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了,放逐之地的人们都已回来,桑天子却不知去向,连个信儿都没有。
好多人都担忧起来——
默默地祈福,或者追问……
没想到他一回来,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地府无尽的幽灵,让人想起六道轮回刚开辟的时候,也是玄鸟,也是漂泊的幽灵回家的寂静声响——那是谁?从哪来的?
北方鬼帝张衡看到那幽灵的源头,欣慰地飞了出去,说道:“果果,你哥回来了?”
果果瞪着大眼问:“在哪?”
张衡赞说:“在做天大的事。”
天大的事是什么事?果果不解。
张衡说:“很快你就看到了。”
话音还没落,一道传送门突兀地在殿门前开启,桑天子收了功德,从门中走了出来。
张衡一阵诧异,带果果出去迎接。见面,先桑天子一步行礼道:“小友别来无恙。”
桑天子行礼道:“托鬼帝的福,一切顺利。”
张衡请道:“进去说话。跟我讲讲,那些亡灵从何而来,据我所知,洪荒没有那么多的亡灵。我听说你去了放逐之地,又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他们来到殿中。
张衡招呼桑天子入座,让果果也坐,吩咐倒好茶,备好宴,并请客人赴宴。
桑天子说:“承蒙关心。其实很简单,我跟人斗法,被罗汉送去放逐之地。他们玩得很新鲜,那地方还弄了个传送阵,大家就传送回来了。不过我担心那地方还害人,所以,就把那里毁了。对了,那放逐之地里我曾见到刑天之首,不过只找到三片骨头。”他把装骨头的盒子取出来,“此物应该物归原主,便交给你。”
张衡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伸手,又忽然缩回手,他起身郑重地说:“此事可不能如此冒然,我去请大帝,问此中之礼。”说着,他走了出去,“请你稍等片刻,我去去便回……”
桑天子有点懵,“这还是件大事!?”
果果激动地说:“当然是。那可是战神刑天,你找到了他?我听说他的身躯被妖庭封在不周山底下,你找到了他的头颅?”
“对啊,我当时也很意外。”
果果问:“那然后呢?”
“然后?”桑天子说,“我把那毁了,然后我就飞回来,我飞到一片地水风火都被搅乱的野蛮的地方,在寻找出路的时候,我意外发现了那里的幽灵。本来以为没多少,可是收的时候才发现,那里的幽灵简直无穷无尽。我在那前后忙活了四五十年……不然,我早回来了……”
要不是嫦娥在听,这话他会说得更坦然。
嫦娥没反驳他,只是一会笑,一会笑——桑天子都能猜出她想说什么……
说话间,女闪也赶回来。
还有几位朋友——精灵族的怜云神女竟然也在,似乎是在江月洛那里做客,听到桑天子来,便一起跟了过来。此外还有多年不见的烛翼,和当了多年鬼差的羿刀……
好多年了,恍若隔世。
怜云神女说:“一别多年,先知风采依旧。”
桑天子说:“神女越来越漂亮了。”
怜云神女笑说:“可不敢当。这些年我常听你的名字,族人都问我,你是怎样的人?这次更是派我来峨眉山向你请教呢!”
“我才不敢当。”桑天子被恭维得很心虚。
“唉。”烛翼忽然叹息,“先知,这些年我走你走过的路,才知道有多难。”
“咋滴,又穷了!”桑天子眯起眼。
他很想说,你尽管编,看我信不信你!
“可不嘛。”烛翼说,“你别不信。”
桑天子说:“好啦,咱俩谁不知道谁。这次出去,我捡到几颗星辰,大大小小,五花八门,里面有不少金银铜铁,咱们见者有份哈。”说着,他取出一些精金珠子。“不要探查了,查也查不出来里面有什么,都是整个的。你们各选一个,能够选到什么,全看你们的运气。”
其实里面的东西都差不多。
都来自于放逐之地的那颗星辰的核心,他把岩浆去除,剩下的都是不错的玩意。
一颗珠子里放着三个球,每个直径五百米。
就这么一个球,重四亿多吨。
随便挖一挖,就很不错。
各自选了一颗。江月洛的那颗,她不好意思拿,果果替她挑,她才接过。
女闪最后一个取了之后,说:“你出门在外,勿要贪利,平安最好。”
桑天子知道,女闪能这么说,是因为她真的担心了,便说:“这次是意外,我会小心的。”
女闪说:“我去过峨眉山,当时你在治水,百姓都很感念。不过我听很多人抱怨,说你把最好的都藏在双塔云城里……”
桑天子问:“他们是不是想让我放开?”
女闪点头,“他们说得很有理。”
桑天子说:“阿妈,可不要光听他们说,要看他们怎么做。我那地方若放开,他们可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老实,肯定动手动脚。尤其西方的那些家伙,把脸皮和羞耻都看破……”
怜云神女也帮忙劝说:“对啊,伯母,先知所建的水月城,如今已有一成的土地化为佛土,连天庭都管不住。别的贤才,也都被各方争抢。峨眉山若没有规矩,会沦落成下一个水月城。先知一举一动,都有章法,都是为了天下谋福。您可不要听信别有用心者的言语。”
女闪说:“我没听,我是觉得他们说的有理,但你们说得更有理。”
桑天子说:“阿妈,这就叫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以后你听人说话,找人调查调查他的底细。正所谓知行合一才是真名士,你要是查到那人不是好东西,他的话也不能信。”
女闪连连点头,“就跟你爹一样。”
啊?怎么说起这个了?
果果不满地说:“他发达了,又被人鼓动做了城主,娶了好几房小妾。”
呃!这个,桑天子没法评价。
大家也没法接着说,怜云神女帮忙转了话题,问起了摩昂——
说起摩昂,桑天子笑说:“那小子,被西方的罗汉坑惨了。他替人卖命,听人吩咐来找我的麻烦,结果却被队友出卖,把他送去放逐之地,差点被放逐之地的一个大和尚宰了吃肉。就在那个地方,我救了他好几次……”
怜云神女说:“怪不得他那么服你。”
桑天子说:“他的本性不算恶,不过有些龙的毛病,还是个娇生惯养的龙太子——希望经此事后,他能看明白一些事!”
果果说:“摩昂以前可很坏的。”
桑天子说:“这些年他有些改观……”
有的没的聊了许久,嬉嬉闹闹的,张衡出去请酆都大帝,好久不回来。直到天空的玄鸟飞过去,被大家看见——
酆都大帝和张衡一起回来。
酆都大帝豪爽地说:“劳烦先知久等,本帝刚才辅助娘娘指引那些亡灵,耽误了点时间。”
桑天子说:“大帝这么说,倒让我不好意思。我刚才跟朋友聊天,很开心来着。来,我给大帝介绍一下,这都是我人间的朋友。”
酆都大帝指了下怜云神女,笑说:“这里除了这位,本帝全都认识。”
桑天子便独独介绍道,“这位是怜云神女,来自于精灵族,她是位有才情的女子。”
怜云神女立刻行礼拜见。
其他人见状,也才跟着拜见。
酆都大帝说:“不必多礼。先知的朋友,就是我地府的朋友。今日盛宴,诸位无需以地位论高低,大家一视同仁。”
桑天子说:“多谢大帝。”
众人也跟着说:“多谢大帝。”
张衡见说了一会不进正题,说:“先知,大帝此来,是为战神刑天之骨。”
桑天子真的差点忘了此事,赶紧从桌子上拿起盒子,双手捧着给酆都大帝。
酆都大帝对盒子行了一礼,张衡跟着行礼。女闪跪地行跪拜礼,大家也都跟着女闪行礼。酆都大帝又等待片刻,才双手捧过盒子。
这一番礼节,可比桑天子对那骨头郑重。
对刑天的传说,桑天子只当是传说,所以像考古似的对待那骨头。但酆都大帝一等对待那骨头,却是对待他们的图腾与故人。
酆都大帝说:“恕吾冒昧。先知,我感觉到你身上缠绕着一股意志。”
“对对,跟刑天一起的。”桑天子一直为此事头疼呢,酆都大帝提起,想必带来了解决办法,他颇为期待,“我感觉他很悲伤!”
酆都大帝期望的可不是悲凉二字,替刑天解释道:“当年攻伐妖庭,大巫刑天身先士卒,战死不休。可是那场大战的结果却是两败俱伤,刑天失去头颅,不改其志,此战神也。然而族人惨死而落幕收场,却让吾等悲伤。”
桑天子说:“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他这股意志依托在何处?好像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这才是酆都大帝想听到的,他说:“巫族之意志,无有依托,只因要战胜一切敌人,便有永恒不灭之意志。除非,敌人俱灭,天地只剩他独一个。所以,刑天之意志因要战胜你而存在。本帝倒是很好奇,你怎能撑得住?”
桑天子说:“这话说的,我也不差呀。不过确实压力很大,那一缕意志,看起来轻飘飘的,如一缕风,却一直要压我一头。”
他这话,把他和刑天摆在一起。
像是一句自恋的话。
但又是以现实为依托。
所以,凡听者无不震惊。
张衡说:“大帝,意志之战,不胜不归。要迎回战神的意志,很难。”
酆都大帝说:“难吗?不难!”
桑天子不太明白,问:“怎么了?”
张衡说:“是这么回事。战神之意志颇为珍贵,吾等不能不迎回。”
桑天子点头,“应该的。”
张衡说:“但是要迎回意志,就要在意志离开你的瞬间,用功德为他凝聚形体。可是要这意志离开你,就得战胜你……”
桑天子说:“那我让他赢?”
张衡说:“不可能。你的意志是不可假装的,要屈服,只有通过战斗……”
桑天子问:“你越说我越迷糊。”
张衡说:“也就是你要真正地输一场。”
桑天子说:“我也一直说,输就输嘛,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你们想让我怎么输都行。”
张衡说:“不是认输……”
酆都大帝说:“此事说不清。你去昭告全族,战神意志归来,我们要举行最盛大的祭祀。借全族之力,为战神凝聚真形。”
张衡一听即懂,“是。全族的意志加持与战神,天也要低一头。如此,必胜。”
桑天子奇怪,“那么大场面。”
张衡说:“先知,这不是为你,是为了战神。一会你可要坚持住,你能坚持的越久,你的意志越强,最后凝聚出的战神意志就越强。”
桑天子约么听明白了。
他说:“好,需要怎么做,我都配合。”
张衡说:“你做得很简单,先去参加宴会,吃饱喝足,然后尽量坚持即可。”
是吗?桑天子觉得奇怪。
但怎么样都好。
他便不追问,跟大家一块去喝酒吃宴。
地府的五方鬼帝,十殿阎王,判官和一些附近的将军,都出现在这宴会里。有的只为来敬一杯酒,有的陪满全程。在他们的带头下,那地府的各种好久,桑天子一饮数千杯。
宴会三天三夜方止。
外面祭坛搭好。上面有一座战神像,战神像对面摆着一个蒲团,留给桑天子。
桑天子在仪式中被抬过去。
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别人拿他献祭似的。
但有剧烈的念力加在他的身上,当他终于登上祭坛,盘坐于蒲团,他终于有空处理那念力。不管酆都大帝想怎么做,他运转八九玄功,兀自修行起来。把被剧烈的念力催发的沸腾的巫血,分割引入元婴身。别的爱咋咋地。
祭祀终于开始。
他感觉到一种凝滞,似乎空气被定住,变得像金属一样无法撼动。
但他深吸一口气,他分明在呼吸。
“都是假象。正所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不管他,我只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修行即可!”
他把神识从意志的对抗中转移,放到功法中去。祭祀开始,刚才感觉剧烈的念力,现在开始更加爆炸。刚才若是沸腾的水,现在就是带动机器运转的蒸汽了,在它的加持下,他的血就像水和灰尘一样,被清楚地分开。
他分割巫血。在这个过程里,八九玄功飞速地进步着。
一炷香,似乎有之前一年之功。他的心在飞扬,压力越来越大,他越来越有激情——人还是要靠利益驱动,特有干劲。
在他坚持的时候,祭祀的人起初在担心,担心他太快输,让祭祀草草收场。但半日之后,大家心里有底了——能够坚持到这时,已经很厉害了。又过了两个时辰,依旧没结果,并且,桑天子看起来还挺不错,很奇怪。
张衡说:“大帝,何故也?”
酆都大帝说:“本帝本以为,之前先知能撑住,是因为战神之意志被消磨太久,太弱了。现在看来不是,战神之意志不弱。是先知太强。”
张衡说:“他可真不简单。”
酆都大帝说:“不必担心,这次祭祀乃是全族之盛世,没有人能够抵挡。且等结局。”
一日匆匆过。桑天子感觉过了很久,又感觉这个很久,很短暂。他在巨大的压力下修炼,无数巫血被引入元婴身,尽管念力越来越大,巫血反而越来越少。本体的八九玄功突飞猛进,积累多年,已到第八转巅峰。
“也许能突破。”但很难。
“要突破,恐怕要把巫血全部分割。”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途径。
“那就继续,继续,努力!奋斗!”
他把神识从意志的对抗中抽离,从八九玄功中抽离,甚至从元婴身中抽离,只留在本体中,只留在血液中。分割,分割,接着分割,巫血越来越少,人血越来越精纯。
在人们惊诧的目光里,他撑过了第二天。
酆都大帝说:“祭祀由地府而始,将终结于人间,待明日,人间的力量加入进来,没有人能够抵挡。那力量连本帝也要让步!”
但他心中却很敬佩,能撑两天,不可思议。以前他不解,后土娘娘为何会把轮回令给桑天子,现在,他有了解释。
尽管他的解释并不是真相。
第二天的夜里,意志对抗带给桑天子的压力减轻了些,但念力反而加强。
巫血已经所剩无几。
在最后的蒸腾中,任由巨大的念力施压,他的血清清白白,无动于衷。
咔嚓,似乎真的有一声巨响。
桑天子破开那关卡。
第九转,八九玄功修到最后一层。
最后一层是没有尽头的。
对血液,对身体本源的追索,也没有尽头。
他感觉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他甚至想舒服地伸个懒腰。
但他没有,他把神识转移到元婴身。
近来所得功德,还没有用掉。
他权衡轻重,心想,“功德元神经的修炼,只跟功德有关,无论是压力还是念力,对它的加持都不大。时间有限,只能先把它放一边,先修炼元婴身的八九玄功。”
念力滋生巫血。集中在元婴身上,那混杂的血里,巫血沸腾。
但这一次,不用再把某种血分离出去。既因为元婴身的血本就是混杂生成,又因为巫血本就生于污浊,可融诸血。
所以修炼元婴身,便是将那一切血融在一起的过程,融成独一无二的巫血。
八九玄功运转着,巫血流淌着,地府污浊的灵气汇聚着,血液相融着。连法杖也跟着变化,法杖里的血液,流淌到他的元婴身,与那血混合后,融合后,又流回去。
人间的清晨,祭祀的第三天。
压力一层一层叠加。
桑天子感觉生命都被压得空虚了,神识都被压得虚浮了,瘦小了,元神也被压得被动地反抗起来,功德元神经被动运转,功德化为元神的一部分……
他终于无法完全无视那意志的对抗。
“别想对抗,想修行。”
他集中神识,哪怕微弱,也可以继续引动血液流淌,也可以引动八九玄功。
这时,巫血也爆炸似的沸腾了。
融着一切,好像开水里煮的肉,好像火里燃烧的木头,那血融着一切。
法杖上纠缠的幽冥树,那浮光木,那从前藏在身体里的法宝,乃至那些灵宝金钱和组成骨骼和经脉的金属,都被那爆炸的血融着。幽冥树里潜藏的大巫刑天之血,之骨,化为他的巫血的一部分。那些精金、紫金、铜铁,也都被融着,化成爆炸的汁液。融着融着,融到那块混沌石上,那很大很大的混沌石,它被血浸透……
能够逃脱的,只有那棵活着的月桂,它主动地飞进冰火图中。
冰火图中,又让月桂亲切的气息。
外面汹涌的灵气,远不够用。
桑天子用为数不多的神识,引动焚魂灯,将那里储存的冰髓和寒玉尽数倒出,煮大杂烩似的,倒进那血液中。
巨大的灵气,加上巨大的念力,让他的血浸透整个混沌石,分解融合一起。
第三天已到傍晚。
桑天子还在坚持……
酆都大帝都觉得不可思议。
张衡说:“大帝,战神意志不能不胜。”
酆都大帝说:“这是最后的时刻。也是最强的时刻,你我加入,必成此事。”
就是此时。他们加入进去。
骤然加大的压力,压得时间静止了似的。
桑天子的神识静止了,元神也静止了,与沸腾的元婴身断了联系,他没有任何清楚的想法,但他的预感不祥。
大概败了!
但静止不代表失败。
他的血液还在流淌,祭祀最强的那大约一炷香时间,在先天法宝的镇压下,那血融了元婴身里本有的一切,连存放在里面的蛟珠、龙珠,还有那颗火灵珠,和一盏琉璃灯,也都融了。
浑然天成,那血自成一体。
八九玄功一路飙涨到第八转后期。
向巅峰突破,向第九转突破。
就在这时,外面的压力渐减,桑天子感觉神识和元神又能动作。
他又能感知到他的元婴身。
元婴身已成一滩血。已融了一切,并包裹着焚魂灯。似乎连那灯,它也想融合。
它融不了——那是先天法宝。
但焚魂灯跟别的先天法宝不同,它破损过。它上面有一部分,是桑天子用功德修补的。那一部分,他可以融合。他的血侵染了进去,感觉跟焚魂灯有了更深一步的建议。
“咦,我似乎撑了过去。”
“过了多久了?”他遗忘了时间!
“别,别想有的没的,修炼最重要。修炼,争取突破,如果能把八九玄功都修炼到第九层,一切都将真正开始。”他想,“该融合的似乎都已融合,我现在还能做什么?从水火葫芦里取些东西接着融?不好,那些东西已经融了很多了,再多些,也不会有质的变化。不如融一两件法宝。这四象花和阴阳图,并非必要,融。”
这些法宝放在本体里。
他取出这两件,送到血液里。
忽然感觉恍惚,又要时间静止似的,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不过这次他有了经验,感觉比上次好多了。他等待着,期待着。
又过了盏茶时间。
酆都大帝两次出手,终于停了手,
他说:“这样没办法让他屈服。”
张衡问:“此事可否告知娘娘知晓?”
酆都大帝摇头,说道:“娘娘知晓一切,若娘娘认为应该出手,她会出手。但吾等不能把事情都交给娘娘。再想想办法。”
张衡寻思片刻,说:“大帝,我等若不干涉,任由祭祀过去,其实也行。若待会战神意志撑不住,败了,我等也能送其转世。若我等不相助,战神愈战愈勇,则正合吾等之意。”
酆都大帝闻言,赞道:“大善。”
既有定计,他们等待结果。
祭祀毕竟不是将全族的意志加持在刑天身上,而且将全族的念力加持在刑天身上,以求恢复刑天本来的意志。
否则要对抗整个巫族,盘古不在,圣人不出,谁能做到?
祭祀渐渐过去了。
桑天子的元神和神识,都恢复活动。
虽然身上依旧有巨大的压力,但是他的身体金刚不坏,能够撑住。他想,“那庞大的压力是一种假象,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所以,只要不管它,就不会受它摆弄。”当祭祀结束,当对抗他的压力缓解,他甚至生出一股遗憾,“可惜了,要是能多坚持一两天,我肯定能突破。”随即他又想,“可是,刑天的意志也没退走啊。他们会不会再来一次祭祀,那就舒服了……”
想了一会儿好事,他趁着祭祀未全散,继续借着那压力与念力修行。
他看到,四象花和阴阳图两件法宝,已经被融合九成九,只剩一点混沌金的渣子。
“要不,把那支笔融了?”
那太可惜了。那可是极品法宝。
“融,天狗毛,说不定有奇效。”
想着,他把笔取出,掷到血中。在如江河一般的血水中,它只是一点。
桑天子一咬牙,将星沙震出,天狗毛也打散,让它们分别相融。混沌金的笔杆子,独独坚挺,被血水冲刷着……
“融得真快,再加入六识镜。”
太暴殄天物了,他自己都觉得可惜。
他扫过水火葫芦,心想,也不能只盯着那些许法宝,融一些普通的金银也不错。
于是他打开水火葫芦。
一颗三里的铜球被打成小块,飞出,接着,一颗十多里的铁球也被打散,飞出。金沙银沙如河流一般流出——血来者不拒,飞速融合。
桑天子见状,取出更多——忽然看向冰火犀牛,他目光微冷,心想,弄它!
先弄两头试试——
他用水火葫芦震杀两头冰火犀牛,将其投入血液中,血液中生出火焰。火焰中噼里啪啦,好像现场似的。那赶紧不很好。
混沌物种,果然不是正常人能享用的。
但是冰火犀牛的皮还不错。
所以,桑天子化身刽子手,对冰火犀牛袭杀,震杀,扒皮,融合。
第三天就快要结束。
外界的压力趋于平衡,血液的沸腾也渐渐止住。元婴身的八九玄功,终究没有抵达第八转的巅峰。修炼“冷却”的血液中,被融在一起的金玉慢慢地析出成密密麻麻的一块——他一阵惊愕,幸福地想,原来这才是巫族肉身强大的秘密。
“我要把它铸成一个整体,在里面设计一套阵法,首先,我可以仿照蚀日镜的阵法,铸成一课心脏……这是第一步……”
但他还没有想到第二步,一股近乎从心底生出的庞大压力,再次强加在他身上。而这一次,没有沸腾的血液帮助他渡过。
“怎么回事?”他的神识扫过身体,他看到一个灰蒙蒙的身影,如同雕像一般。那身影恒古存在的样子,博大,屹立,宁折不弯——当外界的祭祀结束,战神刑天本身的意志被凝聚,当没有外界的干扰,这股意志因要战胜一切对手,而愈发博大,于是变成这模样,与桑天子做对手。
“这是好事吧?”桑天子想,“还没有结束,我还能借他做点什么……融血的过程暂时告一段落,那一千六百多头犀牛的角,那笔杆子,还能再融一会儿,我先铸就那颗心脏!”
心脏在凝聚,阵法在其中蔓延。
速度很快,和道则演化那么快……
可就在这时,战神刑天的意志一阵比一阵强,压得桑天子无暇他顾——
他强任他强的说法,刚才实施的很顺利,但那是因为压力还不够大。
当压力足够大,连喘气都要拼尽全力。仿佛濒临死亡的时候,全身心地与那压力对抗,就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
对抗,桑天子的身体里流出一股他自己没意识到力量,如同溪水一般流淌,却不受天崩地裂的欺凌。那不是修行出的力量,那是意志,是一个人不甘心失败的心……
就算他的理智能接受失败,就算他能把认输挂在嘴边,但他的意志未曾服过。
意志与意志的斗争,没有服软一说。
只有一方对另一方彻底的征服。
两股庞大的威压,在祭坛上显形。
刑天是巍峨的巨人,桑天子是水将巨人环绕,巨人欲劈开水,抓住水,一直不可得。
那是意志的斗争……
弥散开的力量,让张衡都浑身不适。
无数阴兵,无数小鬼,无数巫族,都要拼尽全力才能抵挡——他们这才知道,祭坛上发生了什么。那个人面对如此意志不败,意味着什么?
张衡说:“大帝,不能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这诸多阴兵的意志会被击溃。”
酆都大帝说:“这是考验!”
这考验也太大了点,再这样下去,考验会变成伤害——
就在此时,六道轮回那里飞出一道玄黄之光,落在刑天的头顶,将刑天身上的悲伤与怨念压制,而后裹着他,倏尔间飞走。
整个天地空荡了。
桑天子感觉从内到外的轻松。
仿佛在永恒之中散步……
在这股快意中,他仍牵挂着修行,他的神识回到元婴身,回到那颗心脏里。在刚才的对抗里,仿佛刹那,仿佛永恒,那颗心脏已经结成,心脏里的阵法,和蚀日镜如出一辙——这是好事,可是,凝聚这颗心脏,似乎用掉了他一切财富。
那血液里,无法再析出新的东西。
“这!?我想凝聚一具身体的材料,只凝聚了一颗心脏?真的力气。这心脏固然强大,可我的身体怎么办?我的一整个布置阵法的计划怎么办?还有法杖,炼制法杖的材料怎么办?这真是,悲喜交加!”
但他颇为兴奋,心猿意马。
“铃铛,你怎么样?”一声关切在桑天子耳边响起,他听出是女闪的声音。
他睁开眼,说:“没事,结束了吗?”
女闪说:“娘娘出手止住战斗。”
酆都大帝笑说:“你真行,能与战神并驾。”
桑天子说:“别提了,我都快被压的喘不过气了。我都说了要认输,他好像不信。”
酆都大帝大笑,说:“不光他不信,本帝也不信。你小子,水深着呢!”
桑天子说:“我说真的。不过我现在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处理,咱们有话等会再说。我的身体有点乱,需要梳理一番!”
酆都大帝说:“你且去,且去。”
他也要去后土娘娘那看看——
刑天就要转世,此事不能没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