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内功曹被杀,这是泼天大事。首当其冲的,便是郡守以及以郡守为首的郡中官吏。
张绣胆大包天,既然能击杀郡中功曹严松。安能知道,他不会杀性大起,斩杀其他官吏,乃至于郡守?
现在天下混乱,吏治黑暗。张绣如此果毅敢杀,而他叔叔张济乃是屯扎在本郡的领兵大将。
这等强人出现在右扶风郡,郡中的官吏,如何不胆战心惊?
这一任的右扶风郡守名叫王恢,这人与庞德一样也是南安郡人,所以庞德才在他的麾下帮闲。
他今年四十有六,为人四平八稳,既不惹事,也不怕事。但是张绣派人刺史功曹严松一事,确实让他有点怕。
次日一早。
郡守府中,一间装饰简单,唯有竹简、书柜的书房内。
肤色黝黑偏穿着一件白色宽袍的王恢跪坐在上首位,其下便是方脸虎目的庞德。
二人乃是同郡老乡,关系非同一般。王恢说话,便也少了顾忌。
“令明(庞德表字)。虽然并非是张绣亲自动手,但是杀了严功曹的人,却是张绣麾下的健儿。这人胆大包天,杀伐果决。而我听闻你与他最近很是亲密。你以为,张绣会不会继续惹事?”
王恢的脸上露出惧色,俨然是怕张绣杀性大起,连他也杀了。
庞德很无奈,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张绣派遣刺客刺死了严功曹,可真是让郡中人人自危,连郡守竟然也不能免俗。
他其实也挺震惊的,但是震惊之余,又有些快意。大丈夫在世,当如此行事,快意恩仇啊。
张绣也没惹那严松,只是那严松垂涎张绣虎皮又不肯付钱,事后还找张家麻烦。张绣怒而杀之,完全占理。
而且张绣也很聪明,没有亲自动手,而是派遣刺客杀之。虽然郡中人都知道是张绣指使的,但是没有证据,又能耐张绣如何?
他的这个贤弟,杀伐果断之余,却也有谨慎,当真是非常人也。
“郡守不必忧虑。我这贤弟为人是冲动了一些,但生性豪爽,爱结交朋友。绝不是乱杀、嗜杀之人。他之所以杀了严功曹,只是严功曹平日里为人太过粗暴,这才惹怒了他。”
庞德双手抱拳深深的对王恢行礼道。他十分欣赏张绣,自然会在郡守面前,极力褒扬张绣,减轻此事的风波。
“希望如此吧。”王恢闻言心中稍宽,轻轻点头。但是也没有完全放下惊惧之心,在让庞德下去之后。王恢找来了另外一名心腹,指使对方加强郡守府,以及他出行的防备力量。
庞德在离开了书房之后,也是心念此事。虽然他在郡守面前褒扬了张绣,且对此事有些快意,但是这不代表,他赞同张绣的行事风格。
“怒而杀人,终究不是万全之策。”庞德心念这位贤弟,便让人备马,然后翻身上马,小心缓慢的骑马,来到了张宅外。
张绣得了消息以后,便亲自出了宅邸大门,双手抱拳屈身行礼道:“兄长来此,可是为了严功曹一事?”
“正是。”庞德点了点头,把马缰交给了张家一位老卒,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答了一句之后,便与张绣一起来到了客厅说话。
随着二人坐下,自有一位少年儿郎端了两杯水走了进来。庞德没有动水杯,而是抬起头认真对张绣说道:“贤弟。今日郡守唤了我过去,询问贤弟的性情。”
说着,庞德把事情经过对张绣说了。然后才认真道:“贤弟。大丈夫在世,快意恩仇是其一。但是也要惧家门之祸。一郡功曹被当街刺杀,头颅悬挂在东门。这件事情太大了。”
张绣心中不以为然,但也知道庞德是为了他好。
在太平盛世,杀人尤其是杀官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但是乱世就不一样了,庞德当然不能未卜先知,他不知道乱世即将来临。
“兄长所言甚是,但是兄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绣想了一下之后,敛容作揖道。
“贤弟有何见教?”庞德见此脸色也严肃了起来。虽然张绣年少,但他不会因此而轻视张绣。
甘罗十二岁,就官拜上卿,更何况张绣已经十八???再则,与张绣越是深交。庞德便越是欣赏张绣。
张绣不仅武艺出众,而且骑术精湛,真是将门虎子。
庞德当然也有他的傲气,但他也自认为在十八岁的时候,绝没有张绣这等武艺,这等胆魄。
“莫非贤弟这么做还有别的深意?”庞德心中一动,脸色愈发严肃了起来。
“兄长。依你之见,目前天下局势如何?”张绣则是又想了一下,才说道。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招揽到庞德这一员能征善战,且忠心耿耿的大将为己用。
但是有些话,不能随便乱说,可能会适得其反。现在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有些话给庞德敞开了说。
庞德虽然是个武夫,但是也能读书识字。他听见张绣这番开场白,顿时觉得这个话题可能会了不得。仔细想了一下之后,庞德才以自己的见识,回答道:“目前天子用人不当,十常侍卖官卖爵,天下民怨沸腾。虽然黄巾被大体平定了,但余孽却还有很多,而且其余叛乱不断。接下来天下可能不会太平。”
“何止不太平。”张绣摇了摇头,随即他先站了起来,来到了门口左右看了看,命几位少年儿郎守住门口,免得隔墙有耳。待回来之后,张绣才跪坐下来,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虎目精光闪闪目视庞德道:“当今天子,不过凡下之主,又年龄渐大,平常酒色过度。随时都可能驾崩。十常侍卖官卖爵,大将军何进屠夫之辈,双方势如水火。如果天子一旦驾崩,双方必然是一场明争暗斗,甚至于洛阳一场厮杀。到时候,便是天下大乱了。”
庞德闻言大受震动,虽然他有些见识。但是平常只是郡守府内的帮闲,操心什么国家大事?
根本没有往皇帝,往朝堂上的十常侍、大将军何进这些人身上多想。但是如今听了张绣一席话之后,却是细思极恐。
当今天子虽然是个凡下之主,但却也是登基多年的成年皇帝,基本的威望还是有的。
基本能稳定朝堂,天下虽然小乱不断,但是局势还能平稳。
如果天子驾崩,十常侍与何进又各有兵权,双方在洛阳厮杀,天下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
“大丈夫未雨绸缪。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庞德细思之下,不由往自己身上也想了一下,不由一片茫然。
他不过是郡守府上的帮闲,一个人一匹马一把刀而已。
“看起来我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去南安老家躲避战乱。”
庞德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有事回去家乡躲避,这也是人之常情。家乡嘛,老乡与老乡或许会有龃龉,但是乡里乡亲,帮忙的也多,互相帮忙依靠,事半功倍。
张绣当然不知道庞德的想法,但是他既然要用庞德,就不会让庞德离开。
他望见庞德脸色变换,便知道庞德想到了一些什么,不由笑着说道:“兄长。你我有万夫不当之勇,乱世正是我们崛起之时。我杀了严松,既是出了一口恶气,却也是为了扬名立万。让人都知道右扶风有一位果毅敢行的强人张绣。我登高一呼,岂不是从者云集?只要手中有兵马,加上我们为人骁勇,封侯拜相只是等闲之事。现在机会摆在眼前,兄长可有意呼?”
张绣此刻也是心神激荡,毕竟乱世即将来临了,他与庞德一起,便也算是关张合璧,可纵横天下。
但他也没有被冲昏头脑,说什么王霸之业,只是说封侯拜相而已。
如果这个时候说出什么王霸之业,庞德一定会当他是个疯子。但是到了局势稳定,他据有地盘手握重兵之后,再说出王霸之业这种事情来,庞德必然会深信不疑。
什么样的身份,说出什么样的话。张绣深深知道这一点。
张绣的一番话,顿时让庞德如遭雷击。大丈夫在世,当建功立业,马上取功名,这是庞德生平夙愿。
但可惜的是他出身低微,空有万夫不当之勇,却只能在区区右扶风郡守王恢帐下做一个帮闲,连个正经官职都没有。
平常里,他也是心灰意懒啊。
如今听了张绣一番话之后,第一个想法也只是回家避祸。却没想到,张绣竟然野心这么大。
登高一呼,招募豪杰练兵秣马,然后封侯拜相。
这简直是他的梦想啊。
而且张绣并非是乱说,如果按照张绣的分析发展下去,天下必然大乱。而且张绣已经干了很多事情了,射虎、斩郡中功曹严松、扬名立万。
这些或许是恶名,但是对于本郡豪杰却也是颇有吸引力的。乱世有枪才是草头王,跟着一位强人,可比跟着一个文弱书生要有前途太多了。
到时候,张绣只要登高一呼,便可成军。
而且张绣的叔父张济,还是中郎将董卓麾下的一位小校,本身就是领兵大将。
只要天下大乱,张绣有此资本,还真是封侯拜相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