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她瞧这位洪小姐并没多少争抢之意,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自从听曹姨娘说了嘉思和洪府的那桩事,今日洪府几位夫人小姐对姚氏那视而不见的态度,便有迹可循了。
扇儿见那红绸布又要往这边来了,可瞧着红曲还没有送新诗过来,心里便似那火烧火燎一般,她心里清楚,这番定然会落在薛嘉兰手里!
她的不安和焦灼,连水宛都有些看出来了,方才她递纸的时候,水宛虽瞧见了,但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再瞧她这样子,心下便有了几分猜测。
红绸布离的愈发近了,薛嘉兰频频转首看向扇儿,连吴柔香都觉察到了她的举动,有些奇怪的看着她。
“姐姐,你是不舒服吗?”吴柔香问道。
薛嘉兰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慌乱的摇了摇头。
红绸布越近,越像一块催命符,薛嘉兰拼命的想着诗句,可越想,脑海里越是一片空白。
眼见那红绸布传到了薛嘉云手中,她抓着那红绸布正要递给薛嘉兰,忽觉腰间一阵尖锐剧疼,忍不住低叫一声,面露痛苦之色。
她的动作也随之一滞,琴声戛然而止。
扇儿站起身来,浅笑道:“小姐的衣带叫桌脚压着了,奴婢帮小姐抽出来。”
扇儿的动作隐蔽,只有立在薛嘉云身后的水宛看见了。
她眼睁睁见扇儿蹲下狠狠的拧了拧薛嘉云腰间的软肉,瞧见薛嘉云痛的打颤,难免心疼这个小小庶女。
众人离得远,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徐氏笑着对郑令意道:“薛家丫头,轮到你了。”
薛嘉云从痛楚中缓过劲儿来,抬起眸子时,眸光中的冷意叫薛嘉兰一愣。
这冷意转瞬即逝,余下都是浓浓的惊惧委屈。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薛嘉云紧紧的抓着红绸布,木然的看向前方。
她耳畔是薛嘉兰焦急而遥远的声音,“嘉云,你可作的出来?”
薛嘉兰见薛嘉云不理自己,以为她吓呆了,便打圆场道:“我这妹妹还小,没念过几日书,就罢了吧。”
她这话正合丁蕊心意,便听她欢快道:“那便你替你妹子说一个吧。姐姐这样好的文采,也叫咱们多听几句呀。”
薛嘉兰自然没这个本事,顿时语塞,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来回嘴。
红曲瞧着丁蕊企图拖薛嘉兰下水,而薛嘉云又是一副呆呆的样子,赶紧道:“诶!轮到谁便是谁,说的不好,咱们又没罚!说个乐呵罢了。小姐,你莫怕,只管说就是了。”
虽说都是丢脸,那自然是薛嘉云丢脸好过薛嘉兰丢脸了。
姚氏也看向薛嘉云,她那张笑呵呵的面具仍旧是一丝不苟的戴着,可眼神却愈发锐利起来。
她虽不喜欢庶女出风头,但也不喜欢庶女们倒了她的面子。
可庶女们肚子里那点子墨水,她能不知道?便是剩下的都加起来,也没一个薛嘉晴来的多。
薛嘉云低着头,垂着眸子,耳垂通红。
她并非作不出诗,可作一首烂诗,还不如不作。
作一首好诗,又唯恐叫姚氏盯上自己。
气氛微微尴尬起来,忽然,一片玉兰花瓣从薛嘉云耳畔掉落,落在她脚边的草地上。
薛嘉云怔怔的看了一会子,蹲下身将这花瓣捡了起来,她看着这长且弯的花瓣,又抬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众人,似是福如心至般,道:“飞花庭院青青处,拾得璚儿似虎牙。”
此诗看似简单直白,但从薛嘉云这般年岁的女孩口中说出,却又显得灵动非常,宛若天成。
姚氏心下一松,又是一紧,略有几分纳罕的看向薛嘉云。
“好。”洪娆拍手笑道。
她模样并不出众,只是浑身那股子书卷气,叫人看了难以忘怀。
众人抬眸看向她,只听她道:“想来妹妹学诗的日子不久,不过童稚童语,浑然天成。”
薛嘉云躲着她的眼神,没敢细瞧她,只是胡乱点了点头,便坐下了。
薛嘉云这句诗的确很不错,有种返璞归真的纯粹,而且她口述当下景,更不可能是套词或是化用。
虽得洪娆赞许,但在文采不足的人听来,却是太简单了一些。
姚氏便是如此,反复咀嚼几次后,更觉这诗顺耳,却听不出里头那股子淬炼后的纯净。
薛嘉琦拈着一块蟹香酥豆吃着,不屑道:“什么璚儿似虎牙,这般简单粗陋的诗亏她想的出来,说出来简直丢我们薛家的脸。”
她到底知道顾忌,这话也只有身边侧那位一贯对她拍马讨好的陆青青听见。
她嘴里吃着红豆馅的糯米团子,下巴上那一圈肉在轻颤着,含糊不清的说:“就是!”
陆青青是陆家的嫡女,不过生母早逝,如今陆家的主母是她的亲姨母,对她一贯是极为娇宠的。
写字太累?那便不写了。看书眼乏?那便不看了。绣花手酸?那便不绣了。
好好的一个嫡长女,活活被养成了废人。
薛嘉琦啧啧了几声,还十分嫌弃的白了薛嘉云一眼。
薛嘉云自然是觉察到了薛嘉琦的不屑,只是捏着手里的玉兰花瓣,作出一副侥幸的样子来。
“嘉云,你作的这句诗听着最舒服了。”薛嘉兰自己虽没什么文采,但还听得懂好赖。
薛嘉云像是惊魂未定的样子,用手抚着胸口,颇为庆幸的道:“像是老天爷帮我似的,一下就钻进我脑子里了。”
扇儿昂首挺胸的立在薛嘉兰身后,一副功臣的样子。
她与红曲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红曲点了点头,示意她做得好,知夏便更得意了几分。
薛嘉云一边与薛嘉兰说话,一边偷偷揉了揉自己的腰肉,这一幕叫水宛瞧见了,她也只是错开了视线。
水宛规规矩矩的站着,瞧着逃过一劫却一无所知的薛嘉兰,默道,同人不同命。
姚氏招了招手,红曲弯下腰,只听宛氏道:“那贱蹄子去哪儿了!?莫不是故意想害嘉兰出丑?”
红曲扫了一眼,瞧无人看向这边,便对姚氏道:“即便嘉晴小姐不愿,可还有红梅看着呐。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姚氏皱眉对红曲道:“瞧瞧去。”
红曲福了一福,便悄悄退下。
红曲刚一转身打算悄悄去查,就发现薛嘉晴行色匆匆的从不远处的假山堆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