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扬抚台衙门,一间门窗紧闭的内室,昏暗的光线下只隐隐约约看见两个身影。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书案前,脸上有着深深的沟壑,光看面相就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跪着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只听下首那人开口道:“曾大人,这许家小子执意不肯住衙门,非要住在那传舍,果然是有问题的。我们的人日夜守着,昨天夜里似乎有影子出去了,可大家都认为是眼花。今早我们的人扮作送菜人进去查看一番,跟在许仲杰身边的那个侍卫果然不见了。”
“曾大人,许仲杰不会已经发现我们做的事了吧?”
曾庆细细磨搓着自己的手指,“我们的大事不过刚刚开始,参与过的官员被我们抓着把柄不敢多言,其他人也都被处理了干净。这许仲杰就算真有过人之才,他又能查到什么呢?”
“依我看,不过是王孟之事败露,他心里起了疑心罢了。哼,李洪这个废物,多好的拿捏王孟的法子啊,偏偏遇上了这个跟何家有牵连的梅温良,让我们的计划落了空。”
底下那人不敢轻易接话,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大人,那我们如今怎么办呢?”
“你急什么,那件事许仲杰定然查不到,若只是这科举舞弊一案,大不了把高棋推出去,也不会牵连到我们。”
穿着官袍那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那许仲杰要不要……”,他边说话,边在自己颈边做出了灭口的动作。许仲杰一到扬州就动作频繁,就算他找不到蛛丝马迹,但也实在让人心烦得很。
曾庆冷哼了一声,放下了自己的手开口道:“动他?他可是圣上亲自派下来彻查科举舞弊一案的,况且还算是陛下的表侄,你在扬州动他,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陛下,我扬州有问题吗?到时候太后施压,武光侯府自然也不肯善罢甘休,就算皇上不想管这些小事,恐怕也会派大量人马来,那我们才是真正的危险了。”
“不过许仲杰确实碍眼,就像这嗡嗡乱飞的苍蝇,惹得人心烦意乱的。咱们也不能按着他的步伐来,给他一点教训吧,让这个毛头小子知道知道好歹,这扬州可不是他能指手画脚的地方。”
那人听了曾庆这一番话,心里有了思量,略一思索后又道:“大人,那何家呢?许仲杰刚到扬州就去了何家,我们虽在何家安插了人手,可您也知道,何璋那人谨慎之至,何府这么多年连丫鬟小厮都不怎么采买。要不是来了那么一个表小姐,何府人手有些捉襟见肘,恐怕咱们的人都是进不去的。”
“且如今几乎都在外门,根本探听不到那日何璋究竟告诉了许仲杰什么。”
曾庆拧了拧眉,何家确实是一块铁板,这些年来他苦心经营,也频频示好何文砚,甚至设下了圈套,可这人就是不中计,反而让他心生警觉,几乎与自己断了往来。
况且何家还有何璋这座大佛在,愣是让人抓不到一点把柄,再加上许仲杰这回的事,曾庆把这些新仇旧恨全算在了何府头上,想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道:
“呵,许仲杰咱们动不得,何文砚又跟铁板一样,那咱们就从女眷入手。不是说嘉禾郡主还是许仲杰的姨母吗?何家给咱们找了那么多不痛快,总要让我们也出出气吧。”
“把传舍那里守着的人撤一半,去把何府给我守紧了,还有,去联系联系咱们的钉子,费那么多心思才送进去了,该是她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跪着那人见曾庆已经有了计划,高兴道:“大人,可是要见血了?”
“诶,别整天喊打喊杀的,何璋何文砚都不是简单人物,真要出了人命,势必会彻查到底,倒是不美了。不过区区小惩大戒一番,恶心恶心那道貌岸然的一家子,好让我出一出这心里的郁气。”
官府男子立即连连称是,像被注入了定心剂一般,一改先前懦弱恐慌的样子,脚下生风地离开了。
……
何府里颜溪几人的钓鱼小分队散了以后,她和苏青一起把桶里小的鱼都放了回去,只留下三条肥润的鱼送去了陶然居,自己只带了一个空桶子回了蜀客居。
何清月只有两天就要走了,可颜溪给她缝制的书包还没完工,这几日,她一有时间就投入书包生产的流水线。颜溪女红不算出众,只是她能沉得住气,针法也就是简单沉稳的那一挂,虽说比不得何巧云绣得栩栩如生,可也比何清月强太多了。按照三舅母刘氏的说法,何清月拿针就像拿着一个大棒槌,硬是把那小巧的绣花针,使出了天火流星锤的感觉。
颜溪那点小伎俩也就在何清月面前能炫耀炫耀了,她给何清月缝的是一个装书的小挎包,想着这姑娘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做派,她恨不得在连接处给她加固十层,以此来表示对何清月破坏力的敬意。
随着何清月启程时间的临近,第二日请完了安,颜溪甚至在何老夫人那里告了假。学业暂停,女红继续!颜溪感觉自己就像生产线上的一颗螺丝钉,赶工赶得都快要冒烟了。
正当她绣的昏昏欲睡时,何清月来了,她一进门就看见颜溪的五个小丫鬟坐在一排,手里不停地绣着不同的部位,而在她们的上首,一个满眼乌青的女孩正在打着瞌睡。
何清月看着颜溪疲惫的样子,心里流过一阵暖流,这丫头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是极为记挂她的。自从她要离家求学,颜溪就开始一针一线地替她缝着这个所谓的“书包”,几乎都没怎么逛园子玩了。
她走上前去,轻轻抽出了颜溪手里的针线,没想到却一下子惊醒了她。颜溪迷迷糊糊之间,看见一个张扬的身影,“清月姐姐?你怎么来了,你东西可曾收拾妥当了?”
见她刚醒就立马关心自己,何清月心里说不出的熨贴,她抓着颜溪的手,坐在了她的身侧,“溪溪,你别把自己给累着了,这书包绣不绣的,你对我的心意,我都是知道的。”
“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我不过就打了几个盹罢了,再说了,现在她们几个一起帮我,我是事半功倍了,马上就要好了。“
何清月见她神色间丝毫没有勉强,这才放下心来道:“哎,我以前日日念叨着要去崇雅书院,可如今真要去了,又舍不得你们了,你说,日后要月余才能见我一次,你会不会想我想得晕过去了。”
颜溪正想怼一下这个不要脸的,可见何清月极力掩盖眉目间的担忧,怼人的话在嘴边一转,宽慰道:“清月姐姐,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何清月正要出言反驳,被颜溪一把捂住了嘴巴:“清月姐姐,你是何府三老爷的嫡长女,你有了不得的祖父、厉害的大伯、疼你的祖母娘亲、护短的伯母、刚刚考上解元的哥哥、还有一个貌美如花沉鱼落雁的妹妹,你说,你有什么可害怕的。”
何清月听着她前面的话,本来还很感动,可后面一句直往自己脸上贴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带着这几日离别的愁绪都散了个干干净净。她知道颜溪故意拿自己讨她开心,牵着颜溪的手道:“你放心吧,我可是何清月诶,才不会那么胆小呢!”
“溪溪,真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书院,你要是再大两岁该多好啊,我们就能继续一起上学了。”
颜溪听到这话,突然间福临心至道:“我们能送你去书院吗?就送你到门口,我还没看过书院是什么样子呢!”
还不等何清月回答,就听见一旁绣着书包的芙蕖忽然道:“小姐,我听说离书院不远有一个香火不绝的寺庙,好像是叫妙音寺。说那里环境清幽,景色更是美不胜收,最重要的,它的斋饭可是很有名的呢!”
“芙蕖,我看是你自己嘴馋了吧。”圆月打趣着芙蕖,在众丫鬟的笑闹声中,颜溪和何清月四目相对,眼里都是一样的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