黑白不分的人。
沈一昭拿出来的录音,整个重案三组的人都说是假的,连钱玮都摇摇头,觉得薛深不太可能做出那么愚蠢的事。
“亏我们这么信任你,还怀疑沈一昭的录音是假的,结果呢?结果……你就是这么挥霍我们对你的信任的?啊??”警方把鉴定报告甩到薛深的身上。
如果不是因为薛深脸上的表情太冷,身上的气势太怵人,那一张鉴定报告肯定会被摔到薛深脸上了。
薛深一言不发地拿起那张鉴定报告,一目十行地看完,他懒得看前面的专业术语,直接翻到最后一行,上面写着:经过比对,该录音系薛深真人原声,系沈一昭真人原声。
鉴定报告的最后,盖了技术部门的章,还有技术部门的老大和两名鉴定人员的签名章。这几个技术人员薛深在给顾平闻当律师助理的时候都接触过,是那种耿直孤傲根本不屑于卖弄权术,一门心思地只扑在鉴定技术上的学术人。
这样的人,是不屑于帮助沈一昭弄虚作假的,也是不可能被金钱买通或者是被威逼利诱的。在他们眼里,真相大过天,比什么金银珠宝和权势地位名利都重要。
真人原声?这怎么可能呢?薛深大脑一片空白,他没失忆,没老年痴呆,也没有梦游的习惯,他今天在车祸现场,才第一次见到沈一昭的正脸,在此之前从来就没有见过他,从未。
他真的没有见过沈一昭,也没和沈一昭说过话。
那么,录音又是怎么回事?
“解释不出来了,还是薛律师没有想好,这个故事要怎么编才能编得圆?要我教教你么?”沈一昭笑眯眯地说道,语气里不无惋惜,“要我说呢,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薛律师要是认罪认罚的话,一个教唆杀人,如果你运气好张帅没有死的话,凭你在法庭上的巧舌如簧,也未必能判得到死刑,你怕什么?说不定啊……在监狱里面待上个十几二十年,表现良好,还能在你退休之前从监狱出来,你说是不是?”
沈一昭苦口婆心地劝着薛深。
当然,如果忽略他眼底的嘲讽和嘴角勾起的那一抹戏谑的笑容,说不定还更有说服力一些。
“你觉得仅凭这段诬陷我的录音,就能把我拉下水?”薛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波澜不惊地撩了撩眼皮,淡漠地看着沈一昭。
“不不不,薛律师是非常优秀的律师,我可从来不那么认为。”沈一昭拍了拍巴掌,似乎在为薛深鼓掌,嘲讽道:“录音能不能在法律上作为给你定罪的证据,看得是警察同志的本事。但这段录音能不能在舆论上让你名声扫地,再无法在律师界立足,看的就是我的心情了。”
这段录音要是公布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薛深是一个买凶杀人的教唆犯,他要杀的人还是海洋工程研究所的二级研究员,对国家做出重要贡献的着名科学家,张帅。
那么,谁还敢用薛深这么个劣迹律师代理案子呢??
薛深就彻彻底底地毁了。
也废了。
“薛律师,这段录音,还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警察把沈一昭的手机收起来,小心地放到证物袋里,全程戴着白色手套,避免在沈一昭的手机上沾上自己的指纹,“如果不能,后续警方可能要对你采取强制措施,并且会通报你工作的君璟律所,你的家人,甚至是律协。”闹到那个地步,就算薛深不进去,也是声名尽毁了。
搞法律工作的人,绝不能触碰到法律的红线,留下什么污点。
“还有你,沈一昭。”警察伸手,曲起的手指敲了敲沈一昭面前的木桌,发出咚咚两声沉闷的响,“一会儿你到审讯室去,录个口供,把你二十年前犯过的几起命案,还有你这二十年来逃窜在外的所有细节,能记得清楚的,全部都说一遍。”
“好。”沈一昭特别配合,“我全权配合警察同志的工作。”
“录口供的时候,你正常语速说话就行,说话不用那么慢,那么大声,我们的记录员耳朵没聋呢。”沈一昭自诩是个犯罪艺术家,对他自己犯过的罪感到非常得意,讲到高潮的部分,还要放慢语速,拔高音量,语调抑扬顿挫的,跟说评书似的。时不时地还要问侦查人员一句:这里记下来了吗?搞得好像他的犯罪行为就是他的高光时刻一样。
“等等。”薛深瞳孔一缩,猛地坐直了身子,脑子里迅速地闪过一道光亮,快得让他抓不住,他站起身,一把扣住警察的肩膀。
“你要干什么?”
“你把刚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他好像知道录音是怎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