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何氏细细询问着她这些年的事,颜溪也都一一答了,再加上颜沁在一旁凑趣,真有几分“母慈女孝”的气氛在。
可一到了锦昭院,何氏看见那个站在门口的柔弱身影,就连忙放开了颜溪的手,急着走过去道:“不是让你好好歇着吗?怎么出来了。”
又冲着周围的婆子丫鬟道;“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十小姐的?若是她有什么不适,我拿你们试问。”
那个刚才在寿安居面对老夫人和五太太唇枪舌剑的贵妇人,全然没有了当时泰然自若的模样。
颜沁生怕颜溪难受,赶紧转移话题道:“这园子你还记得吗?改日姐姐带你好好逛一逛……”
何氏这才转过身来,神情有一丝不自然,可看颜溪神色如常,自己悄悄松了一口气。
颜溪这才看清了等在门口的柔弱少女,说实话,颜溪和颜淇虽然是同胎姐妹, 可长相并不相似。
颜溪长得更像何家人,五官大气精致,身姿高挑纤细;而颜淇更像颜家人,五官单看并不算太出彩,可结合结合在一起,却是说不出的自然韵致。
两人隔空对望,互相打量着传言中自己“天生的宿敌”。
还是颜沁先牵着颜溪的手,走到了何氏等人面前,撒娇道:“娘,先进去嘛,咱们这一行人站在门口干嘛呢?”
何氏朝着自己骄傲的大女儿笑道:“都怪我,都怪我,如今溪溪回来,一时太过高兴了。快,快,先进来。”
作为侯府如今的侯夫人,锦昭院的位置是永康侯府里顶好的一处,只微微逊色于老夫人的寿安堂,但这么一点点的不足,也被它远远大于寿安堂的大小所弥补了。
颜溪跟着颜沁一路进去,就到了何氏所在了屋子,只见牌匾上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嘉铭居。
等到众人一一坐下,颜溪便起身,站在堂屋中间,对着上首的何氏就要跪,被何氏身边的梁妈妈一把扶起,何氏也忙道:“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做什么跪来跪去?好溪溪,你的心意为娘领了,你好好陪我说说话,就行了。”
颜溪立即从善如流,在何氏的注视下坐在了她的下首。
“娘,你看我们溪溪,去外祖家里待了几年,如今人也长好看了,规矩也规整了。”
“不过嘛……”
颜溪被颜沁故意拖长的尾音勾起了兴趣,连忙接道:“不过什么?大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
“不过….我还真是想念当初那个跟在我身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就要往我身上抹的臭丫头!”
颜溪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冲着何氏就撒娇道:“娘,你看大姐姐,都要嫁人的人了, 还这样调皮。”她声音亲昵,表情自然,仿佛她们之间从来没有分离过一般,何氏有些心酸,拿手里的帕子轻轻沾了沾眼角。
其实颜溪说出来的时候就后悔了,她习惯了每日在何老夫人面前缠着她撒娇,刚刚下意识的也就把她在何老夫人面前的姿态做了出来。现在想起来,可真是酸透了牙。
好在何氏完全没注意到她此刻的不自然,笑着对她道:“溪溪,你看看,那边那个你还认识吗?”
“当然认识了,是妹妹。我刚才就想认了,可妹妹如今这么好看,又让我有些不敢。”
颜淇听完,只是朝着颜溪淡淡地笑了笑,“姐姐说笑了,姐姐如今才是美得光彩夺目,让妹妹不敢相认呢。再者,也该是妹妹向着姐姐行礼才是。”
说这,颜淇扶着椅子的扶手,站起身就要向颜溪行礼,颜溪赶快也站起来,微微避开,只受了她半礼。
何氏见两姐妹都这般谦让知礼,心里也很开心,拉着颜溪的手,就细细问起她近些年在扬州的事来。
在听到何老夫人、老太爷身体都还康健,何府众人也都很好时,何氏才算是放下心来,颤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只愿爹娘身体康健,兄长仕途顺利,那我也就放心了。”
“娘亲放心,外祖母还说了,等过几年大舅舅回了京城,咱们一家就又在一处了。外祖母还说,到时候您别嫌她烦才是。”
这话确实是自己何老夫人能说出来的,何氏一下子破涕而笑,亲昵地捏了捏颜溪的手,“小滑头,还敢来打趣我了。”
就在这时,颜淇突然间扶着椅背咳了一声,接连而来的就是一串的咳嗽声,连颜溪听着都觉得心惊——
这颜淇的身体竟然弱到这个地步了?
何氏更是心疼不已,连忙走过去,轻轻摸着颜淇的背,替她顺气道:“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刚才吹了风?娘不是都告诉你了嘛?你怎么还跑出去呢?”
颜溪又咳了声,脸上涨得通红,虚弱道:“娘亲,今日是姐姐头一天回来,淇儿怎么不出去相迎,是我自己身体实在不争气…..”
“说什么呢?就算是溪溪回来,你也……”话说了一半,何氏有些讪讪地闭上了嘴。
看着颜溪波澜不惊的表情,她没办法当着她的面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了,虽然她知道,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已经猜到了她的未尽之音。
哈碍事颜沁打圆场道:“哎哟,娘,你看你,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溪溪一路风尘仆仆,肯定是饿了,还不快快传膳!要是饿坏了我们溪溪,我看你还要怎么心疼呢。”
何氏见状,立即笑道:“瞧我,一高兴什么都忘了,梁妈妈,快去小厨房传膳。记得加一道乌鸡汤,溪溪小时候最喜欢吃我院里的乌鸡汤了。”
颜溪笑着向何氏道谢,才算把刚才何氏情急之下失言的尴尬给掀了过去。她其实不知道小颜溪喜欢的乌鸡汤是什么滋味,毕竟那个真正的颜溪,已经死在了去往扬州路上的一场春寒里。
在今日之前,颜溪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和小颜溪完全独立开,可在何氏抛下她的手去颜淇那里的时候、在何氏因为担心颜淇儿而口不择言的时候,她都感觉到了心里一丝钝钝的刺痛。
而且她清楚的知道,这种刺痛不是来自于已经消散在这天地间的小颜溪,而是来自她自己。
因为她的妈妈也曾经义无反顾的放开了她的手,甚至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这种刺痛只不过是因为相似的经历,让她回忆起了那些不太快乐的往昔。
颜溪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迎着颜投来的关切目光,若无其事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