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后的一年里,颜溪收到了不少江廷旭的信。
在信里,他给她描绘了大漠孤烟的景象;描述了深夜行军路上看见的繁星点点;跟他在一个营的有趣的新兵;还有他隐藏身份从军,却在第一天就如愿当上了大哥……
字里行间,颜溪仿佛看见了那个生机勃勃的江廷旭。
不是江国公的嫡长子、太后娘娘的侄孙子,只是江廷旭而已。
她也试图给他回信,但因为他们行军在外,位置也时时在变换,后来也就无疾而终了。
颜溪还从窦童灵的信里知道江廷旭的情况,听说他掩藏自己的身份,可还是被好事者查了出来。江廷旭无奈接受了窦大将军的接见,颜溪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她给他的引荐信,他压根就没打算用上。
在他参军的一年里,他升官升得飞快,有人在背后议论他还不是看在他家里的权势上。可北境的人却都知道,这年纪轻轻的小公子是靠着自己的能力走到现在的。
他用兵入神,诡谲多变,好几次打得北戎的士兵落荒而逃,打不着头脑。
他飞速成长,颜溪也没闲着。
在崇雅书院书院的最后一年里,颜溪几人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各自的学业上,连每日中午的例行外出吃饭都给取消了。再加上徐有舟的课业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几人每日里还要轮流给他补补课。
当然,不包括秦岭,毕竟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的那种。
颜溪本来还享受着自己最后的学堂生活,只觉得每天都过的十分快乐充实。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直到从京城来的一封信,打破了她最后的静谧时光。
这是一封来自何氏的急信,何老夫人在收到信的时候就立即派人从书院叫回了颜溪。看着匆匆归来,满脸疑惑的外孙女,何老妇人不舍地直接一把抱住了她。
“外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何碧影在信里写了,年前颜沁跟文国公府的二公子定了亲,可最近文家传出来的消息,文家老国公恐怕不行了。文家想趁着老人家还清醒,把颜沁跟文二公子的婚事给办了,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而既然是嫡出的大姐姐要出嫁,作为亲妹妹的颜溪没有任何理由不在场。
何老夫人轻柔地抚摸着颜溪头上跑得翘起的碎发,“好孩子,你大姐姐半年后就要成亲了。”
“你娘亲想要你回去,看着她出嫁。再者,你如今也大了,你阿娘阿爹还有家中的姐妹兄弟的也都想你了。”
其实何氏的信很简单,只是说颜沁即将成婚,想要颜溪回来。后面的则是何老夫人担心颜溪伤心,特意加上的。
看着女孩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这可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姑娘啊!
可是何老太爷说的对,自己只是她的外祖母,颜溪家中还有父亲母亲,是绝对不可能待在自己身边一辈子的。
“怎么傻住了,外祖母就问你,你想不想回去看看你爹娘、你的哥哥姐姐们呢?”
颜溪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在小颜溪的记忆里,母亲虽然有些偏心,可是颜沁作为大姐姐,完全像一个大人一样照顾着自己。
这些年来,也几乎月余就会给颜溪写信,还时不时会送一些京城里时兴的小玩意儿来,甚至比何氏还要更加用心。
“大姐姐对我极好,于情于理,溪溪都该回去的。”
“可是……我就是……舍不得外祖母、舍不得大舅母、还有何府所有的人,我都舍不得……”
何老夫人眼眶湿润了,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从粉雕玉琢的小孩子长成了如今这样亭亭玉立的少女。她低下头,不让颜溪看见她的失态,脑海里却回忆起最初见到颜溪的样子,跟如今的颜溪慢慢重叠起来。
“哎呀,岁月不饶人啊。你看,外祖母的小溪溪,如今都变成大姑娘喽,外祖母也老啦!”
颜溪把头埋进何老妇人的怀里,在她的颈间蹭来蹭去,“外祖母,您才没有老呢!您永远是溪溪的外祖母,最好的外祖母!”
祖孙俩玩闹了一阵,何老夫人才拍着颜溪的背道:“怕什么呢!又不是马上就要走了。”
“我一会儿就给你娘回信,怎么也要等到半月后,给你办了及笄礼再启程啊,女孩子最重要的一天,怎么能在船上就过了呢?”
是啊,及笄礼对于女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她的亲生母亲,却丝毫没有在意,只是催促着她立即起程。
颜溪心里有一点委屈,可看着何老夫人关切的眼神,这种情愫霎那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她点点头,冲着何老夫人笑容灿烂,不染阴霾。
……
颜溪的及笄礼,在何老夫人和嘉禾郡主的共同操持在,办的十分盛大。
正宾请的是忠勇侯府的郑老夫人,她娘家的女子可是整个大胤都闻名的知礼擅际,她本人又是先皇亲封的正一品诰命。听说之前王府的君主郡主想请她做正宾,都被她给婉言推辞了。
如今她愿意来给颜溪做正宾,可见对颜溪是真心爱护。
颜溪、郑婉儿、柳蓁早就决定了要互相做对方的簪者。之前柳蓁及笄,就是郑婉儿如愿以偿的从颜溪手里,以五局三胜的划拳赢得了这个机会。
而今郑婉儿和柳蓁商议之后,还是由柳蓁做了颜溪的簪者。毕竟她祖母已经当上正宾,再由她来就不太合适了。不过郑婉儿也很开心地获得了给颜溪取“字”的权利。
——翾翾。
形容自由自在地展翅翱翔。
这是三个少女共同的愿望,也是她们该成为的方向。
在及笄礼之前的那一天晚上,何霁诚小心地送来了一只白玉雕着镂空梅花的簪子,梅花的花蕊上,还精巧地嵌着几颗米粒大小的红宝石,一看就是前朝已经失传的工艺。
“他还算有心,这东西可是有价无市了。”
颜溪知道他说的是谁,顶着何霁诚揶揄的眼神,她难得生出了几分羞涩的情绪来。
加大了音量反驳道:“那当然了,我们毕竟是有过过命的交情的好朋友。”看着她着意拖长最后三个音节,在何霁诚眼里,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真实写照。
他也不戳穿,只学着她的样子道:“我当然知道你们只是好朋友了,溪溪,你着什么急啊?”
学坏了,真的学坏了。
何霁诚已经从一个单纯的冰山冷脸男,蜕变成了一个腹黑的冰山冷脸男。不变的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一去不复返的是他曾经单纯的内心!
颜溪一把拿过他手里的盒子,把何霁诚推出了门外,气急败坏地说了一声:“早些休息吧你!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好好担心担心你自己!”
说完,就关上了房门,只留得何霁诚一人在门外掩唇轻笑。
这天下哪里去找他这么好的哥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