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季然的档案,季然入职君璟律所的时候,档案一并带到了君璟。薛深扔得利落且粗暴,袋口的棉线线扣断开,纸片子哗啦啦地洒了一地。
“从季然进君璟那天,我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十岁以前参加市级省级比赛,拿金牌拿到手软,十一岁代表国家出战,作为国际知识竞赛里最小的参赛者,却拿下了第一名的成绩。可是,这样的季然,一路跳级到高三,高考六门科目却只考了一百多分的成绩,还没有我血压高呢。”他一直想不通的事情,直到今天在法庭上,季然对季成炜说的那句“偷来的东西,该还了”,薛深瞬间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小时候,荣宗耀祖。
长大了,却泯然众人了?
这怎么可能呢?
伤仲永里的仲永,泯然众人也还有个过渡阶段。季然又怎么会一夜之间,从天才堕落成了普通人?
“六百一十二先生。”薛深眉眼冷淡地睨着季成炜,他不是高考612分吗?那就六百一十二先生。
“我叫季成炜。”季成炜额角青筋突跳着,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有人提他612的高考成绩。因为这于他而言,不是荣耀,是耻辱。有人提及,他脑子里就会回想起十几年前,他跪在季然这个弟弟面前,求他不要把事情揭露出去,求他隐瞒真相。
“好的,六百一十二先生。”薛深从善如流,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说道:“今天季然的车子在高架桥上爆炸,车门都炸飞到了十几米高的天空中。如果不是季然跳江,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地府看阎王爷写生死簿了。我不知道六百一十二先生你来找季然是不是为了爆炸的事情,但是,季然是我的助理,我要是托大一点呢,我也将会是他这个爆炸案的代理律师,有什么法律上的事情,你找我谈,不要打扰到他养伤。”
季然意外又感激地看了薛深一眼。薛深这个人,做律师时业务能力无可挑剔,做老板和上司,对下属也是真的好。薛深不会随随便便地叫下属加班,用薛深的话说就是,效率高的人在下班前解决掉所有工作,效率低的人才抓着员工加班。偶尔要是遇到了突发状况,薛深叫他这个助理额外加班,也都会在月底结算奖金的时候,一分不少地把加班费付给他。
季然还记得,不久之前有一个叫赵尼玛的律师助理,是和他一起入职君璟的。赵尼玛是欧阳律师的助理,有一次欧阳律师和薛深一起做的一个非诉讼的公司破产案,季然和赵尼玛都从自己老板那里接到了一堆的工作,抱了一大箱子的卷宗回去看,那一箱子卷宗少说得百十来斤。
但是,季然的那箱子卷宗,各种证据都分了类,用不同颜色的小夹子夹好了,还贴了便签,详细解释这一堆工作每一个步骤都需要做什么。会给他做这种批注的,除了薛深这个老板,再就没别人了。薛深肯做到这个地步,季然也不好意思偷懒,当即通宵加班,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就做完交工了,薛深大笔一挥,直接把他的年假给批下来了。
可是赵尼玛的那一箱子卷宗,乱七八糟,杂乱无章,箱子底下还有一根咬了两口的烤肠,油汪汪的,都腐烂变质了。赵尼玛做了整整一周都没做完,还被欧阳律师骂得狗血喷头。
那个时候季然就知道,有个高情商的上司,真的是人间幸事。
“季然是我弟弟,我找他,也为了家事。”季成炜愤愤不平地开口,打断了季然的思绪。
“那就谢谢六百一十二先生帮我拓展业务了。我可以是刑事律师,也可以是合同纠纷律师,还可以是家事法律师。”家事法,就是调整家庭关系的法律。
“我季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指手画脚!”季成炜的语气阴阳怪气的,“薛律师,插手别人的家事,真的挺没有教养的。”
薛深莞尔,风度翩翩地回敬了一句:“在背后辱骂别人有妈生没爹教,你的教养,我望尘莫及。”
季成炜被挤兑得脸色铁青。
嘴反反复复地张了几次,嗫嚅了好半天,却没再蹦出来一个字。
“六百一十二先生……”
“够了!薛深,你别拿十几年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威胁我!”季成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耗子,当场就跳脚了,用手机找出一段视频。视频的画质很差,已经有些年头了,应该是用老式手机录制的。视频里,少年时期的季然面黄肌瘦,营养不良似的,在视频里红着眼眶说,自己愿意把自己的高考成绩让给大哥季成炜。
视频播放完,季成炜把手机收回到胸前的上衣口袋里,语气里颇有种小人得志的意思,“看清楚了吗?这段视频至少能证明季然对当年的事是知情的,我要是出事,季然也跑不掉!薛深,你有种就去揭发这件事情!”季成炜转头瞥了一眼季然,“到时候,我们兄弟俩同归于尽,前途尽毁,我倒是要看看,季然是感谢你这个上司,还是憎恨你这个上司!”
“噗嗤——”薛深没忍住笑了,季成炜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律师,怎么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这么单纯……这么蠢呢?
且不说当年偷换高考试卷的时候,季成炜已经成年了,需要承担法律责任,而季然甚至还不满十四周岁,如果不是他那个堪称天才的大脑,他也就是个在上小学的小屁孩。季成炜凭什么觉得,事情曝光了之后,季然要和他一样,前途尽毁,同归于尽,接受网友和路人的指责和攻击谩骂?
更何况,偷换高考试卷的事,是季成炜做的,季然事先并不知情,哪怕是事后妥协了,也不需要为季成炜的错误而背锅。从头到尾,兜兜转转,要为这件事情付出代价的,就只有季成炜一人罢了。
薛深看向季成炜,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