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步逼近,躺在榻上的老夫人却颤抖着往后移去,看着颜正猛好像洪水猛兽。
“母亲,这么多年了,您总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吧?”
“在您眼中,不管外人怎么赞我年少有成,怎么说我在父亲离世后撑起了整个永康侯府 ,我也永远比不上我这个五弟。”
颜正猛目光炯然看着她,好像要把之前所有的怨气一股脑全部发泄出来。
老夫人看着他的样子,也被逼出了一口血气,她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是!你说的不错,你在我心里比不上正杰的一根手指头!”
“他就算官做的没有你做的大,可他对我一向真心实意,他是真的把我这个娘亲放在了心上。”
老夫人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颜正猛你呢?你只把我这个娘亲当作你的污点,毕竟因为我娘只是一个小县令的女儿,给你这个永康侯府的嫡长子蒙羞了!”
颜正猛乍然间听见老夫人这么说,好像又想起了在学堂的时候,周围的都是些贵胄子弟,他虽然也是侯府嫡长,可在他们中间总是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那时候他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已经在周遭人的眼神里读懂了太多的东西。
他知道那些真正的天之骄子的亲眷们也都是京城里响当当的大人物,只有自己有一个拿不上台面的外祖母。
他因此怨恨过自己的亲娘吗?
或许在那么几次被人联手欺负的时候他也曾经生出过怨念,可是更多的不过是告诫自己要更加的努力,要加油往上爬,要让自己和自己的亲眷不必再受到今日这般挖苦。
颜正猛看着面目扭曲的老夫人,胸里还存着的那一口气突然间就散了。
他缓缓地坐在了老夫人的榻边上,看着她眼里的惊恐,无奈地撇了撇嘴角。
“母亲,我们母子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呢?又是怎么一步步到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呢?”
“或许您不会相信,但我真的没有因为您所谓的身份而怨恨过什么。我甚至满脑子都是要让永康侯府更强些,这样您和弟弟们才不会任人欺辱。”
“可是呢?您是如何待我的呢?”
“或许在您的眼里,我只是一个没有情绪的石头罢了,您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的蠢,才会看不明白您对我和弟弟们的区别。”
“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少时就开始糊涂纨绔的三弟,您都能为了他跟父亲吵得不不可开交,为何就不能把你对他们的好分给我一丝半许?”
老夫人骤然间听到了这样的话,心里也开始不住地翻滚起来,她咬紧了自己的牙,不在颜正猛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懦弱来。
颜正猛手里拿起那把木剑,放在了老夫人的面前,“您看啊,您其实什么都知道,您知道就算我冷着心不来见你,只要看见了这把木剑,就再也装不下去了。”
“母亲,您还记得吗?这是我当初年少时亲手做的第一样东西,我那时候多孺慕您啊,我像全天下爱自己母亲的孩子一样,把它捧到了您的面前。”
“您甚至没有夸我一句,就让周妈妈给收了起来,我以为您是不喜欢舞刀弄枪的玩意儿,我还想着,再给您重新做一支木头簪子,要上好的黄梨花木来刻,才能配得上我的母亲。”
“可我后来才知道,送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我就算再费劲心机,也比不上五弟那么一个小孩子,在您面前嘴里随意说点什么。”
“您问我何曾像五弟那样孺慕您,那您又何曾像对待五弟一样爱护过我呢?”
老夫人这下彻底愣在了原地,看着颜正猛说不出话来。
“你……你要我如何爱护你?”
“你自小我就看不明白你,你三弟五弟跟我同仇敌忾对付那个贱人的时候,你还可以泰然自若地叫她一声姨娘,跟她的那一双孩子依旧称兄道弟。”
“我看不懂你,所以我害怕,他们都说我多好的命啊,生了一个能文能武的好儿子,可你心思太深了,我看不透也就不想看透了。”
“呵呵,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们母子二人终究成了这样的仇人样子,我争了半生算计了半生,或许这也就是我的报应吧。”
“猛儿,为娘不求你原谅我这一次,我日后定然不会再插手府中事宜,我也会像你安排的那样,在这寿安居里好好养病。”
老夫人说着死死拉住了颜正猛的衣袖,眼睛里的祈求都快要溢出来了,“但是我求求你,放过你五弟一房,他没什么心眼,对你这个哥哥向来也是敬重的。”
“他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你弟妹也只是有点小聪明,日后也定然不会对你儿女们出手了,我要你答应我,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弟弟们出手,你会护着他们,你答应我!“
颜正猛看着老夫人因为太过使劲而青筋蹦起的手腕,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的母亲原来已经这么瘦了吗?瘦到那手臂好像轻轻一折就会被折断了。
他心里有些泛酸,从老夫人的手里拉出了自己的衣袖,只是匆匆答应,再不敢看她一眼。
“我答应你,只要他们从此安分守己,我会尽到我当大哥的义务,会护着他们,毕竟他们身上跟我留着一样的血,他们也是我永康侯府的子弟…….”
没过几天,外面传来了消息,永康侯老夫人的外家赵家三十余口人被丧心病狂的山匪一夜间全部屠尽。
老夫人初闻噩耗,直接晕了过去,永康侯爷特意进宫面圣,求得了御医,圣上感其孝心,特令五城兵马司全力追查城外的山匪,最终剿灭山匪一百余人,还外城百姓一个安宁。
永康侯颜正猛听闻消息,更是在家门口朝着皇城方向深深磕了三个响头,以感激皇恩浩荡,之后更是被皇上看重,一时间风头无两。
而颜溪坐在晚晴居的小榻上,听着小丫头们绘声绘色的讲述着这几日侯府是如何络绎不绝,挤满了前来拜谒的人,她只是扬了扬嘴角,轻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