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以琝果真如他所说的赶在了午膳之前回来了,甚至算起来,他一来一回还没有一个时辰。
雪暖汐凝视儿子半晌,心中的疑惑又一次升起,可却仍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任由他去给他准备午膳。
待司以琝去了小厨房之后,雪暖汐屏退了其他宫侍只留下冷雨一人。
“你老是跟本宫说,琝儿这些年是不是还发生了其他本宫不知道的事情?”
冷雨一愣,“主子……您……”
“冷雨,你是本宫一手带出来的,本宫希望你念在从前的主仆情分跟本宫说实话!”雪暖汐一字一字地道,“本宫虽然离宫十三年,且失去过记忆,可本宫不是傻子,这十三年,本宫也不是虚度的!”
“主子……”冷雨仍是犹豫着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雪暖汐看着他,“琝儿的女儿是不是没有病?”
“这……”冷雨挣扎半晌,“是,少主并未得病。”
“那琝儿为何要骗本宫?”雪暖汐又道。
冷雨抬头正色道:“奴侍以为三皇子可能是因为从前和家主的事情……当时此事让陛下极为的震惊以及震怒,三皇子可能也是担心……”
“这件事本宫知道!”雪暖汐打断了他的话,“二姐跟本宫说过,本宫是问你除了这件事,琝儿还发生过让他变成这般的事情?”
冷雨讶然,“主子,奴侍……奴侍并不清楚,若说三皇子发生过什么大事情,那便是这件事了。”
“你也不知道?”雪暖汐更是不安。
冷雨道:“主子,您是不是多虑了?便是这件事也已经让三皇子无法在皇贵君面前抬起头,如今三皇子不愿意让少主见皇贵君,也可能便是这个原因,主子,在您回京之前,三皇子便一直因为这件事惴惴不安,不敢面对主子!”
雪暖汐不是不信冷雨,可是他是琝儿的父亲,即便他不知道,但是却还是可以感觉到了他的儿子还有其他的心事。
可究竟是什么事情,他便是如何想也想不到。
“你跟本宫说说琝儿这些年的事情吧,陛下跟本宫说了一些,可她毕竟不是近身跟着琝儿的,你跟本宫说说吧。”
冷雨应道:“是。”
随后,便将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都一一说了出来。
雪暖汐的心仿佛又一次经历了一次煎熬一般,即便很多事情他已经听过了,可却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那是他的儿子啊!
他本该一直任性,没心没肺一辈子的儿子如今却心事重重,惴惴不安,而他,作为他的父亲,却毫无办法。
雪暖汐难受,可是,却还忍住。
因为他表露出一份,他的儿子心中便会伤两分。
“……主子,不管如何,都已经过去了。”冷雨见状,安抚道:“如今主子回来了,三皇子终有一日会相信主子并不介意当日他的事情的。”
雪暖汐没有告诉冷雨他心中还有的怀疑,只是笑笑,“既然他不想让本宫见孩子,便先不见吧。”
“不见谁?”
正当冷雨欲回话的时候,司慕涵忽然间走进来了。
没有人通报。
雪暖汐一愣,旋即起身,“陛下怎么来了?”
眼中还有未曾来得及褪去的哀伤。
司慕涵缓步上前,“怎么了?”
“我没事。”雪暖汐笑道,“如今还不到正午,你怎么过来了?”
“忙完了便过来了。”司慕涵道,随即坐了下来。
冷雨忙张罗着上茶和点心,送上了之后,便退了出去。
“琝儿和白氏呢?”司慕涵喝了口茶,问道。
雪暖汐坐在了她的身边,“我让白氏出宫去了,琝儿如今在小厨房。”
“又忙活午膳去了?”司慕涵笑道。
雪暖汐点头,“嗯,方才随白氏回了一趟府,没多久便又赶回来了,至于白氏,他毕竟是太女正君,府中也有很多事情处理的,我便让他回去了。”说罢,便又问道:“对了,述儿呢?”
“在文渊殿交代政务。”司慕涵回道。
雪暖汐点头,“待会儿她会过来用膳吗?”
“估计不成。”司慕涵道,“交代完政务之后,朕让她去一趟西南大营,昨日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好,虽有赫儿在,可她是太女,当日调兵出营的人也是她,她去一趟比较稳妥。”
“调兵?”雪暖汐微微一惊。
司慕涵看出了他的想法,“监国太女有权利调动西南大营少量的将士。”
“这……没问题吗?”雪暖汐又问道。
司慕涵失笑道,“你又胡思乱想什么了?她是真的太女,能有什么问题?”
雪暖汐吸了口气,“没问题就好。”
“都说了不许胡思乱想了!”司慕涵搁下了茶盏,蹙眉道。
雪暖汐正色道,“我没胡思乱想什么,不过,说到乱想……涵涵,你老实跟我说,除了未婚先孕的事情,琝儿还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不能瞒我,琝儿是我的儿子,我能感觉到的,除了这事,他心里定然还有其他让他如此不安如此生怕我会责怪的事情!”
“除了那事,不就是观星殿的事情了?”司慕涵不明所以地看着雪暖汐,“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这个?琝儿怎么了?”
“我说了你别骗我了!”雪暖汐有些急了。
司慕涵认真道:“朕没有骗你。”
“可是……”
“还说没胡思乱想,现在不就还是在乱想?”司慕涵无奈道,“我知道你想一下子便解开琝儿的心结,甚至还想琝儿恢复过去那般性子,可是……毕竟这般多年,当日那件事其实他也是一直放不下,即便他真的能解开这个心结,可是阿暖,孩子长大了,怎么也不可能恢复幼时的性情的。”
雪暖汐心口有些发闷,“真的没发生其他事情?你说琝儿没放下,可这虽过了,但只要他真的深爱,如何会放不下?当日我也没有……”
“也是朕的错。”司慕涵打断了雪暖汐的话,“阿暖,当日朕没有做好一个好母亲,比起你的母亲和姐姐,朕差远了。”
“你骂他了?”雪暖汐有些恼怒。
司慕涵垂了垂眼帘,“骂过,后来又道歉了。”
“你怎么可以……”雪暖汐想责骂她,可是想起造成一切的人是自己,便怎么也骂不下去,“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昨夜不是说好了不再相互自责了吗?”司慕涵打断了他的话,目光认真且严肃。
雪暖汐看着她半晌,“我知道……可是……这般多年……他一直没放下……”
“也不是这般多年都没放下,只是你回来了,他无法害怕面对你而已。”司慕涵解释道,“相信我,等过一段时间,便会过去的,你就当这十三年来从未存在过,如今琝儿方才做错了事情,正处于担心的时刻。”
雪暖汐呆愣沉思了许久,然后方才吸了口气,“是,我是不该操之过急的,也不该想的这般复杂……涵涵,或许在我的心里,不管是述儿还是琝儿,他们都还没长大,都还是从前那个样子……或许,我还未曾适应长大了之后的他们……不过,我会努力的!我会尽快调整过来的!”
“会的。”司慕涵握着他的手,“一定会的。”
雪暖汐抿唇笑了笑,随即,岔开了话题,“你这时候过来可是因为今日朝和殿请安之时的事情?”
她离京这般长时间,怎么可能这般快便将所有事情都忙完了?
“对不起。”司慕涵开口道,“朕没想到……”
雪暖汐伸手制止了她往下说,“涵涵,别怪凤后,这样的事情便是换做了其他的男子也会这般的,凤后只是说了几句,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已经是很不错了,若是换了我,我恐怕早就疯了。”
“是朕考虑不周。”司慕涵道。
雪暖汐没有维护她,“你怎么这般做了?昨夜我和琝儿一同睡,你便是过来了也没地方睡,对了,昨夜你睡哪了?”
说完,便在她的眉宇之间找到了一丝疲惫之色。
“你昨晚上也休息好吧?”
司慕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轻笑着。
“你还笑!”雪暖汐不禁恼道,“今早我原本是想好好跟凤后他们说说话的,就是因为你,给破坏了,往后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凤后解释了!”
“那便别解释了。”司慕涵道。
雪暖汐瞪了她一眼,“你是想后宫不得安宁是不是?”
“不。”司慕涵无奈道,“既然是朕闯出来的祸,便该有朕来解决。”
雪暖汐睨了她一眼,“你解决?恐怕只会越弄越糟!”说罢,又继续追问,“你还没回答为何昨夜三更半夜地跑过来了?在云州方才重遇的那晚,你说你醒来怕我不见,可这一路走来,你还怕不成?”
“是怕。”司慕涵承认道。
雪暖汐一愣。
司慕涵继续道,“昨夜朕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朕握不住你的手,松开了,你就这样坠了下去,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朕的视线里……不仅是昨夜,从云州到京城,朕一直做这这样的噩梦,不是梦见你摔下去了,便是梦见贵王杀了你,甚至梦见过你跟何寒走了,不要朕了。”
“你……”雪暖汐即使恼又是心疼,“好好的觉不睡,尽做这些荒唐的梦!”
司慕涵却笑了笑,“每一次梦醒,朕都后怕不已,可只要看到你便睡在了朕的身边,朕便可以心安,可这时候,朕又生出了另一种恐惧,恐惧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梦,我从来没有找回过你……”
雪暖汐眼眶有些湿润,但却没有说话安抚,而是拉过了她的手,掀开了衣袖,然后低头,狠狠地咬上去。
半晌,松口。
手臂上已经多了一个牙印。
他抬头看着司慕涵,“疼吗?”
“疼。”司慕涵却笑着道。
雪暖汐也笑道,“那便是说这一切都是真的,涵涵,我真的回来了,不是做梦,而是真的。”
司慕涵伸手握着那个牙印,“也就只有你敢咬朕。”
“也只有我可以咬你!”雪暖汐霸道地宣告道。
司慕涵身后将人揽入怀中,“是,只有你!”
雪暖汐满意地笑了,是要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可以陪着孩子们,便是往后的日子没有他所想的顺利,他也绝对不会退缩!他坐直身子,看着司慕涵,“那你打算如何处理?”
“嗯?”
“凤后的事情!你说你自己处理,你打算如何处理?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再给我惹麻烦!”
“好,不惹麻烦。”司慕涵想了想,“朕傍晚过去一趟。”
“去做什么?兴师问罪?”雪暖汐有些紧张。
司慕涵无奈叹息,“去赔罪,成不?”
“真的?”雪暖汐将信将疑。
司慕涵点头,“放心,朕不会火上添油的。”
“那就好。”雪暖汐松了口气,“涵涵,不如你今晚上再去好好陪陪凤后?记住,这回可不能半夜跑来了。”
司慕涵蹙眉,“你便这般想赶朕走?”
“不是。”雪暖汐摇头,“琝儿估计也不会离开的,而且……我想找个时间好好跟他说说话,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朕怎么办?”
“我不是告诉你都不是做梦吗?”
“就这个?”司慕涵举着自己被咬的手。
雪暖汐瞪着她,“还不够吗?”
“阿暖……”
“好拉,就这样!我决定了!你也不能往后每个晚上都在我这里!”雪暖汐做了最后定论。
司慕涵凝视着他半晌,“朕以为你也希望朕每晚都来。”
“我是希望啊?”雪暖汐看着她,认真道,“可是涵涵,我知道不可能,我知道的,从我嫁给你的第一日起我便知道,若是以前,我或许还想争争看,可是现在……”倾了身子,靠在了她的身上,“可是现在,我想惜福,唯有惜福,方才能够永远幸福,涵涵,我不想你烦恼,更不想这个家日日不宁。”
司慕涵抱着他,“可若是朕做恶梦了怎么办?”
“做着做着就好了的。”雪暖汐道。
司慕涵一愣,低头看着他,“你便这般狠心?”
“现在似乎只有这样了。”雪暖汐认真点头。
司慕涵笑了,“你啊!”
雪暖汐紧紧地抱着她,“真好,涵涵,真好。”
没有人是不想独占自己的妻主的。
可是,这需要极大的福气以及运气。
而这些福气和运气他承受不起。
与其去强求而失去更多,不若好好握住自己拥有的。
他不想贪心,只想守住永远。
……
司以琝准备的午膳比晚膳还要来的丰盛,雪暖汐大约可以肯定,这般下去,不出一个月,他定然可以胖上十斤。
司以琝可顾不得这些,见到父亲胖了,他只会高兴,而他自己,也像是将早膳之时父亲的话当作了圣旨一般执行。
拼了命的吃,吃的连雪暖汐也不得不让他停下。
便如同小时候一般,担心他撑坏了肚子。
午膳过后,司以琝见母亲在,便没有留在暖阁,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琝儿这孩子!”雪暖汐既是气又是心疼。
司慕涵笑道:“放心,还是都长大了,有分寸的。”
“哪里是有分寸啊!”雪暖汐反驳道,“我真怕他把肚子给撑坏了!”
“哪里有这般严重。”司慕涵失笑道。
雪暖汐随即欲起身,“不成,我要去看看。”
司慕涵伸手将他拉入了怀中,“晚上赶朕,现在还丢下朕,朕的皇贵君,难道朕已经老的这般对你没有吸引力了?”
“你胡扯什么!”雪暖汐恼怒道,“一大把年纪了,还这般的不知羞耻!不,年轻的时候也不见你这般,越老越是不正经!”
“老?”司慕涵长舒短叹,“看来皇贵君是真的嫌弃朕了。”
雪暖汐忙挣脱了她,站了起身,“你再说我现在就赶你!”
“真的赶?”司慕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雪暖汐正欲说是,可却发现了她脸上的疲惫之色,午膳之前,也没这般严重的,旋即想起了昨晚上的事情,大半夜过来,恐怕折腾了许久方才歇下的,“不赶了,赶走了若是找不回来怎么办?”
说罢,便坐下,“累了吧?”
“有点。”司慕涵道,“大半年没处理朝政,真的累的够呛的。”
“是你自己昨夜折腾的,怪什么朝政!”雪暖汐没好气地道,随后拍拍自己的双腿,“枕在这里睡睡?”
司慕涵笑了,随即躺了下来,头枕在了他的腿上,“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尽是胡说!”雪暖汐拍打了一下她的身子,“睡吧,一个时辰后我唤醒你。”
“嗯。”司慕涵闭上了眼睛。
……
西南大营
司予述在午膳之前达到了西南大营,先做了简单的寒暄,便入了司予赫的营帐,午膳也便在此处用,即便是皇女,但是在军营之中伙食也是有定制的,而司予赫又一向喜欢与将士同甘共苦,伙食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司予述倒还是吃了不少。
司予赫原先还担心,如今见了倒是笑道:“四皇妹还习惯营中的伙食?”
“挺好的。”司予述笑道。
司予赫也笑道:“四皇妹现在是吃什么都香吧?”
司予述笑而不答。
“雪父君如今可还适应?”司予赫又道。
司予述道:“还好,宫里面这些年人事倒是变了不少,但其他的基本没变,父君还算是能适应。”
“雪父君从来都是心宽之人,定然会好的。”司予赫道。
司予述点头,“我也这般希望。”
“对了。”司予赫随即岔开了话题,“我想回京,四皇妹能够帮我跟母皇说说?”
“大皇姐想离开军营?”司予述似乎有些意外。
司予赫点头,“虽说我有军功,可历来没有皇女掌兵权的,我……”
“大皇姐。”司予述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之前一些事情我是做的过了,可是我从未猜疑过大皇姐,若是我做了什么让大皇姐误会……”
“并非因为你。”司予赫打断了她的话,“对,也是有一些,不过大部分我还是考虑母皇。”
司予述蹙眉。
司予赫继续道:“西南大营对京城来说太重要了,我长时间在此处并不适合,虽说母皇不至于会猜疑我,可是恐小人作祟,届时若是再走,恐怕便会落下嫌隙,再者,母皇让我来西南大营,一是因为之前孝王一事,可如今基本可以查清楚谢净纹大人并未涉及军需一事,二是因为母皇病了,无法掌控朝政,如今,母皇也安好了,我便更加不适合继续在这。”
司予述仍是沉默。
“当然了,我还是有私心的。”司予赫又道,“四皇妹,大皇姐我好不容易方才拐了一个正君回来,可成亲没多久便让他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荣王府,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再者就是……我也该有个孩子了!”
司予述失笑,“如此说来,皇妹倒真的不该阻挠了。”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此事还得大皇姐亲自上书母皇请求。”
“这自然。”司予赫笑道,“届时母皇若是问你,你可要帮大皇姐好好说说好话?等将来我女儿满月了,定然好好酬谢!”
司予述大笑不已。
……
京城
在京中,蒙家有两处落脚之处。
一是蒙家别院,这座别院是当年豫贤贵君嫁入十六皇女府前暂住的,后来蒙家来人,也都是都住在这里,只是这些年,因为蒙家少有人来,渐渐的,便荒凉了。即便一直有人打理,蒙家主来京之前,也整修了一番,但是没有人气,便是再富丽堂皇却还是显得荒凉。
二是镇边将军蒙君怡的镇边将军府,可因为蒙君怡常年在边境,也是没有人气。
而这一次,蒙家主没有住在上回来京之时的别院,而是直接入住了镇边将军府,蒙家主要接着这个方式告诉京城所有人,蒙家人入京不同以往!
他们是功臣!
即使蛰伏多年,蒙家主骨子里的激进却还是没有改变。
司予昀起先得知她的这个决定的时候并不怎么赞同,但后来思索一番,便同意了。
在镇边将军府,之后的事情可能更加的容易。
住在将军府,便代表着蒙君怡。
昨日从宫中出来之后,司予昀便来了此处,即使没有事事亲为,但是却还是给足了蒙家主以及蒙家主夫欢迎以及面子。
而今日,她也是一大早便过来了,随后,便和蒙家主在书房里面聊了许久,午膳过后,便又陪着蒙家主夫解闷。
因为她府中没有人其他的夫侍,而她虽然是晚辈,但是毕竟也是成年女子,因而便带着唯一的夫侍,她的初侍过来陪蒙家主夫说话。
虽然初侍入了玉牒,但是毕竟卑贱,而且,她们这几个皇女的初侍也都是宫侍出身,更不可能撑得起场面了。
蒙家主夫面上虽然没有表露什么,但是心里却轻视,除此之外,还有心疼。
心疼外孙女的委屈。
以她这个年纪,后院怎么也不该只有一个人。
她做的如此的谨慎,平日该是如何的艰难?
他的儿子在宫中,又是如何的煎熬?
蒙家主夫找了个借口让人将礼王初侍给请开了,跟自己的外孙女单独说话,“殿下,你府上怎么能够就只有一个初侍?就算正君除丧不能迎新正君入门,可纳个侍君侧君还是可以的,你是女子,身边岂能没有人照顾?这初侍虽是宫侍出身,可照顾妻主跟照顾主子是完全不同的!”说完,便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因为陛下阻止你?”
“不是。”司予昀微笑道,“周氏在的时候,本殿没有这个心思,后来周氏去了,本殿倒是想找个人管后院,可一时间也没有好人选。”
“豫贤贵君没有为你张罗?”蒙家主夫又问道。
司予昀笑道:“父君一直忙着照顾正儿,倒也疏忽了这些。”
“这怎么可以疏忽了?”蒙家主夫叹息道,虽然司予述没有表露任何的不满,可是他岂会想不到,纳侧君或许需要好好选人,可纳一个侍君,却是皇女自己就可以做主的!
司予昀仍是微笑,似乎根本便不在乎这件事,“正儿一出生便身子弱,本殿和父君也都没有其他的心思,便一直拖着。”
蒙家主夫心疼不已,可分寸却还是有的,若是在寻常人家,他还可以以外祖父的身份插手,可这是在皇家,若是弄不好,便成了相互勾结,外戚跋扈,“说起你父君,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见着,也很多年没见了。”
上回见面也是几年前了,而且也是匆匆一见便又离开了。
司予昀笑道:“外祖父不必着急,本殿已经在安排了,应该过两日便可以进宫了。”
“多谢殿下。”蒙家主夫道,随后,便说起了一些闲事,没有在涉足敏感话题。
……
皇宫
辰安殿
送走了司慕涵之后,雪暖汐准备东西去流云殿。
“父君要去流云殿?”司以琝诧异道。
雪暖汐点头,“嗯,去看看昀儿的孩子,听说一出生身子便不好。”
“可是……”
“没事的。”雪暖汐知道儿子想说什么,“除了去看看孩子,父君也是想在宫中走走,毕竟这般多年不在。”
司以琝挣扎了会儿,“儿臣陪父君去。”
“也好。”雪暖汐没有反对,为了让儿子安心,同时也是为自己壮胆,虽然早上豫贤贵君为他说了话,可是二姐跟他说的那些事情,也始终给他造成了影响,“不过琝儿,你得答应父君,不许胡来!豫贤贵君不会对父君如何的,你也不能挑事!”
司以琝攥着拳头,“嗯……”
两人没有坐轿辇,而是步行往流云殿而去。
“这般多年,宫里面也不是变化很大。”雪暖汐一边走着一边说看着四周,微笑说道。
司以琝也露出了微笑,“如今入秋,天气凉,却也不冷,虽比不上春日的生机勃勃,但也是舒适,父君往后若是喜欢,儿臣便日日陪着父君出来散步。”
“你啊。”雪暖汐失笑道,“虽然父君很高兴你有了父君连孩子妻主都忘了,但是男子成婚之后,还是要以妻主和孩子为主。”
“像父君这般?”司以琝问道。
雪暖汐点头,“当然……不,可不能完全像父君,父君年轻的时候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你母皇的身上,对你外祖母两位姑母多有忽视,心心念念的只有你母皇,你可不能这般!”
“母皇运气真好。”司以琝笑道。
雪暖汐道:“那是。”
父子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愉悦的笑声驱散了秋日的萧条。
远处,两个人焦虑不安地站着。
却是薛氏以及司以徽。
“四皇弟,过不过去?”薛氏拉着司以徽的手,声音都颤抖了。
他一大早便进宫了,而进宫的目的便是想去讨好全宸皇贵君,让他不会秋后算账,可进了宫,却不敢往辰安殿去,生怕又去无回,可想起自己妻主的书房昨夜一整夜都亮着灯,第二日眼下乌青地去上朝,他又不想就这样白来一趟。
在承月殿磨磨蹭蹭了大半日,方才下定决定来。
原本他是不想让司以徽也来的,无奈司以徽坚持,他也好多一个人壮胆。
可没想到还未到辰安殿便见了两人出来。
事到临头,又不禁退缩了。
“蜀父君说……今早皇贵君说了不会秋后算账,那我们过去给他请安,应该不会被责罚吧?”
薛氏虽然是在问司以徽,但是也没想过会得到他的回答。
而司以徽却以实际行动回应了他的问题,他起步,走了上去。
“四皇弟……”薛氏拉不住他,瞪大了眼睛愣了会儿,随即也赶忙追了上去。
司以琝是第一个看见司以徽的,脸上的笑容随之消失,顿了一下脚步,随后便上前,挡在了雪暖汐的面前,冷冷地对着走过来的司以徽道:“你想做什么!?”
分明是对待敌人般的态度。
雪暖汐一愣,随即打量起司以徽来,他离开的时候司以徽方才一岁,如今自然是不认得,可仔细端量,却隐隐有些熟悉。
在看了看儿子的态度,便也恍然。
这就是官氏所生的四皇子善儿?不,如今是徽儿。
司以徽面色有些苍白,低着眼帘,方才的勇气似乎也消失了。
“你是哑巴可不是聋子吧?你来做什么?”司以琝恶声恶气地道。
司以徽闻言,抬起头看向司以琝,面色更是难看。
“四皇弟!”薛氏追了上来,神色也有些惊慌,拉了一把司以徽之后,方才怯怯地看向雪暖汐,再对司以琝道,“我……本君,本君和四皇弟是想去给皇贵君请安的……”
“请安?”司以琝嗤笑,“你们有……”
“琝儿!”雪暖汐沉声打断了儿子的话。
司以琝转身看向父亲,“父君!”
“好了。”雪暖汐上前,“一个是你二皇姐的正君,另一个是你弟弟,你怎么这般说话?”
“我没有……”
“琝儿!”雪暖汐面色有些厉。
司以琝见状,只得忍了下来,转过身冷冷地看向司以徽以及薛氏,“安也请了,你们还不走?”
薛氏一愣。
“琝儿!”雪暖汐加重了语气。
司以琝咬紧了牙关,停下了话。
雪暖汐心里叹息一声,随后看向面前的两人,“你就是徽儿?”
司以徽抬头看向他,眸光有些颤抖。
“来。”雪暖汐对他招手,“过来给雪父君看看。”
司以徽没有动,只是愣愣地呆站着。
司以琝则是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而薛氏有些懵了,皇贵君不责怪已经是很好了,怎么还……这般亲切?是假装还是……
雪暖汐收回了手,“这般多年没见,你都长大了,本宫还记得当年你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人儿,爱哭爱闹,总是喜欢被人抱着,本宫当年也抱过你。”
司以徽仍是没有反应。
“你们是专程去辰安殿看本宫的?”雪暖汐继续道,“不巧,本宫想去流云殿看看你三皇姐的孩子,要不便一同去?”
司以徽眼底渐渐地泛红,可却还是没有回应。
“三皇弟……”薛氏有些不安地扯了扯司以徽的衣袖。
司以徽垂下了头,然后,摇头。
薛氏急的想跺脚了,生怕得罪了雪暖汐,便忙道:“皇贵君,我们便不去了,既然皇贵君有事,我们改日在去给您请安。”顿了一下,“我们先告退了。”
说完,行了一礼,便拉着司以徽离开。
雪暖汐本想跟薛氏说几句话,可未来得及,他便拉着司以徽像是逃命一般走了。
司以琝见了他这般,不禁泛起了恼恨之色,明明该被人退避三舍的人是他们,可如今倒是反过来了!阴险之人便是阴险!
雪暖汐叹息一声,随后看向儿子,却见他一脸的狞色,心中一惊,“琝儿?!”
司以琝看向父亲。
“琝儿……”雪暖汐心里再次涌出了一股难受,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般多年的怨愤,不是他几句话便可以化解的。
“父君,别和他们这般亲近!”司以琝冷声道,“薛氏看似呆傻,可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至于司以徽……总是一副可怜样,像是全天下的人就他最可怜一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他的那个父君一个样!”
“琝儿。”雪暖汐缓缓说道,“他始终是你弟弟。”
“在儿臣的心里,他们只是害了我父君的人的孩子,若不是他们也是母皇的孩子,他们根本没有资格活到……”
“琝儿!”雪暖汐打断了儿子的话,面色凌厉。
“父君……”
“你给我记住了,不管你如何的恨他们不喜他们,可他们都是你的手足!是你母皇的骨血!”雪暖汐严厉道,“当年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便是官氏……也是我们大人的事情,你不要胡来!”
司以琝听这话,心里难免委屈,“在父君的心里从来便没有恶人,可是,这般多年,儿臣见到最多的人便是恶人!即便是最亲之人,也都会害我们!”
“琝儿……”雪暖汐感觉到自己的话说过了,“父君不是要责骂你,可父君不希望往后你都活在怨怼之中!琝儿,父君没事了,没事了!”
司以琝并非想顶撞父亲,只是一时压制不住,深吸了两口气后,便挤出了笑容,岔开了话题,“父君,我们快去吧。”
雪暖汐只觉胸口像是压着什么似的,很难受,却也只能点头,“好。”
除了这般一个岔子,原先的愉悦消失了,在接下来的路上,基本都是沉默。
……
交泰殿御书房内,司慕涵几乎被一堆的折子以及政务给淹没了。
虽然在她没有理政的一年中,除了东南贪渎案一事,大周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可不大不小的事情却是一大堆。
虽然太女监国期间,这些事情被处理,可朝臣却像是用这种方式表示自己没有懈怠以及忠心为她似的,将事情都给重提了一遍。
司慕涵不得不过一遍,至少,得知道。
此外,也是想借着这些事情来考核一下太女。
而事实上,经过了一早上的阅览,太女的许多措施虽然算不得上高明,却也不错,比她当年还是皇女的时候好多了。
“启禀陛下,翊君求见。”便在司慕涵忙碌不已的时候,冷雾进来禀报。
司慕涵蹙了蹙眉,“让他进来。”
冷雾领命,半晌之后便领着蜀羽之进来。
“臣侍见过陛下。”蜀羽之行礼道。
司慕涵连头也每抬笔也没停,“平身。”
“谢陛下。”蜀羽之谢道。
“坐吧。”司慕涵道。
蜀羽之又谢恩之后,随即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司慕涵终于搁下了笔,看向蜀羽之,“你来见朕可是因为早上朝和殿的事情?”
蜀羽之一愣。
“这件事朕会处理,你不必忧心。”司慕涵道。
蜀羽之看了看她,“臣侍前来求见,的确是有今早事情的因素,可这并非是主要原因。”
司慕涵蹙眉。
蜀羽之起身,认真道:“臣侍已经将这十几年暗卫的事情都整理好了,只待皇贵君重新接手。”
司慕涵闻言,微微一愣,“朕何时说过要收回你手中的暗卫?”
蜀羽之一怔。
“这些年你做的很好,往后也继续吧。”司慕涵道。
蜀羽之愣了会儿,“可此事一直都是皇贵君……”
“羽之。”司慕涵打断了他的话,“朕不想让阿暖再涉足这些事情。”
蜀羽之看着她半晌,随后,恍然。
“更何况将暗卫交给你来管也是当年先帝的意愿,如今朕也是遵循了先帝的遗命。”司慕涵继续道,“再者,阿暖离宫多年,即使如今回来了,却还是需要时间适应宫中的生活,根本没有精力处理这些事情。”
“陛下……”
司慕涵对他伸出了手。
蜀羽之缓步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掌心中。
“朕知道前些日子朕对你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司慕涵缓缓道,“但你这些年的努力,朕一直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暗卫在你手上,朕安心。”
蜀羽之缓缓笑了,“谢陛下。”
这一辈子或许会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可是,她的信任,却让他的人生不再一无是处了。
“如此,臣侍便继续管着。”
司慕涵笑道,“嗯,好好管着。”说罢,神色一转,“提起这事,羽之,这些日子多注意一些暗卫,看看是否有异动。”
蜀羽之眼眸微睁,“陛下的意思是……”
“朕会让章善协助你。”司慕涵继续道,“虽然这批的暗卫是朕一手建立的,但是当日培养他们的,大多都是先帝那一批暗卫出来的。”
“陛下怀疑有人背叛?”蜀羽之一惊。
司慕涵摇头,“先看看吧,具体情况章善会给你说清楚,记住,要隐秘,莫要引起太大的动静。”
蜀羽之点头,“臣侍领命。”
“嗯,过几日朕便要去围场,朕离宫的这段时间,替朕看好后宫。”司慕涵岔开了话题道。
蜀羽之敛了思绪,“秋猎如期举行?”
“嗯。”司慕涵应道,“今日早朝上定的,朕不带后宫中人去。”
蜀羽之点头,“陛下放心,臣侍会的。”
司慕涵拍了拍她的手,随后又道:“至于凤后那边,朕会处理的。”
“是。”蜀羽之道,扫了一眼满桌子的折子,便道:“那臣侍便不打扰陛下了,先告退。”
“嗯。”司慕涵松开了手。
蜀羽之行礼告退,可没走几步便被司慕涵叫住了。
他转过身,却见司慕涵一脸凝重认真。
“羽之。”她缓缓问道,“阿暖回来,你心里有什么想法?”
蜀羽之愣怔了半晌,然后方才开口回答,“不安,嫉妒,还有高兴。”
司慕涵蹙眉。
“不安是因为担心陛下有了皇贵君便忘了所有人,嫉妒,是因为每个男子都不会心情愉悦地看着自己的妻主待另一个男子如珠如宝。”蜀羽之没有隐瞒,如实说着,“高兴,是因为臣侍又看到了十三年前的陛下,更因为,臣侍最重要的那个人往后都无需被悲伤折磨。”
司慕涵默然。
“陛下。”蜀羽之泛起了淡淡的笑容,“皇贵君的归来或许会对后宫造成一段时间的动荡,臣侍以为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因为我们所有人,对陛下都是真心,但是臣侍也可以保证,一切都会平静下来的,因为不管是臣侍,还是凤后,豫贤贵君,都是全心全意希望陛下能够高兴。”
说罢,便低头,又行了一礼,“臣侍告退。”
司慕涵没有开口,也没有阻止,只是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沉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