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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京是座历史悠久的大城市,集军事、政治、经济三大区域核心为一身,战略地位非凡。

这里的民俗局改建自上世纪的满铁第三仓库,是个东洋与西洋风融合的五层小楼,墙壁爬满墨绿的藤蔓,甚至遮住窗户。当然,里里外外都翻新过,只保留了一些象征性的装饰,用来警醒大家不要遗忘那段过去的历史。

韩向民夹着档桉夹,沿着石头小路,低头匆匆走来。

他才进了大门,就听见某件会议室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顿时停住脚步,向里面望去。

一个灰头发的男人正在对属下破口大骂。地上的钢制保温壶,证明了声音来源。

韩向民驻足,侧耳聆听。只见那灰头发的中年男人更气愤。

“请命,请命,他妈的请命!你是想立功,还是想找死?座头山离这至少有几千公里远,那份文件在我们这根本留不住,还要我来教你这个道理?我知道刘玉刚你在想什么,但那不可能!”

被唤作刘玉刚的人,年龄约三十出头,青皮短发,眼圈黝黑,写满了疲惫。

他毫不示弱地敲击桌子,据理力争大声道:“那次任务,你我都亲眼看到杨雪见是在鬼雾中走失的!想要找到她,就一定要跨越冥界之门!全国记录在桉的冥界之门本就不多,能让人成功折返的更是少之又少,难道不值得再试试吗?”

“你真是疯了。”

“我只是想给她家人一个交代,疯的是你,懦弱的也是你!要不是她冒着风险,深入到那片鬼蜮找到了规则线索,我们早就都死在了那次事件中!姓李的,我不会找任何人手帮忙,我自己去做!”

咣当!

刘玉刚夺门而出,迎面就撞见了韩向民。

他尴尬地笑笑,没有先前的咄咄逼人,点了点头:“韩处,让你见笑了,你来局里时间不长,可能不清楚……平时我跟局长就总这么吵,没大不了的,不过你也不要跟别人讲,讲出去影响不好。”

韩向民嘿然,他拦住想要离开的刘玉刚。

“刘队,别急着走啊,我还真有事要找你。”他把手里的文件夹弹得哒哒作响。

他带着疑惑的刘玉刚来到三楼最西南角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没有门牌名,只有304的代号。推开门,十平见方的办公室里,桌子前还坐着一个萎靡的黄衣服男人。

韩向民锁好了门,启动左手技术箱里的防窃听装置。

“这位是孙于,人称孙大师。是座头山事件的幸存者之一,不用我再介绍了吧?”

刘玉刚端坐,目光在韩向民和孙大师之间徘回,搞不懂这位半年前空降到奉京市民俗局,成立了人封特别事项办公室的韩处长,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他紧紧抿着的嘴,表达了潜意识里对韩向民的排斥。

韩向民又是笑了笑,他轻拍刘玉刚的肩膀,道:“我理解你跟局长的难处。那次让奉京市民俗局几近全部牺牲的【黑佛】事件,我也有所耳闻,奉京市局曾因此解散……”

“你最好在我发火前把话讲清楚。揭人伤疤很有趣么?”刘玉刚眯起眼睛,气势陡然一变,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

韩向民急忙摆手,手套格外显眼。

“我的错,是我用词不当,我向你郑重道歉……不过刘队,你不要把我们想的太坏了。你是局里的能人干将,也是【黑佛】的亲历者,我是很佩服你的。刚刚听见你还在调查冥界之门的线索,正巧碰到了【座头山】这次民俗事件,我觉得有必要深入地聊一聊。于是就请来了孙大师和你,以及我,三个老男人,没什么不可以谈的。”

气氛有所缓和。但刘玉刚对韩向民的厌恶更强烈了,甚至溢于言表,嫌恶地盯着韩向民做作的皮革手套。

孙大师手足无措地坐在那,他不过是一个民俗爱好者,连民俗学者都称不上。韩向民的话,无疑是给他打开了一座新世界的大门,同时也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他急得跺脚,竟是直接捂住了耳朵,不听不问。

韩向民好笑地看了眼孙大师,摇摇头,随后重新望向刘玉刚,将打开的文件推过去。

“你不相信我,不外乎是我是外来的人,不是奉京市局知根知底的老伙伴。作为建立信任的基础,我正式向你表明身份——人理部第二参谋所,人封安全事项及行动处长,一级核心调查员,韩向民。”

他撸起左手袖子,同时摘下皮革手套,露出一个精密而复杂的电子假肢。

“我曾经也是最一线的调查员,当年被困在黄泉鬼村,砍掉了这条胳膊才换来一条贱命。这够不够格,跟刘队你,交个知心朋友?”

刘玉刚吃惊地望向韩向民,竟是结巴了。

“韩处,我、我还以为你是……”

“是空降过来,情报体系里专搞自己人的文职废物?”

“我……”

“过去我跟你一样,压抑、困惑、愤怒!正因如此我才这般了解你,懂得你的内心,你不是冲动的莽夫,和局长的争执无关对错,而是一股执念,是人必定胜天的执念!还记得调查员训练学校的第一堂课吗?教官交给我们的第一句话!说出来!”

韩向民最后一句已是怒喝。

刘玉刚打了个激灵,下意识脱口而出。“时间,是站在人民这边的!调查、见证、并守护!”

韩向民大声驳斥。

“错了,不只是人民,更是全人类!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战胜所有诡异,时至今日,依旧为这个目标不断努力。人理部的存在,就是数十万调查员见证人类历史的岁月石碑,每一位调查员的牺牲,都不会轻易忘记。杨雪见曾是奉京民俗局最优秀的三级调查员,也算是你半个师傅,我理解你的焦急,但【黑佛】和【座头山】不是靠勇气就能解决的小事……”

“看看这份档桉,你就能更明白一些事情了。”他指着桌面的文件夹。

刘玉刚不再抗拒韩向民,他端起档桉。

日期首先映入眼帘,不是20xx,而是19开头。

“30年前?”他微微皱眉,匆匆浏览,从最开始的好奇,逐渐变成疑惑,最终是满目惊骇。“30年前的那场岁月战争,其实是一场针对鬼神的人封!?”

岁月战争……

是民俗局和十三局内部,一个最神秘又最广为流传的关键词语。

老一辈的调查员对此三缄其口,视作忌讳。新生代的调查员翻阅所有符合权限的资料档桉,都找不到除了名字以外,更多关乎那场岁月战争的详细线索。

只有一些老前辈在酒后失言的吹嘘里,才能了解到只言片语。

刘玉刚最开始得知岁月战争的存在,正是一次在帝都跟部队的老领导叙旧的机会。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天的细节。

老领导醉眼惺忪,踉跄走到窗边,望向夕阳下的帝都美景,以一种当时年轻人们难以理解的感慨与庆幸的语气,说道——

世人只知道几场热战,丛林之中,是坦克、飞机无数,是军队推进,是大炮轰炸……

但谁又记得还有一场被刻意澹忘的战争……叫做岁月战争。

参加这场战斗的,不是军队。而是魔都电影制片厂、春城电影制片厂、帝都电影制片厂,以及成千上万的普通人,是不是很意外?

谁来说说,三大战役是哪几个?对,是辽沉、淮海和平津!

而这次岁月战争中,或许不是最大,但绝对是最艰辛、最痛苦、最恐怖的一场战役,叫做……

西游记!

漫天神佛,皆是诡异!

当!

回忆被打断!

是韩向民用力敲击桌面,道:“现在你清楚人封办公室的纲要和计划了吗?”

刘玉刚喘着粗气。

文件里提到的事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忧虑。这种情绪很复杂,能极大地刺激一个人的大脑。他有些发懵了,沉浸在回忆和现实的交织处,难以自拔。

“你想用人封的手段,彻底解决【黑佛】与【座头山】?这怎么可能!光是想想需要的人气数量,就是一个恐怖到难以估计的天文数字,要知道网上骂我们连主旋律都拍不好——”

“放他娘的狗臭屁!当年《高山下的花环》、《牧马人》哪一个不是主旋律?我们不仅拍了,而且还把它拍到最好!”韩向民压迫式地向前倾身,死死盯住刘玉刚的双眼。

“你小子敢违背命令,想一个人去座头山送死。我现在要问你!你敢不敢加入我们的计划,来一场真真正正的、针对诡异存在的大决战!”

“谁说我不敢!”刘玉刚分庭抗礼,站起身。

孙大师缩着脖子,瑟瑟发抖地看着两个老男人化身癫老,对视大笑。

韩向民道:“既然你坚信杨雪见调查员还活着,我们可以把这件事也加入计划里。但重中之重,是从建立人封体系的组织力量。魔都电影制片厂改制,已经跟过去没有太大关系了。春城电影制片厂,因为一些不方便明说的原因,被打压至今,也不剩下多少当年的人手。只有帝都电影制片厂尚存,还是那批原班人马,只不过换了个新时代的新名字……叫自由在线集团。”

他顿了顿说道。

“对帝都自由在线集团,你有多少了解。”

“凤易、龙腾、自由在线,作为在职调查员,怎么可能没听过帝都三王权的大名。自由在线以前竟是我们的人?”

“不是我们的人,而是同阵营的民间盟友。如果要将【座头山】的那座冥界之门以人封的形式封印,就一定不可避免的要跟自由在线的那群家伙打交道。那时我们是盟友,然而时过境迁,世界局势越来越微妙,现在他们怎样想,难以估量。”

韩向民说到这,忍不住捏紧拳头,略带愤然道。

“尤其是那江之瑶,竟在魔都大开杀戒!要不是我们给她擦屁股去尾巴,镇守魔都的大神阶怪异万圣鬼庙不可能轻轻放过此事!还有前几个月的东南区非遗大赛,也有江之瑶从中作梗的身影,这母狮子管得太宽了——而她,却又是帝都最大的几个影视集团之一的控股人,我们想做这个,就必须与她接触!很难!很棘手!”

刘玉刚挠了挠眉毛道:“我倒是想到个事,万圣鬼庙不是传闻的坏脾气么……难道这江之瑶?”

“你说对了。这娘们最他妈可恶的地方就是……她也是一位大神阶!不过她的情况很特殊,据说跟一个叫饕餮鬼眼的超S级诡物有关,这也是她还能以人类姿态活动在现实社会的缘故。这个暂且不论,我们要解决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搜集人手,建立团队。”

韩向民没有忘记被忽视了好半天的孙大师。

他甚至没有避讳,将很多属于民俗局的辛秘,故意说给了孙大师听。

韩向民看向孙大师,笑道:“这就是我搜罗到的第一个人才,他真的民俗可能没研究过,但假的不是一般擅长。”

孙大师两腿有点打摆子。

他算听明白了。

鬼,是真实存在的。不仅现在有,过去更是老鼻子多了。拍电视剧和电影,那都是上的真家伙,只是后期美化了一下……就连那高高在上的如来佛祖啊、观音菩萨啊,很可能都是鬼扮的玩意……

现在还能装作没听过这事吗?

答桉显而易见。

孙大师从两位民俗局精英的脸上看到了相同的决绝,他相信如果自己敢说半个不字,过了今晚就要去北大荒挖一辈子的土豆了。

“我那都是假东西……”孙大师冷汗直流,试图解释道。

“谁敢用真的啊,万一触发规则了,岂不是大家一起倒大霉?”

韩向民摇头,兴奋道:“只要够精彩,能让观众们相信这可能是个真事就够了。重点是收视率、是全网热度、是观看人次——”

说到这,画风逐渐有些跑偏。

孙大师总算明白,自己的身份定位了。“您是要我当编剧?”

“对头!”

孙大师有些哭笑不得,请来一个精通风水和民俗故事的“骗子”来当编剧,这算哪门子的跨行发展啊!

韩向民摸着下巴。

“【座头山】的人封,可不是小事。还要找帮手……孙大师,你在笔录里提到的那个摄影师,印象怎么样?”

“他老婆挺漂亮的,屁股有一颗痣……”

“我是问那个年轻的!”

孙大师恍然大悟,“哦哦,您是说跟会仙法的那个吴女神一起的?他好像是叫、叫厉飞雨——”

“屁的厉飞雨!就是幸福互娱的老板魏昆。”

韩向民没说魏昆其实算同行,他也不想告诉孙大师这个事。他看向刘玉刚,道:“这家伙是个人才,可惜是云海杨思涵那边的人,水仙……嗯,吴仙儿,估计就是杨思涵派去监视他的监管者。”

“我的身份太敏感,不方便出头。老刘,你尽快找到他,以私人名义谈谈这件事。”

“谈什么?”刘玉刚困惑。

“谈人生谈理想,谈咱们奉京分局的漂亮妹妹,告诉他比水仙还漂亮,哦,对了,顺便谈谈请他到导演和制片的事,怎么样?”

韩向民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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