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公子第一次来,实在是稀客,又是吴老爷的朋友,和别人肯定不同。”
雪夫人笑吟吟地答道。
何忠果然受到雪夫人特别的款待。
在席上,雪夫人坐在何忠旁边一径殷勤地向他劝酒让菜,然后歪向他低声说道:
“何公子,这道是我们大厨的拿手菜,你尝尝,比外面酒楼做得如何?”
何忠只觉得耳热,心跳加快。
用完席后,雪夫人亲自盛上一碗冰冻杏仁露捧给何忠,上面却放着两颗鲜红的樱桃。
用完席成上牌局的时候,雪夫人走到何忠背后看他打牌。
何忠对牌张不熟,时常发错牌子,才是八圈,已经输掉一半筹码。
有一轮,何忠正当发出一张梅花四筒的时候,突然雪夫人从后面欠过身伸出她那细巧的手把徐壮图的手背按住说道:
“何公子,这张牌是打不得的。”
那一盘何忠便赢了,一下子就把输出去的筹码赢回了大半。
客人中有一个开玩笑抗议道:“雪夫人,你怎么不来替我也点一点,瞧瞧我也输光啦。”
“人家何公子头一趟到我们家,当然不好意思让他吃了亏回去的喽。”
何忠回头看到雪夫人正朝着他满面堆着笑容,白皙的皮肤发着光。
席间何忠喝了不少酒,加上牌桌上赢了钱,临走时他已经有些微醺的感觉了。
“雪夫人,全得你的帮忙,要不然今晚一定全盘输了。”
雪夫人送何忠出大门时,何忠感激地对雪夫人说道。
雪夫人站在门前,一身白色的衣衫,双手合抱在胸前,像一尊观世音,朝着何忠笑吟吟地答道:
“客气了,隔日何公子来我家,我们再一道研究研究麻将经。”
隔了两日,果然何忠又来到了红翠楼,向雪夫人讨教麻将的诀窍。
……
钱朵朵近来奶茶生意好,很多贵妇人都来大量订货上门。
其中有一家姓何,家里女眷多,何夫人又大方,时常来订奶茶。
钱朵朵的奶茶因为制作得香甜可口,何夫人很喜欢她,经常召唤她来一起聊天,听些市井趣事。
为了和这些贵妇人打交道,钱朵朵也是使出十分力气来讲笑话。
这日,何夫人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呆望着大门,两腮一天天削瘦,眼睛凹成了两个深坑。
钱朵朵来探望她的时候,交到她的样子,有些惊讶道:“何夫人,才四五日不见,你怎么如此清瘦了?”
钱朵朵仔细端详了徐太太一番,摇头叹息,何夫人是个善良的女人,她看了也不忍心。
何夫人低首俯面忍不住伤心哭泣,向钱朵朵道出了许多衷肠话来。
“你不知道,”何夫人流着泪断断续续地诉说道,“我丈夫和我成亲这么久,别说破脸,连句重话都向来没有过。
他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他一向都这么说:‘男人的心五分倒有三分应该放在事业上。’
我和他少年夫妻,一起熬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盼着他做生意发达起来,我看他每天为生计在外面忙着应酬,我心里只有暗暗着急。
事业不事业倒在其次,求祈他身体康宁,我们母子再苦些也是情愿的。
谁知道打上月起,他竟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经常两晚、三晚不回家。
我问一声,他就摔碗砸筷,脾气暴得了不得。前天连两个孩子都挨了一顿狠打。
有人传话给我听,说是他在外面有了人,而且人家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一个守在内宅的妇道人家哪里经过这些事情?人还撑得住不走样?”
钱朵朵叹气道:“这事挺复杂,家里可有老人劝一劝?”
若是以前,她会劝人离婚了也罢。
可是这古人三妻六妾的习惯了,女人有些离了婚也不一定能过好日子,事情复杂着呢。
何夫人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他是个有主意的,哪里会听劝。
你不知道,何忠不是那种没有良心的男人。
每次他在外面逗留了回来,他嘴里虽然不说,我晓得他心里是过意不去的。
有时他一个人闷坐着喝酒,头筋叠暴起来,样子真唬人。
我又不敢去劝解他,只有干着急。
我婆婆身体不好,何必让她为这件事担心加重病情。
这几天何忠更是着了魔一般,回来嚷着说店里人人都寻他晦气。
他和那些伙计也使脾气,昨天还把人家开除了几个。
我劝他说犯不着和那些人计较,他连我也喝斥了一顿。
他的行径反常得很,看着真不由得不教人担心哪!”
钱朵朵劝慰她几句,只能无可奈何地走了。
这男人变了心,旁人是一点法子没有的。
再加上,这还是别人的家事。
钱朵朵五日后再上门,听说何家主人死了。
一打听,才知道何忠店里对一个伙计拍起桌子喝骂的时候,那个伙计突然发了狂,一把刀从徐壮图前胸刺穿到后胸。
何家白事这天,钱朵朵也来了。
何夫人早已哭成了泪人,一身麻衣丧服带着两个孩子,跪在灵前。
灵堂前有十二个道士,身着法衣,手执拂尘,在灵堂后面的法坛打解冤洗业醮。
此外并有僧尼几十人在念经超度,拜大悲忏。
因为何忠做生意,认识的人多,来祭吊的人早挤满了一堂,正当众人熙攘之际,突然人群里起了一阵骚动,接着全堂静寂下来,一片肃穆。
原来雪夫人来了。
雪夫人依旧一身素白打扮,脸上未施脂粉,轻盈盈地走到灵堂中央,客人们都倏地分开两边,让雪夫人走到灵台跟前,雪夫人凝着神、敛着容,朝着何忠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三鞠躬。
这时在场的亲友大家都呆如木鸡。
有些显得惊讶,有些却是忿愤,也有些满脸惶惑,可是大家都好似被一股潜力镇住了,未敢轻举妄动。
这次何忠的惨死,何夫人那一边有些亲戚迁怒于尹雪艳,他们都没有料到雪夫人居然有这个胆识闯进何家的灵堂来。
场合过分紧张突兀,一时大家都有点手足无措。
雪夫人行完礼后,却走到何夫人面前,伸出手抚摸了一下两个孩子的头,然后庄重地和何夫人点了点头。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的当儿,雪夫人却踏着她那轻盈盈的步子走出了何家。
一时灵堂里一阵大乱,何夫人突然跪倒在地,昏厥了过去。
伺候的婆子们赶紧丢掉拂尘,抢身过去,把何夫人抱到后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