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的下棋大赛,桑天子没有兴趣参与,也没有兴趣围观。他宁愿去地仙界修行。正好,他之前去地府路过了峨眉山,那里的风景秀丽,大山大水,古树参天,十分适合修行和隐居。既是赵公明原来的洞府,他去暂住。
并无抢占洞府之意,他只在山中竹林里建了座琉璃宅院,小住着。
最近一步一个阶层,修行太快了,以至于给了他一种失控的感觉——想到二十多年前,他有意制造一台电脑来控制灵宝金钱,在妖王宫中布局。如今虽然没有偏离正道,却进境缓慢。且这段时间,他虽生产两千多亿的灵宝金钱,但对周天星斗大阵的研究却减少。他的注意力被音乐、发财、功法、法宝等吸引,很久没碰阵法了。
而就在这段时间,月宫发财,嫦娥陷入后土娘娘的局;他接连碰到两次魔族,每次数量都很多,逼得他手段尽出;这次去地府,又意外得了轮回令,竟然成了地府中的大人物;甚至还有那功德元神经,来得让他大呼走运……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好事,但加在一起,让人心惊胆战。
他总觉得,一切都在迷雾之中。
就像一局处处占上风的棋,一场占上风的比武,一场敌人示弱的战争,看不透局势的时候,绝不可贸然出手。他现在碰到的情况,一切顺利,但扑朔迷离。
他出了地府之后,摸了一把后背的冷汗,随即做了决定。
竹林茂密,寂静悠然,灵气十足,适合休息。
他躺在吊床上,晃悠悠中,心神已进入妖王宫。那里在焦叶的治理下,一直很安定,虽然每天都有人从妖王宫一头飞到另一头,每天都有人偷偷凿墙,但总体可控。并且这里环境很好,不用说地府,相比紫金峡谷,这里也是福地洞天。唯一的缺陷,就是这里不能出去,只有三十里地,不够玩耍的。
“怎样?有没有头绪?”桑天子出现在人群中,贸然问。
这里的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没有必要伪装,也没有人能够伪装。
那些人吓了一跳,唯有焦叶很惊喜,说:“大人,现在的问题依旧很多。我们已把人分成六百一十二个队伍,分别研究不同的东西,很多地方都取得突破性进展。但是还没有办法将所有成果组合成一个整体。灵龟贤者给了我们很好的指点,但他所讲,跟我们的目标有些差异,按我们的进度,可能还要二十年才能组合成功。”二十年,连她都觉得太漫长了,为了不让桑天子失望,她补充道,“不过我们培养了很多学生,灵龟贤者亲自教他们。如果他们学得好,将来或许能快一点……”
在人间界,灵龟贤者也算是一号人物,到了这里就只剩个“科学龟”的身份。妖王宫中住着的地仙,就有好几十个呢。他应该庆幸,桑天子在这里用他的才智,而非他的法力。否则,他将和龙鱼一等一样,基本无用!
桑天子说:“很好,我这次来,也是跟大家一起缩短这个时间。”
焦叶惊喜问:“大人不走了吗?”
“暂时待在这。”桑天子吩咐道,“现在你们把你们的成果汇总给我,我会根据我的所知所想,给大家找一个方向。有想法也都报上来。”
从人间界到地仙界,已经两三百年,科技已积累出很多成果。
桑天子是这一切的引路者,可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新东西了,这一次汇总上来的东西,是无数人智慧的结晶,堪称博大。
像山一样的玉简摆在他面前。
他既然决心要做这件事,便一一去翻阅,找出其中的核心。
然后根据他的所知,指明方向。
他在翻阅之时,有两种惊讶:
一种是看到大家做出那么多成果,惊讶;
另一种是他对一知半解的东西,也能看出很多问题,惊讶。
他想,他毕竟是见过实物的人,根据实物倒推哪里有方向性问题,容易很多。尤其那些走得太偏的主意,一眼就看出不对。
所以他的加入,至关重要。
而他自己也在学习中飞速进步。
“嘿呦,这不是……这不是橡胶吗?合成的……”桑天子有意外发现。那曾被他忘记如何制作的东西,在角落里蒙尘,“这是个好东西,我看看哈,原来是这样,这样,再这样,看来它的发现也是意外。我试试……”
对神仙来说,知道了方法,实践是很简单的事。
需要火,便可以化出一团,需要水,也能聚出一团,需要气,也应有尽有。
桑天子在水火葫芦里三下五除二,弄了上千斤,当场做成轮胎。
非常可惜,橡胶只有一种,做不成内胎外胎。他勉强来做,结果就是内胎很不结实,车子开了四百米,砰的一声爆炸。
“既然如此,就做成实心的。”
一试之下,效果不错——生产,立刻建生产线,多多地生产。
意外找到梦寐以求的橡胶,他很高兴,以更高的热情投入到学习中。
所学既多,科技在他眼前就愈加清晰,五年时间,他翻遍了所有的成果。显微镜出来了,力学、电学出来了,合成树脂出来了,合成纤维出来了,还有数不清的材料……他要的第一代计算机已呼之欲出。继续攻关一年半,晶体管为基础元件,搭配磁芯存储器,搭配液晶显示屏,他们组装出第一台计算机。它有桌子大小,阵法加固,开动时闪闪发光,每一秒计算速度64万次,可满足日常计算需求。
对桑天子的几千亿灵宝金钱,乃至将来万亿灵宝金钱,在空间上的位置控制,这台计算机根本不够用。却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我要的就是这样的东西,接着要把它变更小,更快,更方便。”
焦叶还沉浸在成功的兴奋里,说:“大人,集成电路已经在研究了,您说的光,我们也找到了,相信很快就能做成。”
“很好。”桑天子对进度了然于胸。
“师父,师父。”嫦娥用一副有事相求的语气呼喊两声。
“怎么了?”桑天子明知故问。
“你拿个电脑,给我用用可好?”嫦娥说,“这些年,娘娘已经给我选定了建城之人,我也把诸多财物交给他们。可现在,他们报的账目太多了,我算不过来。你那个东西既然能算数,不如给我先用,好不好嘛!”
“呃,你这算不算是夹子音?”
“夹子音?”嫦娥没有听懂。
“没什么?”桑天子说,“这一台还太低级,你喜欢我就给你组装一台。不过你别拿出来用,别人看到了会模仿出来……”
“师父,那你以后总要拿出来。”
“以后不怕,我把它做的小一点,让人三五百年都无法破解。”
“师父做事还是那么谨慎。”
“那当然,谨慎的人活得长。”
“呵呵。”嫦娥怪怪地笑了。
一台普通的机器,不会引起圣人的兴趣,但一听到无法破解之类的字,女娲动念瞥了几眼,即将那机器看了个通透。就这么个东西?
女娲顿时觉得很无趣,觉得桑天子在浪费时间。又看了几眼桑天子的修为,她更为不满——她都已经把功德元神经传给他,修这么久竟然还是真仙境界,实在太弱了。她的神识扫过天庭,在一场棋局中看到将破未破的秘密,她轻轻一点,点了一缕妖风,把火灵圣母吹得迷了眼睛,吹到了北天门。
火灵圣母法力不俗,但在圣人面前什么都不是。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眨巴眨巴眼,正要离开。
真武帝君恰好路过,认出了她,说:“这位可是火府星君?”
“是本姑娘。你是,真武帝君?”
“不错。你怎么会落到这儿?”
“别提了,本姑娘刚从夜市出来,半路碰到一股妖风,迷了我的眼睛,我便落到这里来。”火灵圣母又眨眨眼,晃晃脑袋。
“原来如此,星君无恙乎?”
“没事。你们这儿这么热闹,做什么呢?”
“闲事儿,吾等办了个棋赛……”
“棋赛?”火灵圣母说,“本姑娘听说,北天门有个守卫队长叫桑天子。”
“不错,怎么星君也认识他?”真武帝君颇为惊讶。据他所知,桑天子在天庭没待多久,认识他的人这么多?金光圣母,赵公明,嫦娥,还有这火灵圣母,个个都是大人物,却都记得一个没履职的守卫队长的名字……
“跟他下过一盘棋。他也参加吗?”
“他不参加……他会下棋吗?”
“这个,算会吧。”火灵圣母想起桑天子从前所说,他都是跟别人说他不会下棋,因为没有人能做他的对手。没想到连真武帝君都不知道,真是有趣,“我还有要事,就不多打扰了。棋赛何时开始,届时若不嫌麻烦,我也来看看。”
“星君要来,自然欢迎。”真武帝君把时间地址都给她。
“告辞。”火灵圣母爽快离去。
真武帝君却因此纳闷了。
桑天子会下棋?他还真不知道。
正巧,他要去看看大家棋艺琢磨得如何,里面有一人叫徐岳,最为灵通,与桑天子是旧识。或许,徐岳能给他一点消息。
然而徐岳听了这问题,却也奇怪,“小的没见过他下棋。”
真武帝君问:“吾只问他会不会下?”
“实在不知,没见过也从未听过。”
真武帝君更奇怪。他想,火灵圣母肯定不会乱说,她跟桑天子下过一盘棋,还能记住此人,并且询问他的去向,说明他的棋艺一定很出色。
可是这样一个人,在他麾下这么久了,怎么没人听说他会下棋呢?实在太奇怪。
“没事了。”真武帝君交代徐岳继续琢磨下棋,转身去北天门交代了一番,“若见到了桑天子,立刻叫他来见本帝。”
他料想,大家早就知道棋赛时间,比赛之前,桑天子逼会赶回来。
可他没想到,桑天子压根没想过来。
天上过了几天,地下过了几年。
真武帝君把这事抛诸脑后,把心思房子北极四圣的竞争中,直到棋赛前一天,他看到参加棋赛的选手都来了,才又问了一回。可是,这段时间,所有人都没有见过桑天子上来。他更纳闷了,这一刻他仍不相信桑天子会不去。
棋赛当日,火灵圣母来做客,桑天子仍旧无影无踪。
真武帝君颇有点不好意思,主动交代道:“桑天子那小子最近跑没影了。”
“咯咯,这倒是很像他的脾气。”
“嗯?星君对此人很熟悉吗?”
“也不太熟。”火灵圣母说,“不过是跟他下了一盘棋,聊了几句闲话。本姑娘很敬佩他的风骨和内涵,故而记忆犹新。”
敬佩?真武帝君愈发不解。
火灵圣母问:“帝君,你会下棋吗?”
这一问很突然,真武帝君说:“算得上会。星君若有意,来一局?”
“好啊。”火灵圣母兴致颇高。
棋盘摆好,落座,火灵圣母先下。
她不假思索。真武帝君紧随。
火灵圣母立即接上,“我落子有点快。”
“棋道,游戏尔,我落子也快。”
但快与快并不一样,火灵圣母的快噼里啪啦,真武帝君的快叮叮当当,差不少。盏茶时间后,棋盘上摆满黑白,火灵圣母大占上风。真武帝君却还是那个速度,叮叮当当地落子,哪怕最后一子,赴汤蹈火,也没有片刻迟疑……
火灵圣母一子成龙,胜负已定。
真武帝君认输道:“星君棋艺深奥,吾不及也。”
火灵圣母笑道:“帝君客气了。你下棋的气度,证明你是不凡之君子。只不过你的棋攻守过于平衡,且技法不足,于是落败。”
“星君此言奇怪,平衡不好吗?”
“平衡的确是围棋之本,然而,过于平衡却把你的意图暴露了。你的棋稍有疏漏,我猜你会补,你果然去补,从而放弃了进攻。平衡不是拘泥于平衡,围棋的平衡是动态的平衡。刚才正是你的平衡让你落败。”
“受教了。”真武帝君忽然问,“不知你与桑天子的那盘棋,谁赢了?”
“那个……保密。”火灵圣母不说,眼神飘忽。
嗯?真武帝君相当意外。
这秘密保的也太不秘密了。
这么说,是桑天子赢了。
桑天子赢了火灵圣母,火灵圣母又赢了他,这么说,他的棋艺还不如桑天子。那小子从来没暴露自己的棋艺,竟然那么厉害?
真武帝君问:“所言不虚?”
“保密,听不懂。没什么虚不虚!”
“再来一盘,这次我多想想。”
真武帝君提出邀请,火灵圣母舍命相陪,前者再下再输,后者再下再赢。
这是实力的差距。真武帝君更好奇:那个赢了火灵圣母的人,棋艺该如何高明?又师从何人?为什么从来不说下棋的事?他下意识的想到那几个圣人,最后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伏羲的身上,心道,莫非是他的弟子?
一连败两次,真武帝君对观看比赛已毫无兴趣。
他通过守卫队长的令牌,暗自寻找桑天子的位置,“咦,峨眉山?”
“什么峨眉山?”火灵圣母奇怪。
“桑天子现在就在峨眉山。”
“在我师叔那?不对吧,我刚才还看到我师叔了。”
火灵圣母曾是多宝道人的弟子。多宝道人去西方做了佛祖,她在封神一战中身死上榜,却是当了天庭的神仙。各有命数。
“我刚查到的,的确在峨眉山。”
“奇怪。”火灵圣母暗查片刻,说,“我师叔在三霄宫呢。”
“星君可否带吾去拜访他?”
“我也奇怪,便与你一同走一遭。”
说完,也不管外面如何,他们一闪身,飞到三霄宫去。报上姓名,通报片刻,自有童子出来相迎,到了里面,正见到赵公明和三霄娘娘在内。互相见过,说明来意,赵公明颇为惊愕,道是不知此事,“若想知究竟,去峨眉山一看便知。”
火灵圣母说:“小侄正有此意。”
赵公明问三霄,“你们去不去?”
云霄摇头,“兄长,要见一个小辈,招上来便是,何必一起下界去瞧他?”
赵公明说:“不该对小辈呼来换取。一为礼数;二为请教,你们不知,他所炼之法宝颇为巧妙,正欲一问究竟;三为嫦娥仙子,跟他还是旧识呢。”
云霄说:“吾等就算见嫦娥,也不见得非得上太阴星。”
赵公明并不强求,说:“你不去便罢,为兄自去,也不是非去不可。”
琼霄说:“姐姐,咱们也未必要去见那人。此去不是要去兄长的峨眉山吗,他们要去见谁就去见,吾等可以在峨眉山上转转。”
碧霄本无兴趣,现在有了兴趣,说:“好主意。”
云霄只好从命,说:“好吧,既如此,我便陪你们走一遭。”
赵公明欣然,打开传送阵,请真武帝君这位客人先走,而后是三霄,而后是火灵圣母。三霄的坐骑青鸾、鸿鹄鸟和转世的花翎鸟也嚷着要去,赵公明温和地请她们一起,最后才是他自己。到了峨眉山,众人一算,便知桑天子的位置。赵公明说:“这是在下的洞府,不想去的可以随意玩耍,想去的跟着我走。”
他在前头带路,真武和火灵自然跟随,三霄来都来了,也有兴趣,跟着去了。
那片竹林,桑天子已生活二十多年。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妖王宫中,但闲时稍微整整,也使得那里大变样。只见那琉璃屋前,设小院一个,摆着躺椅,竹椅各一把,旁边即是茶桌。茶桌上有书两本,一本为《峨眉山水全图》,一本为《峨眉山阵法小解》。都是桑天子闲时自己画,自己解的笔记。在另一边,有摩托车一辆,电动汽车一辆,竹林中开辟了一条曲折的琉璃路,通往外面去。房间里则不伦不类,明明是古色古香的琉璃屋,里面却摆着三块屏幕,监视着外面的场景。旁边的音响,播放着雨声。而桑天子此时此刻,似乎就躺在院子里的躺椅里,听雨……
天庭一场棋赛准备了那么久,地仙界已是十多年。设备更新换代好几回了。时间有时候很长很长,但浪费起来,又那么容易。
赵公明一等眨眼即至,竹林里布置的幻阵,对他们形同虚设,眨眼来到院中。
花翎鸟在桑天子眼前绕了一圈,往碧霄肩膀飞去,叽叽喳喳的。
碧霄说:“你认得他?他曾来三霄宫拜访,你把他赶了出去?他很讨厌,没有礼貌,现在还在睡觉……”她笑说,“咯咯,你说错了,那不是真人,那是个假人。只是看起来像真的罢了。”说完,她一点,桑天子脸上的面具脱落,下面是一层钢铁骨骼。看起来有一点惊悚,里面有很多复杂的线路。
钢铁骨骼发声道:“主人不在,有事请留言;主人不在,有事请留言。”
碧霄说:“还会说话,挺有趣。”
这里好多东西她都没见过,也不管礼貌不礼貌,她就要往里走,去看看屋子里能够照出她的身影的屏幕,也看看雨声源头。
正此时,云霄说:“你们看那里的对联,很有意思。”
真武帝君念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横批:难得糊涂。”
云霄略思片刻,转身看向钢铁骨骼,说:“有趣,原来你这假人竟然是真的。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想让我把你打出来?”
“不必。”桑天子跳起来,显出真身说,“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待在这竹林中,难免要提防一二,一些安全手段不可缺少。见过真武帝君。”
连道歉带解释和行礼,挺狼狈。
“咯咯。”琼霄说,“你还真是有意思。你在外面布置幻境,让小动物和凡人不知不觉地绕开;又弄那假象骗人,若有人闯了进来,察觉不到那是假象,必然手段不如你高明,你不怕他;若看出来,也不会对假象出手。而若如我等,看出你假象后的真实,你才会出来招待。这一层一层,却是考验!”
云霄说:“你还少说了一层。”
琼霄疑惑片刻,说:“原来这下面还有一道传送阵。若我等不是善客,刚才在分辨你真面目时,你就已经搭传送阵溜走了。”
桑天子赔罪道:“小手段,上不得台面,诸位见笑。”
其实她们还少说一层。在传送阵里,桑天子还布置了蚀日镜的阵法。若不是善客,他在逃走之势便会发动那一元阵,把这里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