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水墨笑知道顺君有孕一事是假的,但是表面功夫他还是要做,萧尘殿内的一切都是用最好最上等的,而他隔三差五的也去看望。
虽然彼此都心知肚明,但是却还是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
水墨笑没有说破,顺君也一直装着虚弱的模样卧床。
这一日,水墨笑也是如常地来看望顺君,说着那些像是永远不变的关怀之言,只是顺君今日却有了一些变化。
“凤后,臣侍有件事要求凤后恩准。”顺君在水墨笑正要准备离开之时忽然间开口道。
水墨笑看了看他,“何事?”
“快过年了,臣侍想见见家人。”顺君开口道。
水墨笑心里微微讶然,不过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你方才没了孩子,宣家人进宫见见也是应该得,只是……如今你的家人都在沧州,而且,司徒将军又是军中要将,怕是不可能……”
“凤后误会了。”顺君随即摇头道,“臣侍知晓姨母身负要职不可能进京见臣侍,臣侍只是想见见姨父,臣侍自幼丧母丧父,是姨母和姨父一手养大的。”
水墨笑凝视了他会儿,“本宫会让内务府安排。”
“谢凤后。”顺君神色一喜,连忙道。
水墨笑又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方才起身离开。
顺君在他离开了之后,整个人像是方才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挑战似的,浑身无力地靠向了迎枕,被子下的手紧紧地握起,事情明明依着他所预计的方向发展,可是不知道为何,他的心总是不安,西北的战事没有牵连到姨母,可是……陛下的反应……
这一次他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从萧尘殿出来,水墨笑常常吐了一口浊气,看着外面下着的雪,心里像是压着什么似的,“把轿辇抬下去吧,本宫想走走。”
“可是如今正下着雪。”身边的宫侍犹豫。
水墨笑拉了拉身上的大袄,“不过是雪罢了,本宫还不至于连一场大雪也受不起。”
宫侍见状,便只好领了命令,随后撑着伞陪着主子在雪中缓步走着。
这几日虽然下了雪,然而先前肆虐的北风却缓了下来,若非心里压着事情,这般雪中漫步,倒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
承月殿暖阁内
司以晏陪司以徽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便欲言又止地看向了蜀羽之。
蜀羽之自然是看的出来,“徽儿帮父君去看看点心做好了没有好吗?”
司以徽闻言立即点头,脸上带着笑意,丝毫并不觉得离开暖暖的室内是一件苦差事,因为那些点心是给母皇做的。
待司以徽出去了之后,蜀羽之便也让随侍的宫侍退下,对着司以晏微笑道:“大皇子可是想知道庄之斯的情况?”
司以晏揪着身上的衣裳,低了低头,方才道:“蜀父君……她的病好了没?”
“上回收到了你的信之后她便没有再抗拒吃药了,病情也逐渐转好,应该过几日便可以完全康复了。”蜀羽之如实回道。
司以晏咬了咬牙,“那除夕的宫宴她会不会出席?”
蜀羽之一愣,随即摇头,“蜀父君也不清楚。”
司以晏呼吸一窒,脸色也有些难看。
“大皇子。”蜀羽之叹息道,“这件事……”
“儿臣知道。”司以晏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蜀羽之的话,“只要福后一日不同意,儿臣和她便没有可能……不过不要紧的……蜀父君,只要她身子好好的,其他的都不要紧的……我也不是一定要见她,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如今知道她身子好了,便是除夕当晚还是不能进宫也无所谓……”
他的话虽然是这般说,但是脸上的神色也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蜀羽之何尝看不出来,只是这件事他能够帮上忙的地方却不多,若是过多的干涉了,最后怕是会适得其反,“你放心,你是凤后唯一的亲生儿子,凤后一定会想通同意你们的事情的。”
司以晏勉强笑了笑,像是不愿意让蜀羽之看出自己心里的难过似的,借口道:“我去看看四皇弟。”说罢便起身离开。
他不是真的不想求蜀父君帮他见见她,可是他也知道,若是蜀父君帮了他让父后知道的话,父后定然会迁怒蜀父君的,这也就是为何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如大皇妹当日所建议的去求蒙父君的原因之一,当时他真的是希望蒙父君能够帮的了他的,可是后来想到了父后知道之后的后果,还有后来发生的事情,便放下了这个念头。
他相信,只要他们都好好的,将来也一定会有机会的说服父后的!
十二月二十七日,上书房停课放假,一大早,三个都出宫去了,司予赫还是去了庄家,即便想着也许见不到庄之斯,但她还是要去,至少告诉庄家的人,她不会轻易放弃,也告诉庄之斯不能就这样放弃,当然,她也希望能够找到机会见上庄之斯一面。
司予述原本是不想出宫的,但是却被司予赫给拉去了。
而司予昀这一次没有陪着司予赫去,而是去了刘家,虽然刘沁的丧礼已经完了,但是她还是想去尽尽心意,原本她是想着丧礼的事情去上香的,只是父君却不允,她也只好作罢。
雪家内
雪凝也是一大早便被雪砚给叫到了书房。
司予述好些日子没有去雪家,雪砚只能依靠雪凝得到司予述的情况。
雪凝将这些日子司予述的情况一一说了,“姨母,这些日子四殿下总是心事重重的,我也曾经试图让她倾诉出来,可是最后四殿下都没有说,即便是大皇女也不知道四殿下究竟怎么了,我猜想,应该是和新进宫的赵侍君有关系。”
雪砚沉思会儿,“往后多注意一些。”
“是。”雪凝点头,犹豫了会儿,随后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姨母,陛下对柳家的一连串举动是否……豫贤贵君谋害皇嗣的罪名洗清了,而三皇女也求得了清楚柳方和这个阻碍的旨意……陛下这般举动……是不是属于三皇女?”
雪砚缓缓道:“如今说这些还言之尚早,豫贤贵君和陛下的感情也非寻常,而且还有蒙君怡在,陛下维护豫贤贵君也是正常,而且,柳氏摔下楼这件事一看便不是表面这般简单,至于柳家……柳氏这事背后未必没有柳家的影子,柳家私底下算计什么我不知道,只是,身为帝王,最容不得便是臣子过多的算计,不管柳家算计什么,最后都是算计在了陛下身上。”
“陛下惩处柳家是因为不满柳家的算计?”雪凝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雪砚也没有肯定,“自然,不能排除是因为豫贤贵君。”
雪凝神色再一次凝重起来,“那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豫贤贵君和三皇女如今对四殿下来说上不算是最重要的,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这位新进宫的赵侍君。”雪砚缓缓道。
赵氏这事,她始终觉得有不妥。
其他的不说,便是那张和汐儿相似的面容……
“你可见过赵侍君?”
雪凝摇头,“并无,只是听闻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很想皇贵君。”赵侍君是后宫君侍,而她进不了后宫,上回陛下的寿辰她也没有进宫,因而一直未曾得见。
雪砚眯了眯眼沉默半晌,“过几日便是除夕,你和四殿下说说,求凤后恩准你出席除夕晚上的宫宴。”
雪凝点头。
京城各处都呈现出一片新年的喜庆气氛,而在皇宫中也处处张灯结彩的,在为迎接新年做最后一轮的准备。
朝和殿暖阁内
早上的请安过后,水墨笑便留下了蒙斯醉说着过年的筹备,大约半个时辰过后,该商议该处理的事情基本处理完了,蒙斯醉随即起身告退,只是水墨笑却开口留了他下来。
“本宫听闻了陛下下旨免去了柳方和三皇女伴读的身份。”水墨笑淡淡地说道。
蒙斯醉神色也是淡淡,且只是给出了一个字的回复,“嗯。”
“三皇女如今也就一个伴读,陛下可有说要给三皇女另择新伴读?”水墨笑缓缓问道。
蒙斯醉淡淡道:“这件事凤后该去问陛下放才对,臣侍不过是后宫的君侍,皇女伴读一事虽然不大,但是却也算得上是朝政,臣侍不敢干涉。”
水墨笑蹙了蹙眉,“陛下废了柳氏,贬了柳烨,如今又扯了柳方和的伴读身份,你应该明白陛下为何要这样做。”
“陛下为何这般做岂是臣侍这等身份的人可以揣摩的?”蒙斯醉却轻笑道,仿若根本没有听明白水墨笑的话似的。
水墨笑见了这般反应,蹙着的眉头又拧紧了不少,“豫贤贵君……”
“凤后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臣侍便先告退了。”蒙斯醉说罢,便站起身来行礼离开。
水墨笑没有开口阻拦,却说起了另一件事,“昨晚上我去了佛堂,和大师聊了不少话,偶尔听闻了一件事。”
蒙斯醉停下了离开的举动看着他,神色平静如水。
“大师这几日因为西北的战事很是忧心。”水墨笑继续道。
蒙斯醉眼波中闪过了疑惑,“西北战事?如今西北不是已经大捷了吗?”还是有什么事情他不知道的?可是前几日他还接到了西北的来信,姐姐一切安好……
水墨笑正视着他,眼底闪过了一阵挣扎,然而始终还是说了出来,“这一趟西戎国陈兵大周边境不过是西戎国主设下的一个局,目的是想借着大周的手来除掉她内部的政敌从而稳固她的皇位。”
蒙斯醉神色一变,随即愠怒道:“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要动兵?!”
“你是在担心你的姐姐吗?”水墨笑的言语当中染上了讽刺的味道。
蒙斯醉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然而,也算是默认了。
水墨笑站起身来和他对视,“大师知道陛下自然也知道,可是陛下还是这般做了,蒙氏,你就真的想不到陛下为何要这样做吗?”
蒙斯醉脸色有些难看,但是却还是没有回答。
“这一次西戎国主计成,将来西戎国便是大周西北的强敌。”水墨笑一字一字地道,“没错,将来你姐姐要面对的危险多了许多,可是,最危险得人不是一个守将,而是大周的皇帝,是你的枕边人!连你都知道这样做是养虎为患,陛下便想不到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蒙斯醉咬着牙说道。
水墨笑自嘲一笑,“本宫想说什么?本宫只是想说,本宫很羡慕你们!她可以为了雪暖汐发疯,可以那般相信蜀氏甚至可以容忍官氏的儿子留在宫中只是为了当初答允过蜀氏给他一个孩子,而如今更是为了你而不惜给自己埋下这般大的隐患……可是她对本宫……本宫是大周凤后,是后宫之主,本宫在后宫当中说一不二,在外也是威仪万千,可是……本宫却还是羡慕你们……”
蒙斯醉身子僵硬无比。
“你姐姐为朝廷立下了这般战功,即便你有再大的危机也不会伤到你半分。”水墨笑继续道。
蒙斯醉脸庞抖动了一阵子,然后咬着牙关一字一字地道:“即便如今她为我做再多又如何?”
水墨笑脸色一变,眸底燃起了怒意。
“凤后可是那晚他当着我的面对赵氏说她相信他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凤后羡慕我什么?!我有什么好羡慕的?!”蒙斯醉不等水墨笑发作便继续道,水雾在眼中积聚了起来,“比起这般,我情愿当时她给我一个信字!即便之后朝臣声讨,御史弹劾,百姓唾弃!只要她信我,即便再大的危机我也可以不在乎,甚至让我为柳氏的孩子偿命我也愿意!只要她信我!可是她没有!你羡慕我什么?羡慕我什么?!”
水墨笑动容,“可是……”
“我不要的补偿!”蒙斯醉眼角落下了一滴晶莹,“更何况,她如今这般做未必是为了补偿我,或许,只不过是想让我不再纠缠着这件事,从而保住赵氏罢了!”
水墨笑语气忽然间有些焦急,“顺君并未怀孕……”
“顺君的事情我知道没有这般的简单。”蒙斯醉笑了笑,冰凉冰凉的,对水墨笑的话似乎也并不意外,“可是她即便为我开脱了为我洗清了罪名又如何?始终无法抹去我那晚上的记忆那晚上的绝望!而且,她真的还了我清白吗?!”
水墨笑哑然,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一宫侍匆匆忙忙地进来禀报,“启禀凤后,安清殿传来消息,庶人柳氏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