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仲杰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在船上的这半个月的时间,本来就时间紧迫,每日在船上处理完公务或是看完了有关扬州的卷宗就已经十分疲惫了。可偏偏隔壁住了一个精力充沛的的皮猴儿,整日里恨不得闹个天翻地覆。每次许仲杰实在受不了了,准备收拾他一番时,江廷旭立马换了一个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看了又不太忍心重罚。
许仲杰觉得自己突然间明白了太后娘娘的难处,这孩子皮的时候让人恨的牙痒痒,可他若是打定了主意要讨你欢心,也能让你毫无招架之力。
等到他感觉自己真的快要被这个可恶的表弟弄崩溃的时候,扬州终于到了。
许仲杰仔细思量了一番,船上除了大理寺的人以外就是他爹派来贴身保护他的,因此江廷旭的身份大家心里有数都不会乱说。可如今即将到达扬州地界,他即将打交道的都是些老谋深算的“地头蛇”,江廷旭再怎么聪慧,也只是一个14岁的少年,难免掉进狐狸们的陷阱里。
京城来的船还没到,扬州的官员们已经严整以待了田知府甚至把自己的府衙以及家里买的别院都好生打理了一番,底下还有人专门找人打听许仲杰的喜好,就等着他来了好投其所好。
何珉谦把这件事当笑话一般讲给颜溪听的时候,颜溪不禁嗤之以鼻道:“这些小恩小惠也想收买京城来的贵公子?何况还是一个放着驸马爷不当,跑去大理寺办案的怪人。”
船到扬州的那一日,码头上大小的官员们早就翘首以盼了,许仲杰看着码头上人头攒动,再三警告穿着小厮衣服的江廷旭:“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你若是一会儿故意给我漏了马脚,那我就立即修水一封,让江国公派人来把你逮了回去。”
江廷旭闻言,有些烦躁地扯了扯粗糙的布料:“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比太后姑婆还啰嗦,怪不得这么大年纪还讨不到媳妇儿。”
许仲杰恨他恨得牙痒痒,但看着越来越近的码头,把这口气憋了下去,又恢复了他翩翩公子的神态。
还不待他走上岸呢,田知府已经带着人迎上来了,许仲杰打量着眼前这个矮小敦实的中年男子,刻意做出了不可一世的神态来。只见他眼神轻蔑地看着田知府道:“你就是田知府?本官现在没工夫跟你虚与委蛇,你立刻派人送我去我表姨母家里,多年未见了,我要先拜见长辈。”
田知府看着面前这个倨傲的年轻人,不由得生出几分轻视来,可他表面上仍旧堆笑道:“不知大人的表姨母是哪位?家住何方?”
“我表姨母就是两淮盐运史何大人的发妻嘉禾郡主,当然是住在何府了。”
“可是大人,这您刚来扬州,下官已经收拾好了府衙,就等着您了,要不您先去我那儿,等我向何府通报一声,再送您过去?”
许仲杰一听,立刻做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我说田知府,我怎么说,你便怎么做就是,我拜访自家的长辈,要什么通报?你休再左顾他言,立即送我去便是。”
等着派人送走了许仲杰,田知府便召来了幕僚道:“先生实在是多虑了,要我看这少年根本不足为惧。都说盛名之下难副其实,我看这小子就是仗着好出身和好相貌,才得了如此虚名。”
“这样的公子哥,咱们只管好吃好喝伺候好了,保准没事。”
……
田知府的评价,许仲杰是一概不知的,此刻的他正坐在马车里,跟外面假扮小厮的江廷旭隔着帘子说话。
江廷旭没坐上马车倒也不生气,只是好奇道:“表哥,你为何要先去何府呢?难道何府有问题,你决定先从何府入手?”许仲杰隔着帘子冲江廷旭翻了一个白眼。
他为何先去何府?还不是因为这个缠人精!以江廷旭的相貌,跟在他身边迟早被人发现,到时候他还要分心来照看他。不如先将他送去何府,就让他在何府里等自己办完了事儿,再带他回去。
江廷旭见许仲杰没吭声,只以为他在心里另有盘算,也就不再开口,沉默着走到了何府门口。
田知府早先已经派人来何府通禀过了,嘉禾郡主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还是派人在门口接他,自己则在樨香院等着他。
许仲杰下了马车,只点了包括江廷旭在内的三个小厮,就跟着何府的管家进去了。等到了樨香院,只见一个美貌妇人坐在上首,许仲杰立马上前行礼道:“小侄许仲杰拜见姨母,昔日京城一别,今日一见,姨母风采依旧啊。”
嘉禾郡主看着眼前这个小辈,也懒得跟他打谜语:“行了,说吧,要我帮你什么?”
许仲杰这下奇了,反问道:“姨母怎么知晓侄儿来找您帮忙了?”
“你此番来扬州,不过是为了科举舞弊一案,无论你要从何处下手,都不该先找到我何府的地儿上来。拜见姨母这么个由头,不过也就骗骗外面那些蠢货,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是清楚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嘉禾郡主说着又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一个相貌出众的小厮道:“还有你这身后的小厮,你虽给他穿了粗布衣服,可这周身的气度是改不了的,此人分明是个贵公子。或许混在小厮堆里还不易被人发现,可你这般实诚地把人送到我面前了,还当我看不出来?”
许仲杰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姨母慧眼如炬,侄儿实在惭愧。这是江国公府的大公子江廷旭,也是我的表弟,此番他私自跟我到了扬州,可我毕竟有要事在身,实在不方便带着他,还望姨母能收留这顽猴一些时日。”
江廷旭正要出言反驳,就看见许仲杰向自己投来警告的目光,他也就撇了撇嘴,不再多言了。许仲杰见他老实了,又对着嘉禾郡主真诚道:“姨母,此次科举舞弊案皇上震怒,影响很大,侄儿虽不才,可也是真心实意要断个水落石出的。再加上这几日我看了不少卷宗,扬州官场上行下效,这风气我也想整它一整。”
“你就不怕我给你使绊子吗?毕竟我夫君也是这你所言的这扬州官场的一员啊。”
许仲杰听完这话,朗声大笑道:“姨母您不必出言试探我,咱们的陛下其实是个心思清明的,只是他要寻仙问道,好多事情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可两淮盐运史这一肥差,皇上二话不说继续留给了姨夫,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不已。”
“侄儿想应当是姨夫尽忠职守,给皇上的国库加了好大一笔进账吧。”
嘉禾郡主听完也笑了,聪明人之间不用把话说那么明白,她冲着许仲杰颔首道:“你就放心让这孩子待何府便是,对外我会声称家里来了一个远房侄子。另外我再派一个熟悉扬州事务的小厮给你,不然被有心之人发现你进来就少了一个小厮。”
“还是姨母想的周到,早就听闻姨母是一个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
还不等许仲杰把恭维话说完,就被嘉禾郡主无情打断,她转头向江廷旭道:“我们两家也有些拐着弯的亲戚,你也便叫我一声姨母罢。这段时间你便放心住在这里,要是无聊了,便去找我那两个儿子,让他们带着你玩罢。”
又对着许仲杰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不妨就在这里住下,我先带你去拜见两位长辈。看你这不急不躁的样子,想必心里早就有主意了,在我这磨磨蹭蹭半天,不就是为了见一见何老太爷吗?还愣着干嘛,跟我走吧。”
说完,就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两人立马跟上,江廷旭凑到许仲杰耳边道:“你什么主意?就是装成一个徒有其表的公子哥?”
“表弟,你不觉得我对着天知府他们的神情很熟悉吗?表哥可是细心观察了你许久,从你身上学到的纨绔子弟的精华啊!”许仲杰说完这话,也不管身后的江廷旭是何反应,轻笑一声快步跟上了嘉禾郡主。
江廷旭:表哥什么的最坏了,尤其是一个满肚子坏心眼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