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聚会,目的就是为了帮周瑜扬名。在场的宾客,当然都是与周家友善的人。
太尉周景过世已经二十二年,也不算太远,蔡邕当年便被周景提携过,与周家有交情。
刚才在场宾客,已经与周瑜有一番谈话,都是赞不绝口。
你一句“真周氏麒麟儿,有公卿之相。”
我一句“真是志趣高雅,有司马相如之量。”
其实这些宾客,压根就没有看出什么,也根本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少年,在历史上拥有何等样的地位。
三分天下有其一,东吴孙氏的大功臣,周公谨。
周瑜还很年轻,但是古人三十岁就自称是老夫了,普遍早熟。周瑜当然知道这些门道,虽然他面带笑容看起来很有气度风雅,但心中是极为不以为然的。
“天下已经乱了,此辈都是空空而谈之人,不足以交也。”
周瑜虽然离家短暂,却已经想念江左了。
“周瑜,你可懂音律?”蔡邕笑着抬头看向周瑜,掩不住的欣赏之色。他觉得周瑜与张绣挺像的。
二人都是英姿勃发,且长相俊美。
“回禀蔡先生,瑜略懂一二。”周瑜定了定神,弯着腰从容应付道。
“可能弹琴?”蔡邕又问道。
“能。”周瑜仍旧从容。
“好。”蔡邕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他对于懂弹琴的人,好感度就上来了。周异见此也是欣喜,蔡邕乃是海内知名的名士啊。
“说谈太过空泛,不如让犬子演奏一曲。”周异笑着说道,随即抬头对外说道:“来人,去取琴来。”
“诺。”自有仆役应诺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但琴还没有取来,杀神便来了。一名衙役急匆匆气喘喘,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结结巴巴禀报道:“报大人,大司马、骠骑将军张侯来了。”
“什么?!!!!”在场众人几乎都是面色大变,然后惶恐起来。这段时间,被董卓杀的公卿多如牛毛,虽然这与张绣没有关系,但是张绣乃是董卓麾下第一大将嘛。
在场颜色不变的,唯有蔡邕、周瑜。蔡邕自然不用多说了,周瑜则是胆魄过人,他很早就好奇这个人了。
名震天下为张侯,以布衣封侯,只是短短几年时间罢了。真是出类拔萃,天下英雄也。
周异也还算有胆魄,很快镇定下来,起身说道:“我去迎。”但就在他来到门口的时候,张绣也来到了门口了。
“惶恐,惶恐。明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恕罪。”周异见此便呼出了一口气,连忙躬身行礼道。
“哪里,我不告而来做了恶客,还请周公恕罪才是。”张绣弯腰还礼,但却一点也没有做恶客的自觉,反而一脸笑容。
“我其实是找蔡尚书喝酒的,听闻他在周公这里,便来看看。”张绣行礼完毕之后,左顾右盼,便自己进入了书房内。
“蔡尚书,你可让我好找啊。”张绣先对着蔡邕弯腰一礼,然后环顾了四周,笑道:“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明公言重了,正是时候。正是时候。”在场宾客都是身子一抖,有一位名士连忙赔笑道。
蔡邕叹了一口气,好好的一场聚会,让这臭小子给毁了。
他白了一眼张绣,说道:“大郎,哪里有似你这样做宾客的?”
二人私交极好,在非正式场合,蔡邕早开始叫张绣“大郎”了。
“先生说的是。”张绣笑着拱手,然后严肃对众人拱手说道:“张绣乃是凉州粗鄙之人,不懂礼数,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蔡邕又翻了翻白眼,你这样说,好吗?
果然,周异等人又是一番诚惶诚恐,连忙说:“不敢,不敢。”
虽说张绣来做客,不好占了主人的位置。周异应该给张绣安排个座位,但是周异不敢让张绣坐客座,请了张绣上座,自己与儿子坐在了客座上。
张绣坐好之后,眼神便投向了周瑜,好奇道:“这少年郎是谁?好是俊秀。”
“回禀明公,乃是犬子周瑜。”周异连忙作答道,并看了一眼儿子。
“庐江周瑜,见过明公。”周瑜相比于乃父,却要从容许多,躬身行礼道。
“哈哈哈。果然不愧是江左冠族,世代公侯。真是雍容俊秀。”张绣哈哈大笑了一声,没有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情。
但是周异,只有诚惶诚恐。这场聚会,本就是让儿子扬名的。现在张绣横插一脚,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张绣却不管周异,笑语问道:“周郎治什么经典?读什么书?”
周瑜看了一眼张绣,从容回答道:“回禀明公,我不治什么经典。乃是遍览群书,观其大略。”
张绣闻言又大笑了一声,环顾众人,称赞道:“真是好少年。如今天下扰攘,叛贼四起。读寻常书,会作几首诗词歌赋,救不了国家。需得博览群书,才能知世之兴衰。”
周瑜眼睛一亮,顿时觉得“盛名之下无虚士,大司马张侯果然是英雄”,他对于刚才的聚会,早就无聊了。
乃是因为他是心怀家国之人,秋冬狩猎,春夏读书,兼练骑射,欲做一番大事业。
简单的来说,他是与张绣是能尿到一个壶里的人,与凡夫俗子尿不到一个壶里。
“周郎,读过什么兵书?”张绣又问道。
“孙子兵法、吴起兵法、魏无忌兵法,以及大小兵书,无不观看。”周瑜仍然从容,拱手回答道。
“可有心得?”张绣又笑语相问。
“似有,似无。”周瑜想了一下,作答道。
这回答着实是有性格了,在场的众人都是大跌眼镜。唯有张绣笑看了一眼周瑜。
“我考考周郎如何?”张绣问道。
“还请明公考校。”周瑜拱手一礼,大袖落下,气质极为高雅。
张绣收敛了笑容,站起来负手踱步了片刻,才坐下问道:“如今天下扰攘,叛乱四起。朝廷应该如何扫平叛乱?”
“敢问明公,是要治标?还是治本?”
周瑜思考了一番后,反问道。
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更敢问。除了蔡邕若有所思之外,周异与其余人都为周瑜惊出了一身冷汗,周异频频看向儿子,眼神示意,但都被周瑜无视了。
周瑜已经上头了。而且他平常里,确实有思考这些问题。
“何为治本?何为治标?”张绣眸中精芒一闪而逝,抬起头来饶有兴趣的问道。
“自从桓、灵(汉桓帝、汉灵帝)以来,朝廷政令繁复、昏暗,百姓不能适应。对待士人又宽厚,以至于群公子多有纵横不法。袁术在江淮还曾今杀过人。袁绍阴养死士,意图不轨。士人强,则百姓弱。是以张角兄弟三人登高一呼,黄巾三十六方,席卷天下,几乎倾覆汉家。若想治本,刑罚需要严峻,至上而下。肃清寰宇。”
周瑜款款而谈,意气风发,显然平时没有少琢磨这些。
张绣心中是极为赞赏的,果然是甘罗十二岁拜为上卿,俊秀之人,年少便是英才。
此刻周瑜竟也一眼看穿了天下大事。
乱世用重典。曹操之所以能取胜,便是因为曹操刑罚严峻,又启用大量的寒门,压抑了那些高门大族。
张绣抚掌一笑,顾左右众人笑道:“真俊杰也,见事透彻。诸位虽然年长,却远远不如周郎。”
称赞了一番之后,张绣又问道:“如何治标?”
被张绣这样的朝廷上公称赞,可比在座的“凡才”称赞,要让周瑜激动多了,他热血沸腾起来。也顾盼了一番,英姿勃发道:“干戈而已。朝廷有强兵,明公大将有神,威震天下。用强兵扫平天下,不难。”
张绣又点了点头,然后笑问道:“司隶四战之地,中原、河北、荆楚、西蜀、凉州都可以出兵攻讨,孰先?孰后?”
“先凉州或西蜀。”周瑜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为何?”张绣笑着问道。
“正因为司隶四战之地,需得先扫平一二,才能虎视天下。凉州地广人稀,没有大族。西蜀偏弱。只要明公大军到达,便可平定。相反。中原、河北多是世家大族,这些大族兵强马壮。明公虽然有精兵十万横行中原,可连战连捷。”
“就像当年秦将章邯,率领秦兵向东,诸侯先后破败,如同秋风扫落叶,秦国似乎恢复了当年扫平六国的气势。但是章邯其实已经衰弱了,诸侯绝粮路,日夜袭扰章邯。项羽有万夫不当之勇,一战攻破章邯。如果明公提兵十万横行中原、河北,必然也会深陷泥潭。而凉州马腾、韩遂强壮,袭扰朝廷后方,岂非是大事去矣?”
周瑜英姿勃发,侃侃而谈,且并非是胡说的,而是引经据典,又结合当前天下的形势,做了一个分析。
这个又与张绣、贾诩等人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
马腾、韩遂不除,如何顾念中原?
先定西蜀,便可在长江上游建造水军战船,顺江东下,便如历史上的晋国灭吴之战,大有可为。
“哈哈哈。周郎虽然年少,却是英俊。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有志者不在年少。”
“以周郎区区数语,我便愿意称周郎为“江左冠冕”,乃兴赞王室的人。”张绣竖起了大拇指,先称赞了一番周瑜,然后转头看向周异,图穷匕见道:“我幕府之中,少了一个参军。不知道周公,可愿意让周郎,来我这里做事?”
“呃!!!”周异愕然,与在场宾客们面面相视,不知所措。
周瑜本人也是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