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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后土娘娘的指点,找到黑暗之渊下的封印并不算困难。往封印里面打入一道轮回之力,对桑天子来说也不困难。桑天子惦记着混沌道场,一路上没停过,穿过荒凉酷热又没有火的沙尘,穿过粘稠的浆水,在大日金焰的光芒都穿不透的黑暗里,他感受到一片把神识冰冻的透明的寒水。封印就在寒水之下。

“九幽之水。”桑天子打开水火葫芦,“多多益善,我可不会客气。”

这水和水火葫芦里的九幽之水相似,却是世上最冰冷的地方,最没有生机的地方。听说在黄泉的最深处的某些地方,也有这样的水,但想必没有像眼前这样,流成一片湖的九幽之水。他一股脑全收了。

水火葫芦里阴森森的,更冷了。

九幽之水之下,即是魔界的最下方。

那里有一个可吸取几乎一切光芒的黑色晶壁,当他打出一道法力,可以看到晶壁吸取灵气力量形成的一闪即逝的脉络,指示出封印真正的位置。

“这里。”桑天子顺利地来到封印前,不假思索地聚起轮回之力,打进去。

黑暗的晶壁里,一座通红的棺材里氤氲着无尽黑恶之气,被轮回之力照亮。轮回之力搅进黑气之中,被吞噬消化似的,融成黑暗。那黑暗,不是之前的纯粹的黑暗,而带着一点儿暗紫色光芒,让桑天子仍能看见里面的黑,看见一点幽紫,在通红的棺材里聚成一团。好像千万只萤火聚在一起,散发紫色的光。

地府,后土娘娘已经在等候,她将一道混沌法力,打入轮回隧道,让轮回的力量深入魔界,捕捉封印里的魔种——紫光在黑暗的晶壁里下坠,落入很深很深的地方,桑天子看之不透。只觉得那团紫光化成遥远的飞星,消失不见。

黑暗扑面而来,他分辨不清,这究竟是哪一种黑暗,但那黑暗唤醒了黑莲。轰隆隆,黑莲不受控的震动起来,整个天地也跟着震动。

整个黑暗之渊塌陷了似的,无数的风尘流向桑天子。他已经被黑莲震得晕晕乎乎,又被风尘埋葬,轰隆坠落在晶壁上。

“我尼玛,这黑莲果然不是好东西。”

他后悔了,但又不是太后悔。

他很快改换想法,把这一切视作得到法宝的考验,化出玄龟身,撑起所有的风尘,大口一吞,吞噬一切冰冷。

那是黑暗的冷,它冰冻了玄龟身的喉咙,和心口的血。就算玄龟身强大,也得炼化好一阵才能抚平。这地方真不是活人待的地方。玄龟身停下来,打开水火葫芦,要把桑天子收进去。桑天子被一股力量扯着,从黑暗晶壁扯起来。但那朵黑莲,还在黑暗晶壁上绽放,他又后悔了,想道,“别等它。”他动了逃离的念头。

本体被收进水火葫芦里。自我尸盖上了水火葫芦的盖子,迅速离开。

好一阵之后,黑暗晶壁的颤动停止。黑莲从黑暗晶壁上脱落,而后顺着一根黑色的细线,沿着玄妙的轨迹,往上方追去,刹那之后,它飞到自我尸头顶。

玄光一闪,它落在自我尸头顶。自我尸和本体同时感受到那疯狂的力量。

那黑莲镇压住了自我尸。

水火葫芦里,本体气急败坏,骂道:“你都死了,我还奈何不了你?我不要了还不行吗,你要是再跟着我,我就把你送给圣人。”

恐吓没有用,黑莲镇压着自我尸,自我尸带着本体坠落。

在黑暗之渊,坠落,如雪花。

桑天子咬牙切齿地说:“行,你想进来,我让你进来。”他打开水火葫芦,想把玄龟身和黑莲一起收进去,而他的本体则趁机溜了出去。恍惚间,他只见黑莲落入水火葫芦的光里,却又一闪,顺着道的痕迹溜出去。

原来,水火葫芦的盖子打开,盖上——那一点间隙,黑莲进去,又溜了出去。

它落到桑天子的本体的头顶,雪花似的融化在头顶。

天道之力中,那朵黑莲再次化出——或者说,它根本没有彻底离开过,它的根一直扎在桑天子的力量里,以道相连。

桑天子后悔了,这次出自于真心。

他可没想到,黑莲是这个样子。

他质问:“你在那里干了什么,那个棺材里的东西,你带出来了?我尼玛,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行,我必须寻求帮助,去混沌,拜见师父。”

这件事,这件法宝,超出他的能力,他闯祸了,他解决不了。

若是从魔界去混沌,比从洪荒去混沌更近。但要找到对的位置,却更难。“不如先出去,再做打算。”于是他原路返回,飞出黑暗之渊。

可原路已不是他来时的样子。

原路上,好多魔物往魔界里逃。

魔军拦路阻挡,看见谁逃,便把它们杀了,充作军粮,或挂在长枪上,杀鸡儆猴。魔军从三个方向汇聚,数以亿计,像一股洪流一般,赶往魔界的缺口。

桑天子进来的缺口,已成了魔军和天庭最后的战场,双方炫耀着法力,将愈合着的魔界一再击碎。魔军被割麦子似的杀掉,天兵和佛兵各占半个战场,普通士兵也损伤惨重,但比起魔军要好得多。他们把这里变成绞肉机。

桑天子看得蹙眉,叹道:“道魔不两立,这一战不能不打。”

尽管战场激烈,但他可以来去自如。只是若就这么走掉,妄为道门弟子。

桑天子拔出宝剑,化出玄龟身,变成最舒服的状态,相互守望,走进战场。这是新鲜陌生的战力,如道,更如魔。故而许多魔族还在观望。玄龟身对着飞舞的魔群一声怒吼,法力震颤,化成数百道能量波,往前方蔓延。五百里之内的魔物,只剩下光杆司令。五百里以外,晕的晕,伤的伤,也倒了一片。战场上下饺子似的落着尸体。桑天子又化出四把影剑,漫天飞舞,不亦乐乎地补着刀,把那些失神中的光杆司令弄死。

这一招,堪称超强的群攻法术。剑指魔物,敌友相当明确。

因此也引来了强大的魔神的阻击。

桑天子一边用剑迎接他们,一边往魔物密集的地方横冲直撞,在这些魔物的后方,来一个突袭。他的速度极快,魔物逃无可逃。

魔神从天而降,落在龟背上。

刚一落下,便打出最强的法力,斩向玄龟身的头颅。

可无论什么招式,在一股巨大的法力的吸引下,那些法力都只能落到龟背上,了无痕迹地消散。连魔神自己,在龟背上都举步维艰。

魔神们还以为法力不够。

周边的魔神,都汇聚到那里。

龟背上,轰隆隆炸着烟花——

“还不错。”桑天子美美地放出十个大罗金仙的变化身,在玄龟的帮助下,围杀魔神。三下五除二,九个魔神死于“大意”,血肉流进玄龟身里。

周边的魔物虽多,没有高手,空空荡荡,诸多变化身一起施法,收割八方。

满天血雨降下,为桑天子打开了一条出去的路。

魔界的合拢也是定数,多待无益。

桑天子和玄龟一起飞了出去。

如今整个天庭,少有不认识他的,见了面,纷纷问,“道友怎么去了魔界?”

桑天子回道:“这不是想趁魔界大乱,发点小财吗。可惜转了一圈,才看到魔界忒穷了。真不知道魔祖建设魔界时,究竟想什么呢。”

秦天君正在近旁,回道:“魔多肉少,弱肉强食,才能更加强大。小师兄可曾看到魔界魔物数量,少得很,可是他们的高手,却可以与天庭相比,这就是残酷的环境带来的强大。魔祖创立魔界,要的只有强大。”

桑天子赞道:“此言,有理!”

才聊两句,魔界中传来一声怒吼,“谁敢杀我爱子?”

凶巴巴的,直奔着桑天子飞来。

大概桑天子刚才算计和宰杀的魔物里,有眼前这魔神的“爱子”——魔族有爱,因爱而生恨,恨可毁天灭地。

桑天子望向空中的魔神,一身魔火,酷烈地灼烧,散发着污浊的火光,手里拿着一根魔幡,数以万计的怨魂环绕。“啧啧。”桑天子心想,命数二字真的难说,有时一个强大的生灵想装个逼,才刚出门,就碰到了天敌。

火——桑天子被封为火神,力量里有一道燃烧的天条。他之前不明白什么意思,看到这个魔物,他瞬间有所明悟。

于是他执剑飞迎上去。

也不跟人打声招呼,桑天子驾驭着火的力量,用那魔神体内的火,化成一道枷锁,困住了魔神片刻,一剑斩过,魔神头颅随法力飞出。到这个境界,只是斩了脑袋必不会死,可桑天子的自我尸已经等着了。轮回令收取魂魄,水火葫芦收取火焰,顺手收了残尸和法宝,一个魔神转瞬间死于此地,骨头渣子都不剩一点。

桑天子收剑一笑,说:“我都要离开了,你偏偏追出来送死。命运呦!”

“你杀了他。”秦天君好惊讶。

“魔神而已,杀了好几个了。”

秦天君说:“那可不是一般的魔神,他就是魔焰真君。”见桑天子一脸懵懂,他继续说,“据说魔焰真君已经在斩尸边缘,一身魔火,可以烧透半个魔界。在魔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肯定是吹的。”桑天子说,“就他那点火,连水火葫芦都填不满。”

但是火的质量,的确不错。

秦天君无语,却又说:“倒也不奇怪,他虽然强大,却没斩尸,师兄斩了尸了。”

桑天子很喜欢这句话,说:“就是嘛,强大弱小都是对比出来的。好啦,我还要去拜见师父,就不再这耽搁了,有人问你代为解释一句。”

“师兄,你借出去的法宝呢?”秦天君追问一句。来还宝贝,如何回复?毕竟大战之后常有闭关悟道者,此时不还,将来难说。

人家还打仗呢。法宝倒不必那么快收回。桑天子想,反正他会很快回来。所以他说:“你们先用,等我回来再还不迟。”

他哪里想到,这次会离开那么久。哪里想到,黑莲背后还有那么深的因果。

他御道而行,出洪荒,入混沌。

来到通天道场,他喊道:“弟子桑天子,求见师父。”

通天教主说:“进来。”

桑天子一路小跑,进了大殿,二话不说,先显化那朵黑莲,问说:“师父,这是魔罗无天的元神黑莲,不知怎的,竟缠上了我。能用倒还好,可此宝怪得很,不受我控制。它一直想镇压我的三尸身,把我拉入魔界黑暗之渊的封印之中。”

通天教主伸手一抓,把那黑莲拿到手里,可是仍有一股玄妙的力量,连接着黑莲和桑天子。通天教主探查片刻,说:“奇哉,怪哉。”

桑天子心里咯噔一下,“哪里奇怪?”

通天教主说:“魔罗无天,不过是一个想跳出棋盘的棋子,算不得什么。此物名为十二品灭世黑莲,其真正的主人,乃是魔祖罗睺。魔祖当年用此物收取天地业力,连通整个西方世界,后来魔祖自爆了这件宝贝,把整个西方都毁了。按说,此物既毁,按定数,它无法再恢复原来的威势,可是此宝却仍是十二品,所以奇哉。而此宝之中,有一股大道之力,是为魔道,不在为师的天道圣人法力之下。可若是如此,那就应该有一个魔道中人证道,可偏偏这魔道之力无主,说明没有人证道。前后矛盾,怪哉。”

桑天子问:“师父,此物对我是好事,还是坏事儿?魔祖又真的死了吗?后土娘娘让我把魔种送入轮回,是否应该魔种来证道?”

“魔种是何物,你细细说来。”

桑天子奇怪,天底下还有圣人不知道的事儿?他却不知,圣人的算计也是有限的,在他身怀重宝的前提下,很难算清一切。

但既然问了,他便不隐瞒,一五一十讲出来。

“有趣。”通天教主笑道,“魔种,就是魔道的种子。 转世的魔种留有生机,被大家看见,而魔道之力本身就是另一颗种子,众圣却不能察觉。那无天也是个人物,想必是看出了其中证道的机缘。殊不知这机缘是镜花水月,并不能让他证道。那处封印,想必是你师祖封印罗睺的地方,那口棺材,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化道棺。那件宝贝对平常人无用,专门对付可证道的大能。用它来封印大能,可以把大能炼化成道则,从而使其丧命。这也就解释了这明明可让人证道的力量里,为何无主。”他又大笑,很高兴地说,“既然化道棺在那里,就一定是你师祖的布局,奇怪之处都有了解释。魔道之力已成气候,必须有一个证道者统领此道,作为道门弟子,你是极好的人选。”

桑天子听明白了,可是,这怎么能行?

他惶恐道,“师父,难道我要舍弃现在的一切,去改修魔道不成?”

通天教主说:“你对魔道有何成见?”

“众所周知。”桑天子说,“魔道无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切都是为了成全自己。魔道要证道,就得毁天灭地……”

难道他要把洪荒毁了来证道?

通天教主说:“你所说,是魔祖罗睺的魔道,然而,魔道的魔道,就是唯一的魔道吗?所谓灭世而证道,走的是以力证道的路子,证道之路,就只有这么一条吗?”

“这……”桑天子不能作答。

通天教主说:“三千大道,八百旁门,条条可证混元。大道只是天地规则,并无善恶之分,如同刀剑,用之善则善,用之恶则恶。魔祖性恶,故其魔道至恶,你却可以以善入魔。况且,你根本没有什么选择。你被选中,如果你不能解决这个难题,不能驾驭魔道,就只有死路一条。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此理你需谨记。”

桑天子听到,要证魔道,并不是非得十恶不赦,堕落轮回。而他若不证魔道,反而可能死于非命。既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他问:“师父,该如何证道?”

变得真快。或者说悟得真快。

通天教主说:“如何证道,仍需要你自己探索。你入门这些年,为师还没真正教过你什么?今日机缘至此,为师为你讲道千年。讲斩三尸之法,讲开辟大千世界之理。”

说着,通天教主打出一道法力,隔绝内外,引桑天子进入道境。

这是一桩大机缘,桑天子顾不上别的,先沉静下来。待桑天子醉心于道,通天教主便开口说大道,那时的大殿,天花乱坠,地涌青莲,连嫦娥,水火童子,乃至水火葫芦里封印的几位大神,都获得极大的好处。桑天子更是时刻处于顿悟之中。这顿悟不是悟得法术,而是悟道。时间流逝,万古如同一瞬,天地寂灭,岿然不动。

太乙金仙和大罗金仙的区别,一个是无道,一个是有道,桑天子如今既然有道,晋级大罗金仙对他来说,像捅破一层窗户纸那样容易。

但这里是混沌。混沌之中的境界,和洪荒大不一样。

在混沌中证道,很难很难。

混沌中没有天劫。

在混沌中提升境界,也难以分辨。

本也不必分辨。

混沌中看的是实力。

一见面不用谈境界高低,只需各凭手段。只要能把对方弄死,活着的那个自然实力更高。

混沌里比魔界更加残酷。

桑天子还没见识过混沌的残酷,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走入真正的混沌。

圣人道场在混沌中,却不是真正的混沌。

而就在桑天子听道时,洪荒发生着剧烈变化。

先是有人族厌恶天庭的统治,斩断大地与天庭的联系。继而,大地因为没有天道加持,分化成一个个须弥芥子,而这些须弥芥子,借女娲娘娘的山河社稷图,吞噬混沌之力,演化世界。地仙界化成芥子的集合,互相离分。

这变化来势汹汹,主宰天地大势,连圣人都无法更改,无法阻挡。

不过圣人也没有谁试图阻挡。

譬如女娲娘娘,不光不去阻挡,还欢天喜地的推动此事,用山河社稷图抚平一片又一片须弥芥子,收割功德,愉快得很。

后土娘娘加紧把轮回之力蔓延整个世界。

西方二圣一起入梦,入幻,在新的条件下,继续佛教大兴的路。

太上老君依旧无为。

元始天尊被业力纠缠,又将那些业力点成一只铃铛。但这一次,他没有把铃铛挂上,而是大袖一挥,将所有铃铛扫向须弥芥子构成的地仙界中,用铃铛驱动芥子中的业力,驱使须弥芥子运转。整个世界,成了他的阵法。

在他的驱使下,西方的芥子,可能被送往东方,东方的芥子,也会被送往西方。一切都在变化中,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而通天道场,无当圣母带着龟灵圣母前来,问应对之法。通天说:“不必理会。”

截教没了时,没有谁在意。

天地就算毁了,又与他何干?

何况,他现在还在受罚,就算他想理会,也理会不了。只好无情无义。

闻言,无当圣母和龟灵圣母便真的不去理会。见通天在为桑天子讲道,也留下来听道。

就算以前听过,圣人演化的道境里,也总有东西可悟。

如同自然,踏进去,总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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