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二十四丈金水桥,向前不远便是皇城的城门。
此时刚到申时,有两人从皇城大道上向城门缓缓走来。
“太上皇的病越来越重了,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说话的人身穿二品官服,方脸、浓眉、扩口,人中有两撇胡子,腰背挺的笔直,说话中气十足。
此人正是大理寺少卿戴胄。
“听说过几天孙神医就要来了,有他在,应当无恙,而且还有袁天罡为太上皇做法祈福,延寿几年应当可以。”
此人身穿瘦弱,矮小,却一脸正气,目光炯炯,正是魏征。
“希望如此吧!”
戴胄叹了口气,目光却并不在意。
说破天这也是皇家的事,他们这些大臣只要适当表达关切就行了,如果太上心,说不定会被人说成另有所谋。
“听府中人说,这次赛花会长孙家和杜相家较上劲了,如果真如此的话,我们也好看看热闹。”
他适时的转移了话题,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两人不过是想在陛下面前证明彼此不和而已,这等小把戏,连你我都清楚,更不用说陛下了。”
魏征嗤之以鼻,显然对两人的这种小聪明不以为然。
“他们就是要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看似小把戏,焉知不是大智慧呀!”
两人边闲聊,边向前走,不多时已经走出了皇城。
各自告辞后,分别上了自家的马车。
“老爷,回家还是回衙门?”
年老的车夫回过头,看了一眼戴胄,缺了牙的嘴说话有一点漏风。
“先回衙门,还有些公事需要处理。”
戴胄随口说了一句,便靠在马车的软垫上闭目养神。
车轮滚滚,向距离皇城不远处的大理寺衙门驶去。
行不多时,马车停在了大理寺官衙门口,戴胄下了车,眉头便是一皱。
往常,大理寺衙门口最少要有十二人执守,今天怎么一个都没有。
“如此当差,要他们何用。”
戴胄心中恼怒,不管这十二人有何原因,当值期间擅离职守都是不该。
他已经在心里盘算该如何杀鸡儆猴了。
突然,衙门里传来了喧闹声,似乎有很多人在大声争吵着什么。
戴胄迈步上了台阶,向衙门里走去。
马车上的车夫看了看头顶,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一丝古里古怪的笑容,然后挥动马鞭,赶着马车离开了。
跨过台阶,戴胄脸色阴沉,寻着人声向里面走。
几个衙役嬉笑着转过长廊拐角,迎面正看到脸色难看的戴胄。
“大人!”
几人立刻收敛笑容,端正的向戴胄拱手行礼。
“你们去哪里了,衙门口今日为何无人值守,人都到哪去了?”
戴胄阴沉着脸,语气自然不太好听。
“大人,衙门里来了一位小先生,能看面相,测字,准的很,这不,衙门里的人都找这位小先生去了……”
一个衙役小心翼翼的解释,一边说,一边观察戴胄的脸色。
“何人请的这人,为何请到衙门来了?”
戴胄语气依旧生硬,对手下人的胡闹暗自恼火。
“不是请来的,是被抓进来的。”
“嗯,怎么回事,说清楚!”
戴胄有些好奇了。
一刻钟后,大理寺后衙大牢门口,戴胄见到了那个被衙役们称为小先生的人。
“你叫杨意?”
“是的大人。”
“你就是突厥人的奸细?”
“大人,此事纯属污蔑,小人大唐子民,怎么可能是蛮夷的奸细。”
“都旗营的人说你行踪诡秘,来历不明,乃是妖人。”
“大人目光如炬,应该不会被谣言迷惑。”
“听他们说,你会看面相,测字,你看看本官的面相。”
两人一问一答,各自都是面无表情。
戴胄虽然不相信眼前这个小少年是突厥人的细作,但谨慎起见,他还是要审问一番。
在审问之前,他要弄明白对方是什么人。
杨意回答的不亢不卑,似乎认定对方一定会还自己一个清白。
“大人乃是国之重臣,自是大富大贵。”
见杨意回答的随意,戴胄眉头微蹙,刚要说什么,却听杨意继续说道:“大人最近应该睡的不太好,夜里常常做噩梦,还被惊醒,时常有头晕的感觉,不知草民说的对不对?”
戴胄猛的目光犀利,盯着杨意看了一会儿,才沉声道:“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那就要问大人了,大人把这些都告诉了谁。”
听到杨意的话,戴胄猛然一惊,这些事他谁都没有说过,连老妻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眼前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少年。
他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大理寺的官员和衙役们都低着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
戴胄这才放心。
“这也是你从面相上看到的?”
杨意点了点头:“风水星象,药石医理,小子都多多少少懂一些。”
戴胄沉思了片刻,命令手下衙役拿来纸笔,在上面写了一个“人”字,然后把写字的纸送到了杨意面前。
“既然你会测字,那就把这个字给本官测一测。”
杨意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又抬头看了看戴胄,反复几次后,他把纸放了下来。
“是向左走还是向右走,大人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让小子来测呢!”
戴胄嗯了一声,面无表情的问道:“你从何看出来的?”
作为一个官场老手,喜怒不形于色是标准的修养,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他也不可能历经几朝而不倒。
“从字里呀!”
杨意用一只手拿着那张写有人字的纸举到身侧,另一只手指着说道:“这一撇明显比这一捺长了不少,说明大人心中已有定论,只是还拿不到主意。”
“你怎知这字说的是我自己?”
“字既然大人写的,肯定说的是大人自己,难道还是别人不成。”
戴胄颔首。
“那本官做噩梦又该怎么治?”
“简单,只需大人在卧室放一面铜镜,铜镜对着大人睡觉的床榻就可以。”
“如此简单,不需要一些药物辅助吗?”
戴胄皱眉看着杨意,显然对他的话充满了怀疑,他从没有听说晚上做噩梦用这种方法治疗的。
杨意摊了摊手无奈的说:“就是这么简单。”
戴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周围的衙役吩咐道:“把他押回大牢,以后再审。”
听到戴胄的话,杨意急了。
“大人,小人不是奸细,你是不是该放了我?”
“那你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奸细?”
戴胄的嘴脸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杨意愣了一下,说道:“可大人也不能证明我是奸细呀!”
“所以,要你自己证明,你不是奸细呀!”
戴胄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开,把杨意扔在了原地。
“小先生,你看看我的脸,以后会不会有大财运?”
戴胄刚走,周围的大理寺官员和衙役就围了上来,要杨意继续给他们测字相面。
杨意叹了口气,知道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要循序渐进。
“排队!”
他猛的拍了一下桌子,让这些官员和衙役去排队,不要一窝蜂的围着他。
“杨兄弟,咱们还是先回大牢吧,要是再被戴少卿看到,哥哥这差事就保不住了。”
大理寺牢头舔着一张老脸,凑到杨意面前,笑得贱兮兮的。
杨意也不在意,被一群人簇拥着回去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