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氏还要自怨自艾,就被巧儿按回柔软的被窝里,刚才服下的汤药里大概有安神药的成分,她明明已经睡了三日,竟还有些困意。
半梦半醒的又昏睡了一个时辰,只觉得有人在自己额上摸了摸,又欣慰的叹了一声。
她迷迷糊糊的听见了两位女子的交谈声。
“姐姐真是可怜,老爷压根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儿,夫人竟也如此狠心。”这是文姨娘的声音,带着点担忧和畏惧。
“夫人的眼里容不得沙子。”曹姨娘的声音似乎很平静,可郑令意却从中听出了压抑的恐惧之感。
“我被纳进来的时候,就知道做小不易。可怜我爹娘还以为是福分,没成想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文姨娘说着说着,又快哭了。
巧儿赶紧劝道:“文姨娘,我们家姨娘那是因为没有宠爱,这一年里,老爷只见过她两三回,有一回还只是略坐了坐,扭脸就去了苏姨娘那。可您不一样呀。老爷跟您起码还有话说呢。”
这话没有起到半点安慰的作用,文姨娘反倒很凄然的说:“聂姐姐年纪最大,老爷自然少见她,可谁没有年老色衰的时候呢?我难不成这一辈都是这二十几岁的样子?”
聂氏蜷缩在被窝里,深以为然,这文姨娘到底还是个清醒的,说话虽然不好听,却是比其他姨娘好上太多。
今日曹姨娘自己似乎也有些恍惚,蹙着眉毛道了一句,“大家就只能各安天命了吗?”
文姨娘又‘呜呜’的哭了一阵,像个十足的小孩。
文姨娘的性子本就是这样的,她原是家中幺女,虽说家中也不是很富裕,但娇宠得很。
那年初春跟大嫂去街面上卖花儿,大嫂是真真去卖花的,对她而言就是玩。
可没想到,她笑颜清雅如鬓边玉兰的模样竟入了老爷的眼。
几担聘礼至家,不想嫁,也得嫁。
小红轿子悄没声的从府里偏门抬进了院子,娘亲在家里哭断了肠。
盖头一掀,她才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夫婿的样貌。
没她大哥英武,没她二哥温和,瞧着岁数只比她爹小了几岁,她不明白,自己的夫君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那时的文姨娘欲哭无泪,吓得往红床深处逃窜,却被一把抓住了脚踝。
随后的日子更是难熬,夫人心狠冷漠,婢女不尊,还有其他姨娘在旁阴阳怪气,总是明里暗里的讥她笑她,还暗地里使绊子。
唯有聂姨娘和曹姨娘对其温和,也在自己力所能及之处对其加以照拂,所以文姨娘才对其如此信赖。
文姨娘被曹姨娘给劝了回去,曹姨娘这才掀开帷帐,赫然瞧见聂姨娘睁开的双眸。
曹姨娘叹了声,无奈道:“醒了?可好些了?夫人也真是,居然不肯给你请个大夫!”
“老爷是不是说什么了?”聂氏已经猜到几分。
曹氏突然掉了眼泪:“姐姐,你……”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按着她的手:“日后阿秀、阿柠我都会照顾,就和我自己亲生的一样。”
聂氏一张脸瞬间白了。
这宅子里能有什么好事?她虽然没有被污了清白,但是始终得罪了伯爵府,留着在老爷那里就是个祸害。
“是夫人在老爷面前煽风点火……老爷毕竟还是听她的。”
曹姨娘眼中略有些悲天悯人之色,可话说出口,聂氏就吐了口血。
聂氏抓住她的手,悲哀道:“曹妹妹,我的一双宝贝女儿就托付给你了。”
她神色凄惶,闭上了眼睛,无声哭泣。
第二日,聂氏就被软禁了,被婆子扭送到罗庄上去了。
薛嘉秀和薛嘉柠被关在屋里,怎么哭喊都没用。
曹氏从门缝里偷摸瞧了一眼,聂姨娘整张脸都被打烂了,嘴里塞着烂布,身上只穿着一件里衣,没有半分体面。
她知道,若是去求情,也会连带着他们这些人,挨一顿训斥数落,甚至,连阿秀和阿柠也要受罪。
不留后患,是姚氏一贯的作风。
曹氏觉得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转身拿起桌上的茶杯就一气饮尽,顺了顺气,才好走接下来的路。
姨娘被送到罗庄,多半没有活路了。
府上的丫鬟若是配了小厮,倒是寻常,可若是配了庄子上的人,那就有说头了。
配到的夫家若是在一座油水足,底细清的庄子当差,那就是升。
反之,若是一座穷的喝粥也要刮锅底,里头全是刁奴的庄子,那就是贬的不能再贬了。
罗庄是这府上丫鬟宁愿一辈子不嫁,也不愿去的一个庄子。
曹姨娘昨日一夜噩梦,梦里场景就是聂姨娘满脸血污蜷缩在一间黑兮兮的屋子,耳边还满是刁奴的狞笑声。
晨起昏头转向的打理好了自己的孩子,准备去饭厅吃完饭之后向姚氏请安,岂料今日姚氏却歇了请安。
众人如蒙大赦,但在两个大丫鬟的审视下,愣是没一人敢松一口气。
曹姨娘也是在带着两个孩子回到愿意,后,才十分疑惑的说:“夫人今个儿是怎么了?”
从前除非事忙,姚氏不会轻易取消请安一事。
丫鬟绒儿给她倒水,轻声说:“许是瞧着昨日已经训过姨娘们了吧?”
曹姨娘点了点头,也有些信服。
绒儿瞧着曹姨娘眼下青黑一片,便知她昨夜定然没有睡好,至于为什么睡不好,绒儿心里也清楚。
聂姨娘和曹姨娘一向很好,曹姨娘在府里没什么根基,除了她这个贴身伺候的能照顾着,其他人都是冷眼相待。
曹姨娘生产和坐月子,都是聂姨娘亲自照看的。
曹姨娘生了个女儿,还难过地流眼泪。
聂氏等产婆走后,轻声安慰她:“妹妹生女儿,这是运气好,保住了性命,若是儿子,只怕会来个一尸两命!”
产婆是姚氏派来的,生产期间极其冷漠,一看她生了女儿,立刻回去禀报姚氏。
之后,曹氏就怕了,她若是生了儿子,后果不敢想,之后,她就自愿服了避子汤,女儿还小,她要活着,必须活着。
“姨娘,你在想什么?”绒儿瞧着曹氏怔怔出神的样子,有些担忧的问。
曹氏回过神来,道:“方才在夫人那里出来的时候,薛嘉燕说让我过会子去她那儿。”
“做什么?”绒儿问。
“她没说。”曹氏道。
薛嘉燕对她们这些姨娘庶女一贯是亲和的,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曹氏也不知道薛嘉燕叫她过去做什么,但心中猜测应当不是坏事。
一进薛嘉燕的房间,就见她桌上散着许多的珠宝钗子和宝石耳坠子,真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