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述的到来似乎让程秦院子内的下人很是吃惊。
或许是他们都以为司予述已经忘了程秦的存在吧,毕竟,只是一个侍人。
“你家主子呢?”司予述并没有在意下人惊愕的目光,淡淡问道。
那小侍道:“程主子……在暖阁……”
司予述闻言便起步,不过方才走了一步便停下来了,“带路。”
那小侍愣了一下,忙道:“是。”随即匆忙在前方带路。
程秦的院子说大不大,但是因为是依着侍君的规格布置的,所以也不小,到了暖阁门口,那小侍欲进去禀报,只是司予述却阻止了。
“你退下吧。”
那小侍一愣,但还是领了命令。
司予述站在门口半晌,随后方才缓步走了进去。
暖阁内并不暖。
司予述一进去便知道里面没有放置暖炉。
而程秦便坐在了一旁的暖塌上,一张毯子盖住了他的半身,此时他正低着头,手中捧着一本书,似乎在看,又似乎在发呆。
然不管如何,他都很入神,并没有注意到司予述的到来。
司予述静站会儿,随后上前,“怎么不设暖炉?”
程秦却是一惊,倏然抬头。
司予述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如今虽然是一月末,但天却还是冷。”
程秦似乎还未回过神来,盯着她看。
“怎么?”司予述蹙眉,“不认得本殿了?”
程秦这方才回过神来,忙掀开毯子下暖塌行礼,“奴侍见过殿下。”
“你已经不是奴侍了。”司予述看着他道。
程秦抬头,“奴侍明白奴侍的身份。”
司予述盯着他半晌,“不管你是如何入府,但只要你进了本殿的府邸,你就是本殿的夫侍。”
程秦看着她,久久不语。
“为何不放置暖炉?”司予述又问道。
程秦道:“程秦是南方人,不习惯。”
“不习惯?”司予述对这个答复有些意外,“你进京城也两年了,怎么还不习惯?”
“从前在宫中亦是如此。”程秦回道。
司予述看着他,“既然不习惯便不置吧,明日本殿让正君给你做一些厚点的衣裳。”
“多谢殿下。”程秦没有推辞。
场面似乎有些冷。
半晌,程秦方才再次开口:“殿下可是方才回府?”
“嗯。”司予述应道。
程秦又道:“殿下可需要宵夜?我去让人做。”
“不了。”司予述摇头。
程秦又道:“殿下可要沐浴?”
司予述这回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他半晌,“那晚你听到的事情……”
“殿下放心,程秦那晚上什么也没听到。”程秦缓缓回道,目光正正地盯着司予述。
司予述又道:“很好。”
程秦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时候不早了。”司予述却起身,“早些休息吧。”
程秦应道,“是。”并未因为她不留下而有所失望。
司予述见了心里却莫名的不舒服,“你不想本殿留下?”
“程秦是殿下的侍人,自然希望殿下留下。”程秦开口道,可语气却像是说着饿了该吃饭一般寻常。
司予述心中不快更重,“是吗?可本殿怎么觉得你根本就不想本殿留下!”
“殿下何出此言?”程秦问道。
司予述道:“本殿可没忘记你对本殿多么厌恶!”
“殿下误会了。”程秦道,“程秦并不厌恶殿下。”
“是吗?”司予述冷笑,“既然如此,本殿今晚就留下!”
程秦仍旧是神色淡淡。
司予述气结,正欲开口之时却见一个小侍进来,“启禀殿下,司徒主子身边的小侍来报说司徒主子不舒服,想请殿下过去看看。”
司予述蹙眉。
程秦还是淡淡。
司予述盯着他半晌,“看来今晚本殿是留不下了!”说完,拂袖而去。
那小侍惊了惊,待司予述离开之后方才怯怯开口,“主子……殿下这事……”
“无事。”程秦回了两个字,随后回到了暖塌上坐下,继续自己方才的事情。
……
司徒氏自然不是真的病了,不过他也没有嫁妆,除了在司予述到了之后躲进了被子里面之外,便没有其他的掩饰。
根本就是撒娇。
司予述坐在床边,“这般不舒服?本殿即可让人去请太医。”
“不要!”司徒氏猛然掀开了被子坐起了身,神色红润有神,“我没事!”
“既然没事为何让人来禀本殿病了?”司予述蹙眉。
司徒氏也不惧,猛然扑上前紧紧抱着她,“我就是想殿下了!想的心都痛了!”
司予述好笑:“真有这般想?”
“当然!”司徒氏认真看着她,“殿下好不容易早回来,不去正君院子来了西苑,我原以为殿下是来看我的,可是没想到殿下你去了程氏那里!”
“本殿不能去他那?”司予述问道。
司徒氏扭过了头,“我可没有这般说!可是殿下你不是该先来看我吗?!我可是侧君,比程氏高了两级!”
“你这般说便是要仗势欺人?”司予述缓缓道,到没有怒火。
司徒氏竟是承认,“是又如何?殿下不疼我,我便就是要仗势欺人,至少这样殿下会正眼看我!”
司予述失笑:“本殿何曾没有正眼看你?”
“我哪里知道!”司徒氏嘟囔道,“反正殿下若是去正君那里我无话可说,可是殿下你若是去程氏那里,我便不舒服!便是殿下要去也得先陪够了我再去!这就叫做尊卑分明!”
“你啊。”司予述无奈,“好,本殿今晚便在这,哪里也不去,可满意了?”
“殿下可是说真的?”司徒氏睁大了眼睛确认。
司予述点头:“自然是。”
“那正君呢?”司徒氏却有了担忧,“尊卑分明,你也该陪够了正君才来陪我!”
“正君病了。”司予述道,“说怕过了病气给本殿,不让本殿进门。”
“啊?”司徒氏惊诧,“可下午的时候正君还好好的……”
司予述笑了笑,“染了风寒。”
“染了风寒?”司徒氏重复道,“那可请了太医了?可有大碍?”
“请了,并无大碍。”司予述回道。
司徒氏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正君这般好的人定然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嗯,我明日便去侍疾!”
司予述看着他一本正经,又笑了出声。
纳司徒氏之前,她怕也没想到他会是这般的一个人吧。
……
时间步入二月,礼王的伤势也被御医诊断完全康复了,而此时她也已经从宫中搬回礼王府一个月了。
伤势康复之后,她便进了宫,亲自去给永熙帝请了安。
永熙帝看着她,神色威严沉静,似乎并未因为蒙斯醉的事情而迁怒她,“可好全了?”
“母皇放心,都好全了。”司予昀回道。
永熙帝道:“既然好全了便回礼部吧。”
“是。”司予昀应道,随后便行礼离开,并未提及永熙帝和蒙斯醉的事情,像是不知道一般。
永熙帝没有阻止她离开,只是在她离去之后呆怔沉思了许久,而也在这一日,一道让朝堂再一次掀起了波澜的旨意从交泰殿传出。
永熙帝下旨将谢净纹的嫡幼子赐予礼王为正君,命礼部择吉日行婚仪。
这道旨意一出,司予述几乎无法相信。
她不知道永熙帝为何要这般做!
先前给四皇子和蒙又欣赐婚一事她便已经想不通,不过因为司徒氏的事情她选择了相信永熙帝,可是如今,她心中的信任又开始动摇了。
母皇这般分明是有意让她和礼王分庭抗争!
可她不单单是皇女,更是太女!
母皇这般做欲置她于何地!
……
司予述没有去问永熙帝,她便是再糊涂也不会拿这件事去问永熙帝,不过却去了辰安殿,和心中的怀疑相对,她也是担心父亲是否会忧心。
“父君可听到消息了?”司予述入座之后没多久便问了。
雪暖汐看着女儿,“你母皇给礼王赐婚的事情?”
“是。”司予述应道。
雪暖汐笑了笑,“是听到了。”
“父君……”司予述握了握拳头,“母皇这般……”
“述儿,你是太女,不管面对什么,都必须保持平常心。”雪暖汐打断了女儿的话,正色道。
司予述抿唇不语。
“父君知道你担心什么。”雪暖汐缓缓道,“但是父君相信你母皇,虽然父君如今也不敢确定你母皇这般做的用意,可是父君相信你母皇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司予述看着父亲,“父君便这般相信母皇?”
“是。”雪暖汐认真道,“你母皇是父君这辈子最相信的人。”
“可母皇却并不是没有伤害过你。”司予述却道。
雪暖汐笑了笑,“你还年轻,有时候便是至亲之人也难免会做出伤及对方的事情,有时候你或许觉得你母皇对我其实并没有那般的宠那般的爱,甚至是忽略,可是,之所以这般,却是因为在你母皇心里,父君是一个可以让她随意放纵心中情绪的人。”
司予述蹙着眉,似乎无法理解。
“父君从几岁起便认识你母皇,随后便一直追着她跑,父君这一辈子几乎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你母皇身上。”雪暖汐继续道,“若是你母皇也不能让我相信,我还能相信谁?”
“父君不信儿臣?”司予述反问。
雪暖汐笑了笑,“傻孩子,你是父君的孩子,在父君的心里,不管你多大,不管你是何等身份,你始终只是父君的孩子。”
司予述明白,“可是儿臣想强大,想保护父君,保护琝儿!”
“父君知道。”雪暖汐温和点头,“你也做得很好。”
“不!”司予述摇头,“若是儿臣做的好,便不会……”话没有说下去。
雪暖汐神色渐渐转为严肃,“述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父君都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父君便会出现。”
司予述看着他,“儿臣知道。”
从辰安殿内出来,司予述的心情比去的时候好了一些,可心里的信任却还是被动摇了,她无法做到如同父君相信母皇一般相信她。
“太女殿下。”忽然间,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司予述循声望去,却见是蜀羽之,整了整神智,上前行礼:“儿臣见过蜀父君。”
“太女殿下方才去给皇贵君请安?”蜀羽之缓缓道。
司予述点头:“是。”
“因为陛下给礼王赐婚一事?”蜀羽之又问道。
司予述看着他会儿,没有隐瞒,“是。”
蜀羽之笑了笑,“前段时间本宫在陛下身边伺候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了陛下说了这般一句话,或许能够解一解殿下心中的疑惑。”
“蜀父君请说。”司予述道,眸子微凝。
蜀羽之缓缓道:“陛下说真正的成长是浴血走出来的,陛下希望她的孩子都能够真正的成长。”
司予述面色一变。
“本宫还要去给凤后请安,便不耽搁殿下了。”蜀羽之缓缓道,随即转身离开。
司予述没有拦住他,双手因为他的这句话而紧紧握着。
浴血走出?
母皇,你是想要儿臣拼杀出一条路?
可礼王……
不也是你心头之肉吗?
你忍心?
她不是不信翊君的话,只是这件事实在太过于震惊。
……
“妻主,如今我们该怎么做?”谢家二房的院子内,先帝十一皇子看着一脸沉郁的谢净芸,神色凝重地问道。
谢净芸没有回答,若是可以她也想给出一个答案。
隔了那般长时间她以为陛下不会再提及这件事的,可是如今陛下不但重提,更是恩准了这门婚事!
谢家,从此便走进了一个两面都是悬崖的境地!
“要不我进宫打探打探一下消息?”先帝十一皇子问道。
谢净芸看着他,“祥贵太君最近的身子如何?”
先帝十一皇子闻言神色带上了忧虑,“自从年前入冬之后便不太好,虽御医说没有性命之忧,可父君的年纪毕竟大了。”
“你进宫陪祥贵太君一些日子吧。”谢净芸沉思会儿道,“不过不要贸然打听消息,只需要静观其变。”
先帝十一皇子点头,“好。”
……
对于谢净芸来说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可对于谢家主来说,却是一个机会,或者该说是一个两全的机会。
不管将来谁登基,谢家都可以保全,甚至可以借着这次机会摆脱这二十多年来寸步难行的局面!
谢家放弃了西南的根基来到京城虽是迫不得已,可是却并不是来自取灭亡的。
二十多年,她等的便是这一日!
帝王更替是危,同时更是机!
只要谢家抓住这个机会,便能够找回二十多年前的兴旺!
“婚礼的事情虽有礼部操办,但我们也不能过于的被动。”谢家主接了圣旨之后便将谢家主夫以及谢家少主夫叫来吩咐一番。
谢家主夫神色忧虑,而谢家少主夫虽然也有担心,但是更多的还是期待。
经过了年前宫宴上豫贤贵君那般一提,他的儿子若是不嫁礼王恐怕也嫁不得什么好人家,为了这件事他年前还病了一场,甚至埋怨起了妻主,如今好了,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至于未来的担忧,他的确是有,可是,希望却还是多于担忧。
如今在谢家长房一直被二房压着,如今借着这门婚事,长房总算能喘口气了。
“母亲放心,孩儿定会好好准备。”
谢家主点了点头,又吩咐了一番,方才让他们离开。
谢家少主夫离开了,可是谢家主夫却没有走。
他和谢家少主夫不一样,不管谢净纹还是谢净芸,都是他的儿子。
“妻主……这般以来,纹儿和芸儿之间的关系便会更僵了……”
谢家主自然知道自家正夫的忧虑,只是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她们都是谢家的嫡系,理当一切以谢氏一族的利益为先!”
“可是……”谢家主夫还欲说什么,可却没有机会。
谢家主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你若是这般不安那婚仪的事情便不要插手了!”
谢家主夫还能说什么?
他如今恐怕只能烧香拜佛祈求自己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
下午,原本阴沉的天色竟然放晴了。
永熙帝的午膳是在辰安殿用的,不过整个过程,雪暖汐都未曾提及礼王婚事一事,只是捡着闲话说。
永熙帝也没有提及。
用完了午膳之后,永熙帝却没有让雪暖汐午睡,而是领着他出了宫。
“好端端的带我出宫做什么?”雪暖汐笑道。
永熙帝已经换了便装,看着眼前心情明显很好的雪暖汐,笑容也是深,“没什么,见今日天气不错,便带你出来走走。”
雪暖汐看着她,“只是这样?”
“当然不仅仅是这样。”永熙帝笑道。
雪暖汐问道:“那还有什么?”
“待会你便知道了。”永熙帝卖了关子。
雪暖汐瞪了她一眼,“好。”
马车行驶了打半个时辰方才停下。
雪暖汐掀开了车窗的帘子,却见马车竟然停在了一间棋社前。
棋社的名字很简单,就是叫做棋社。
“你要我陪你出来下棋?”雪暖汐没好气地道。
永熙帝握着他的手,“进去你便知道了。”
雪暖汐应道:“好!”
永熙帝握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扶了他下马车,进了棋社之后,便有人将她们往里头领。
棋社很安静。
过道内除了闻见淡淡的茶香以及偶尔几声轻响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动静。
雪暖汐越发弄不清楚永熙帝究竟要做什么。
棋社的活计将她们应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厢房,随后恭敬退下。
永熙帝看着他,“进去看看?”
雪暖汐没好气,“可是你带我来的!”
永熙帝却但笑不语。
雪暖汐拿她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轻轻地推开了门,同时开玩笑道:“你该不会是再外面养了一个男人不敢带回宫所以方才让我来……”
玩笑没开完便断了。
此时厢房里面有两个人。
两个中年女子。
“大……大姐……”
雪暖汐怔住了,久久方才溢出了一声低喃。
是雪砚和雪倾。
雪倾他见过,可是他却没有见过十三年后的雪砚。
大姐老了。
鬓边已经依稀可见银白色的头发。
泪水,模糊了眼睛。
“大姐……”
他不是一个好弟弟,不但让至亲的两个姐姐操心了一辈子,甚至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无法和她们见面。
不是无法。
而是他太过于自私!
“大姐——”
脚步踉跄地上前。
永熙帝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而雪砚和雪倾也没有行君臣之礼,今日她们见的人是她们的弟弟,而不是全宸皇贵君。
“汐儿。”雪砚轻轻唤道,眸子也蒙上了水雾。
雪倾还好,毕竟她已经见过雪暖汐了。
可雪砚没有,即使知道他很好,可是相隔了十三年之后,她再见到疼了一辈子的弟弟无法不激动。
“大姐!”雪暖汐便像是个孩子一般扑到了雪砚的怀中,如同二十多年前一般在她的怀中哭泣。
“大姐……大姐……汐儿很想你……”
“大姐也很想你……”雪砚也哽咽道。
永熙帝静静地看了会儿,随后,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了姐弟三人。
雪暖汐并未发现永熙帝离去,此时他心中只有眼前的两个姐姐,只有满心的思念以及愧疚,“对不起……大姐,二姐……对不起……”
这世上如他一般的弟弟恐怕便只有一个了!
这一辈子他都让两个至亲姐姐如此的操心。
“没事!你没事就好,就好……”雪砚忍住了激动,抬手抹了眼眶中的泪水,“来,坐下来说话。”
雪暖汐忙抹去泪水,“好!”
“莫哭了。”雪倾笑道,“再哭下去大姐二姐也便要哭了,我们可都已经是当了祖母的人了。”
“二姐你笑话我!”雪暖汐哽咽道。
雪倾失笑:“你是我弟弟,我自然能笑话你了,再说了,你以前还笑话的二姐少吗?”
“二姐……”雪暖汐又抹了眼泪,然后看向雪砚,“大姐……大姐……这般多年,汐儿让你担心了……”
“是大姐没有照顾好你。”雪砚摇头道,“不如如今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母亲和父亲的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大姐……”雪暖汐的泪水又涌了上来了,不过却忍着没有落下,“大姐……这些年你可还好?”
“好。”雪砚笑道,“再过些日子,大姐可不仅仅要当祖母,连曾祖母都要当了。”
“真的?”雪暖汐喜道。
雪砚笑道:“自然是真的,大姐还骗你不成?”
雪暖汐看着她,“大姐……老了。”
“都要当曾祖母了,怎么不老?”雪砚失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大姐明白。”雪砚打断了他无措的话,“来,坐下来跟大姐好好看看,虽然你二姐说你很好,可大姐没亲眼见了总是不放心。”
雪暖汐点头,随即坐了下来,而这时候方才想起了永熙帝,可转身去寻找,却已经不见了她的踪迹,“涵涵呢?!”
“陛下方才离开了。”雪倾回道。
雪暖汐一愣。
“许是觉得她在我们会不自在吧。”雪倾又道,“不过汐儿,你不会连一刻也离不开她吧?”
雪暖汐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哪有!”
“那便先不管她。”雪倾也撇开了规矩,“我们姐弟三人好好聚聚!”
雪暖汐抿了抿唇,方才道:“好。”
……
雪暖汐在棋社整整待了一个多时辰,当他再一次见到永熙帝的时候,已经黄昏了。
永熙帝并没有走远,便在旁边的厢房中,一壶茶,一盘棋,便这般瞪了一个多时辰,雪砚和雪倾没有过来。
她们可以放下和雪暖汐之间的君臣身份,可却放不开和永熙帝之间的君臣关系,与其见了尴尬,不若不见。
自然,这也是永熙帝的意思。
“茶好喝吗?”雪暖汐上前忽然间抱着她。
永熙帝拍了拍他的手,“都喝的没味了。”
雪暖汐紧紧地抱着她,“谢谢你涵涵。”
“谢什么。”永熙帝好笑道,“本该早些安排的,不过一直找不到机会。”
雪暖汐松开了手走到了她的面前,“不管早还是晚,你有心便成。”
“可开心?”永熙帝笑着问道。
雪暖汐点头,像个孩子似的,“嗯!”
“开心就好。”永熙帝握着他的手,“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吧?”
雪暖汐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好,我们回家。”
……
赐婚圣旨下达的当日下午,礼部的人便着手和礼王府商议着婚仪一事,司予昀没有管这件事,都丢给了管家。
对于这件来的突然诡异的赐婚,她并没有喜悦之感,反倒是不安。
在四皇子的事情之后,她不相信永熙帝还会一如从前地对待自己,可她却赐婚了,成全了当日蒙斯醉所求。
这让司予昀百思不得其解。
不安,也由此滋生。
蒙家主在得知了此事之后也是有着相同的不安,不过不安之余也是多了一抹希望,不管如何,和谢家结亲也是多了一份助力。
当日傍晚,蒙家主便借着恭贺之名去了礼王府,当然,除了打听赐婚这事还有另一件事,那便是永熙帝对于四皇子一事的态度。
虽然宫中并未传出任何永熙帝惩处豫贤贵君的消息,可是她却不敢保证永熙帝不会怀疑。
即使她自认为这件事做得很完美。
司予昀并未将真实情况告知蒙家主,只是说翊君怀疑,但是永熙帝并未听翊君的怀疑之言,至于蒙斯醉为何不准蒙家主夫进宫请安的请求是因为不想引人注意,此外便是司升正在年后小病了一场,需要格外精心照顾。
这话说真不算完全真,但说假也不算假。
司升正的确是病了,不过施救的及时倒也没有性命之忧,而蒙斯醉也是将一腔心思放在了孙女身上,当然,很大程度是因为借着这个转移心中的痛苦。
蒙家主没有怀疑。
至于和谢家的婚事,司予昀倒也没有隐瞒心中的不安,不过却也赞同蒙家主的想法。
虽是有危,但是却未必不是机。
更何况,圣旨一下,这门婚事是结定了的。
与其忧心那般多,不若好好想想如何将利益最大话!
……
白氏一直病了好几日,病的司予述都已经看不下去了。
这一日从回府之后,她便直接去了白氏的院子,看着白氏半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的样子,眉头紧紧蹙着。
“殿下,我没事,你不必担心。”白氏反倒是劝了回去。
司予述看着他半晌,然后挥手让一旁的下人退下。
白氏一愣。
“你的心思本殿明白了,往后便不要再继续了。”司予述正色道。
白氏一怔。
“是药三分毒!”司予述继续道,“这般折腾下去没病也折腾出病了!”
白氏眼眶倏然一热,“殿下……”
司予述叹息一声,伸手将人搂入怀中,“放心,我们定然会有孩子的。”
白氏忽然间有种想放肆哭泣的冲动,不仅仅是为了多日的难受,更是因为她的用心,“殿下,谢谢你……”
他原以为她对他不过是结发之情罢了,可却忘了,世间男子与女子之间最纯净高洁的便是结发之情。
谢谢你,殿下。
司予述除了安抚之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若是白氏身子有问题倒还可以治疗,可偏偏没有。
为何一直没有孩子,她也说不清楚,或许时机未到吧。
正如当年父君苦苦等待了许久方才等来了他们。
……
白氏的风寒好了,而司予述到其他院子的时间也多了,白氏却并没有不好,倒是越发的精神,或许,心病终究还是需要心药来医治。
司予述去方氏的院子,司徒氏的院子,可却没有进过程秦的院子。
白氏终究还是开了口,“殿下,不管如何程秦总是父君赐下来的,若是传出去了……”
司予述看着他,“本殿知道了。”
这一晚,司予述进了程秦的院子。
和上一次一样,程秦尽了一个侍人的本分尽心伺候司予述。
或许这一次她是带着目的来的,所以也没恼,“陪本殿喝两杯。”
程秦没有拒绝。
下人很快摆上了暖酒以及下酒菜。
三杯过后,程秦却主动开口:“殿下心情不好?”
“何以见得?”司予述问道。
程秦道:“我只是猜想罢了。”
“喝酒并不一样是心情不好,心情好也是能喝。”司予述缓缓道,“不过本殿倒是奇怪为何你不问本殿心情好而说本殿心情不好。”
程秦看着她,随后说出了三个字,“三皇子。”
“你便不怕本殿杀了你?”司予述忽然间冷声道。
程秦却淡淡笑了,“陛下也曾经这般问过我,当时我便答了陛下,程秦早已经是死人了。”
司予述挑眉。
“殿下若是要杀,程秦便引颈待戮。”程秦缓缓道,“其实生死于程秦来说并不重要。”
“那什么对你来说重要?”司予述问道。
程秦看着她,“亲人。”
“亲人?”司予述一愣。
程秦点头,“是,对程秦来说,亲人便是一切,为了亲人,程秦可以做任何事情,也可以付出任何的代价,甚至不惜化身为魔。”
司予述眯起了眼睛。
程秦继续道:“殿下应当听过程秦的事情吧?如今,程秦的亲人便剩下了远在南方的母亲和父亲了,可我相信,只要陛下在一日,他们便能安稳地过日子,便是将来……殿下也一定不会亏待他们的,所以,生与死于我来说,并不重要。”
司予述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凝视了他半晌,然后引进了杯中的酒,“今晚本殿留下。”
程秦还是淡淡笑着。
“因为于本殿来说,亲人也是最重要。”司予述缓缓说道。
程秦笑容更深。
……
三月,春回大地。
皇家也喜事连连。
初三,礼王迎娶谢净纹嫡幼子为继室。
初五,荣王府传出喜讯,荣王侧君被诊出有孕。
而初七,太女府也同样传出喜讯,太女侍人程氏被诊出有孕,三日之后,侧君司徒氏也被诊出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