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劫第三十二天,很漫长。
二十四诸天,垂柳疯长。
因为顶着先天灵根的名义。那些垂柳在较为庞大的体量下,还能以地仙界三十天翻一倍的速度,在二十四诸天疯狂繁衍。
价格也一天比一天高——连种植带炒作,问题重重。
二十四诸天是二十四片世界,里面生机无限,生灵极多,钱财也不少。
尽管价格已经很高,依旧有人不知死活地囤积。
他们已经被心中的贪欲控制了,沉浸于其中不可自拔——而且在入局者的眼中,垂柳是先天灵根,很有价值。像这么有价值的东西,不可能不值钱。现实一再向他们展示价格的奇迹,他们的欲望一涨再涨,已经难以自拔。每个富豪,都开始用手中垂柳的数量,计量他们的财产。很少有人意识到危险来临。
意识不到的人,哪怕别人警告他们,他们也不听。在劫气中,万众狂欢。
只可惜,没有时间慢慢玩了。
芭蕉淡淡地说:“主人已下令,收盘,抛售。”
灵根在他手上,别人用树叶培育的垂柳加起来,跟他用灵根培育的垂柳数量,差不了多少。芭蕉这些年已经准备了很多,一股脑撒出去,破坏力极大。
并且他时刻关注着价格崩盘的地方,一旦崩盘,他立刻收购,把收购来的垂柳,送往没有崩盘的地方继续抛售。垂柳像雪球一样累积,在二十四诸天搅起风浪。而这件事情一旦开始,便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天上的一天,二十四诸天一年。
崩盘的垂柳,病毒似的蔓延到各个区域。
还有人不甘心地苦守——
这里面有两个极品,一个是黄龙真人,一个是鬼车。他们抢来了海量财富,得陇望蜀,还想要更多,于是把那些财富,大量投入到稳赚的垂柳市场。
谁也没想到,他们才入手没多久,价格就扑朔迷离起来。
他们的财富很多,那样的财富,鬼车只在妖皇帝俊主宰妖庭时见过。
鬼车还以为,他可以主宰一切。价格一降,鬼车不计代价地收购。确实有效,他几乎凭一己之力,阻止一方世界的垂柳价格继续下降。若不是因为垂柳的局,是个输赢已定的局,是个定数,还真能让鬼车翻过身来。
现在,砸盘了,结果没有意外。
截止到佛劫第三十二天傍晚:
鬼车的身家清零,黄龙真人搭上斩仙剑,也没能阻止命运的宣判。他们用抢劫的方式暴富,又被骗光了。比没发财之前更惨。
与之相比,金公子就潇洒多了。
虽然不知道桑天子具体布置,但金公子知道那里有坑,所以没敢往里闯,反倒让他躲过一劫。不过这个二五仔也够嘚瑟的,知道黄龙和鬼车被骗得一干二净,竟然以无天的名义,向他们抛出“橄榄枝”,想收他们做手下。
黄龙气得不轻,与鬼车一对眼,假装答应,见了金公子。
还没等金公子说话,就杀了起来。黄龙在前牵制,鬼车三下五除二,将金公子的金蜈蚣身扯成九段,九个脑袋分别吞食。
杀了金公子,金公子的财富摆在这两位面前。失去一切的他们分外眼红。
他们竟然没有商量怎么分,互相看了一眼,便杀了起来。
夜幕降临,黄龙、鬼车两败俱伤。等待多时的大日如来,顶着佛光出现。睚眦和飞廉合围,大日如来正面“渡化”,先制服鬼车,再合力压服黄龙。
大日如来收了第三第四位护法——和桑天子之前安排的不一样,桑天子想让大日如来收金公子为护法,金公子死了,黄龙顶上了。
至此,天庭的劫难已然落幕。
妖族的劫难,也完美收尾。
大势已定。桑天子把焚魂和无尘子带出凌霄宝殿,去瑶池主持大局。
无法计量的财富,从二十四诸天,陆续运到天庭,一小部分扔到三霄宫的云雾中,其余的所有,都送到瑶池,送到瑶姬的手里。瑶姬无法计数,只管把储存钱财的储物法宝,一堆一堆送入库房。到深夜时,储物法宝都堆积成小山。
太多了。瑶姬想不明白,桑天子是从哪里弄到这些,难道他搜刮了整个天地?
见桑天子就在门口,瑶姬忍不住问:“恩公,天下大乱了吗?”
桑天子说:“没有,好着呢。你不要问那么多,把瑶池守好,等大劫之后,把你知道的照实说出来即可。以往的罪过,都可以消除。”
瑶姬说:“恩公,我已无罪了。”
桑天子笑说:“反正是好事。”
因为看不透桑天子的真正想法,瑶姬很担忧。她的担忧分两种:
她一来担心桑天子会永远占据天庭;二来担心,桑天子初来乍到,小看了洪荒的凶险,过于自信,接近于自大,会让他落入旋涡之中,以至于把天庭也拖下去。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无能为力,只能期待,大劫早日过去。
太阳星在西边,太阴星在东边若隐若现。她看天边的坠落的光,暗自掐算时间,已经是第三十三天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忽然看见远方飞来一个厚重的身影,仙风道骨,一身飒飒的道袍。
她一下子认出来,“镇元子。”
镇元子落在瑶池外,递出拜帖,求见道:“请通报一声。”
瑶姬以为是来见自己的,哪里敢等别人通报,立刻飞出去迎接,“见过大仙。”
镇元子定睛看了片刻,说:“你是瑶姬仙子?”
“是。”瑶姬听到疑问,意识到镇元子另有目的,问说,“大仙这个时候前来,定有要事。若是为天地,为众生,还请直言。”
镇元子说:“见过仙子。贫道先去了凌霄宝殿,听说桑天子在这里。”
瑶姬说:“大仙是来找恩公的?”
镇元子说:“事关大劫,还请仙子为贫道引荐。”
瑶姬定住片刻,并非不愿意,而是不知如何是好。她迟疑道,“待我为你通报。”
镇元子催促道:“还请仙子快一些,此事危急,实在等不得。”
“大先稍等,我这就去。”
瑶姬应了,赶紧走回瑶池。
她步子颇急。但她通报容易,接下来的事,未必那么容易。
瑶池门口,玄龟之侧,她恭敬一拜,说:“恩公,镇元大仙请见。”
桑天子正在协助玄龟身对抗黑莲。他已经有些眉目,可总觉得还差一点,他想,如果动用东皇钟,一定可以对抗黑莲,或者能把别的法宝炼化完全,也能抵抗。但若只凭他自己和自我尸的力量,难办——大概跟他本体挣脱枷锁一样,得看时间。时候到了,很容易就可以突破,时候不到,再努力也没有用处。
听见瑶姬的话,他收回力量,“镇元大仙,在何处?”
瑶姬指示说:“就在外面。”
桑天子目光一扫,看见了,整理衣衫,说:“请仙子随我一起,迎接大仙。”
这倒是个好的开始。瑶姬说:“正合吾意。”
桑天子在前,瑶姬紧随,片刻来到镇元大仙面前。桑天子以晚辈之礼拜道:“见过镇元大仙。”瑶姬惊讶,也跟随着一拜。
镇元大仙颇为惊讶,行礼说:“道友不必多礼,冒昧来访,道友勿怪。”
“请进去说话。”桑天子边走边说,“其实大仙没来之前,我便有所预感。佛劫走到今天,想必剑拔弩张,我姑且一猜,你们已经有了对付无天的办法。”
镇元大仙点头,“道友所言不虚,孙悟空汇聚十七颗万佛之祖的舍利,已有不下于无天的法力。然而无天的手下妖魔无数,若不清扫,损耗了舍利的法力,恐怕有不可捉摸的变数。所以,贫道来请道友高抬贵手,还位于玉帝。”
桑天子呵呵一笑,这要求提的,自己要真是坏人,不得被气疯。他带镇元大仙来到玄龟身前,说:“大仙请看那里。”
镇元大仙哪里不认识黑莲,“这……”
桑天子说:“玉帝王母都在里面。我知道大仙有不亚于先天至宝的地书,等会儿请大仙助我一臂之力,在这朵黑莲的镇压下,打开一扇门。”
镇元大仙更惊讶了,说:“道友也有对抗无天的能力?”
桑天子摇头,“别提了,人家还没用力,我就被压得抬不起头了。”
“在这场大劫中,谁又能抬得起头?”镇元大仙看了一眼天上,似乎看透九天之外深不可测的混沌,他说,“道友请出手,贫道必全力相助。”
桑天子目光扫过天庭,看过那空荡荡的一片,颇有感触。入劫以来,他还没看几眼世界,就被封住了,一直到收尾才挣脱,真是世上最委屈的篡权者。他想起当初,他跟女娲娘娘夸下海口,“若是能把玄龟弄到手,我就有十成把握……”回头想想,真有点天真,这劫哪里是他渡过去的,明明是被推过去的。
他轻叹道:“以后再不提十成把握了。”说着,运起法力走向玄龟身。
他一掌托起,无尽的火涌到掌上,托起那股玄妙的天道之力,打在黑莲上。玄龟身的脑袋前,人蛇身游走而出,也打出一掌,打在黑莲上。再加上玄龟身本身,共有三股力量,虚托起一朵黑莲,好像托起了天空。
“起。”桑天子一声奇怪的吼。
黑莲被撑的高了一尺。
但仍有玄妙的道则,萦绕在水火葫芦之上。
镇元子一看此景,随即明了,取出地书,送到水火葫芦之上。为打开水火葫芦,他取出两枚人参果,送入地书之中。
汹涌的力量,打开地书的大门。
那门好像盘古的大手,撑开黑莲的道。
可这时,黑莲发出幽光。
那幽光缠绕在水火葫芦之上,化成另一道枷锁,镇压住水火葫芦。
又有意外变化。桑天子化出金乌身、九尾蛇身等变化身,皆有大罗金仙实力,去冲击那枷锁。黑莲的幽光无限,一缕一缕打下来,缠绕桑天子的变化身,将它们一一锁住,忽然震动一下,打在桑天子的本体上。
天道之力炼化九成力量,八卦和天离火神鞭又将那黑莲的震动产生的威力削减数层,落到桑天子身上,仍然宏大,震得渔鼓惊鸣。
如今的天庭,着实空荡荡。
大日如来分前后两批,约么带走三成半妖兵;精灵一族,以全族之力,带走了一成多良善的、受伤的妖兵;灵牙仙一等,选了两成。还有其他的势力,也都选了不少妖兵离去,加起来,也有两成多。如今天庭剩下的妖兵,不足总数一成。这里面还包括看守瑶池和蟠桃园的那些。实在是放眼望去,渺无人踪。
渔鼓惊鸣,之前也有一次,从那次的经验看,又有贼人入侵天庭。
如今的天庭,哪里还有抵御外敌的力量,剩下的那些妖兵,也不敢多留,纷纷四散逃亡,偌大的天庭更空了,死寂一般。
“轰隆轰隆轰隆”,黑莲震动不止,渔鼓急响,声音刺耳。
桑天子怒吼道:“还差一点。”
镇元子说:“贫道有一法。贫道引地书之力,加持于道友之身,助道友炼取息壤之力,息壤可无限壮大,可包容一切,或可以阻隔这朵黑莲。”
桑天子耳朵都快被震聋,大声喊道:“还请大仙快快施法。”
镇元子挥动拂尘,地书中喷涌出厚重的力量,无穷无尽的力量。
桑天子浑身一颤,将其引入本体,也引入自我尸,引到自我尸寄托的水火葫芦上。本体将那股力量引入八卦,引到坤卦里,和息壤汇聚。息壤得那股力量滋养,像血肉一样,复制着,壮大着,速度极快;水火葫芦得了这股力量,也引入一团微弱的息壤上,滋养壮大那团息壤——本体和自我尸一起膨胀,变得稳固厚重。
黑莲还在震动,桑天子却感觉越来越轻,水火葫芦上缠绕的枷锁,在收缩。
镇元子将法力打入地书中,地书光芒大盛,渗透进枷锁深处,用一缕道则,助桑天子撑开水火葫芦的塞子。
一个小口子,连通内外。
玉帝和王母瞬间感受到外面。
毫不犹豫,他们立刻飞出去,好多天庭的神仙,要随他们出来。
可是拦在水火葫芦前的枷锁,仍不肯放行。玉帝见状,打出一道法力,撑开更大的口子,才让那无数仙神得以逃出来。
可这里只有将,没有兵,也不够啊。
桑天子说:“已经到极限了。”
其实他还可用落宝金钱,付出些代价,落黑莲一下。落不落的掉,都能阻黑莲片刻,但他可不会为了放神仙出来,就出这种招数。既然玉帝出来了,那就让位,现在的问题,是玉帝和王母的问题,不是他的了。
玉帝笑说:“朕再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他轻点虚空,天空中显出一道金光闪闪的天条,化出金乌飞向桑天子。
瑶姬吓得不轻,“玉帝……”
桑天子也很意外,说:“师叔,你这是助我,还是害我?”
玉帝说:“你虽有主持天地大劫的道理,毕竟乱了天庭,不能不罚;而你主持天地大劫有功,也不能不赏。故而朕以天条罚你,也以天条赏你。你将天条融入天道之力,从今以后,天地间一切火焰,你皆可驱使。你是新的火神。”
是吗。可是有大日金焰,桑天子本就可以驱使一切火焰,有何区别?不管怎样,好像不是要命的坏事,既然如此,接纳也无妨。
桑天子将金乌引进天道之力中,金乌融化了似的,融化成天条,天条像鱼一样游了一会儿,也像融化了似的,融化成火焰。
那火焰,好像在他身边,又好像在远方。好像在现在,又好像在过往未来。
那是一种他不理解的火焰……
但那是一种强大的火焰,对于道,有着异常的杀伤力。
它和天道之力一起包裹住黑莲,阻隔黑莲对他的自我尸的镇压,玄龟身和人蛇身一起用力,十万道闪电一起闪过,水火葫芦打开了。
无数天兵天将一起飞出——
各归其位,各履其职。
日月时辰星君归位,日夜有序,朝日初升,壮丽宏大,妙不可说。
桑天子缓缓收回力量,镇元子也收回地书。
黑莲依旧威力无穷,镇压桑天子的自我尸,镇压玄龟身,依旧压得他喘不过气。但桑天子已打开心中的锁,打开窥知无天力量的窗口:无天虽强,不是不能战胜。
除非证道,否则无天不可能赢。
桑天子只觉看透劫气之源,睁开眼。
仙神已归位,玉帝回了凌霄宝殿,这里是瑶池,只有王母娘娘和镇元子、瑶姬,等在原地。他拜道:“见过师叔。”
王母娘娘也是他的师叔。
王母娘娘说:“为何大劫未过,你就将天庭还回来。你不主持大劫了?”
桑天子说:“师叔,当日我早来半天,今天早还半天,合情合理。再说,我之前说了,我是以妖族太子太师的身份,协助妖族渡劫,如今妖族的劫已经过去,剩下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想帮助那些和尚。”
他和佛教的矛盾,路人皆知。
别说谁帮谁,简直就是见面就咬的死敌。
王母娘娘笑说:“别有下次了。”
桑天子说:“众生皆棋子。生而为棋子,我只能尽力而为。”
下次?下次是什么情况?
他不知道,他对未来的感知,大半因为他是穿越回来的。如今他已经快走到穿越的时候,对于未来,他已经没有清楚的判断。
他清晰的目光蒙上了一层雾。
他不知道,明天被哪一位圣人号令。
但他心中有一个强大的念头:要想不被命运主宰,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主宰命运。要想不被圣人主宰,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与圣人肩并肩。
唯有强大,能换来一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