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踏青这一日,还未至庄园,阿原便看到了什么叫争奇斗艳。
女学生们皆是精心装扮,描眉画眼。互相恭维着裙衫衣钗,又隐隐想把对方不下去。
只有阿原,依旧一袭红衣,只腰间挂了一只丝兜,身无别饰。
庄园在郊边,私塾便雇了些马车,姑娘们各自结伴而坐。
没有人愿意和阿原共乘一车,马车有限,腾不出来多余的给阿原一人。
阿原无所谓,自己找车夫讨了匹马,晃晃悠悠的跟在车队后面。
走了好些时辰,才看到那处庄园。
私塾随行的先生执了帖子给门房的人,门房看罢,一脸和气的将众人迎了进去。
这园子果然如传闻一般,各类奇花异草不说,格调布局皆是上品,甚至还建了人工湖,小桥流水,自有一番境意。
众人一路叽叽喳喳,阿原嫌吵,早早离了人群。
寻到了一片树林,挑了棵顺眼的树,三两下便蹬了上去,闭眼假寐。
没多时,便有人身走近,伴着几句女声:“尹家果然巨富,刚才只那盆兰花,便有百两之数。”
“不止呢,我爹早年买过一块寿山石送给祖母贺寿,据说有千两之余,适才我看到一处山石,比我爹当初买的那一块好上百倍不止。”
“听说这处庄园里还设了一处藏书阁,里面尽是外面千金难求的孤本。若是能得傅公子青眼,进那藏书阁观上一观,也是美事。”
“你想的美事可不是进藏书阁,是尹公子吧。”
“哎呀,你们说什么呢。”被打趣的女子脸色一红:“尹公子是什么人,哪是我能肖想的。”
“如何不能。”身边一个女子不然:“思妍可是云都才女,如何肖想不得呢。”
“就是,若是肖想不得的,该是阿原那般粗俗的女子。”
名为思妍的女子听到阿原的名字,脸上不喜:“如何拿我与她相提。”
“就是就是,云泥之别,提起都算是脏了耳朵。”那人连忙找补。
阿原躺在树上懒洋洋的出声:“背后嚼舌根子,听着便不脏耳朵了。”
树下的众人吓了一跳,没想到树上还藏着人,待看清了,皆是恼怒:“你好生粗鄙,竟偷听我们说话。”
“自己碎嘴子不避人,还怪人偷听。”
“你无礼!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你这边乱攀。”
“反正不是你家的地方。”
树下的女子还想再辩,却被思妍拦住,只柔柔的一句:“勿与小人辩长短,失了气节。”
“你有气节,打着看书的旗号看人。”阿原眼睛都懒得睁。
“我等惜书之举,如何容你这般造谣。”
“脑袋上的钗子都快插满了,还说我造谣。”
“你好生不要脸。”
“你有,你脸上粉都半尺厚。”
红豆默不作声的听着,阿原小炮仗的名声终是没有随着年岁渐长而淡了。
思妍被气白了脸,半晌憋出来一句:“这可是尹家的庄园,草木皆是精贵,你这般失礼,若是损了些什么,丢的可是我们私塾的脸面。”
“不劳你操心。”阿原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
几人见状,自知是吵不过了,恨恨结伴离去。
阿原又躺了一会,看了眼天色,快到离去的时辰了,这才下了树,拍了拍衣衫,朝着门口走去。
途中又遇到了适才斗嘴的那些人,为首的思妍唤住了她:“先生说不在门口集合,让我们去百花园中间的那处假山边。”
见阿原脸色狐疑,不屑道:“好心告诉你,是不想因你找不到地方,回来都等你一人,耽误回城。”
阿原懒得与她争辩,抬脚往百花园走。
临近院子,便闻到了浓郁的花香。百花园名不虚传,各类花草争奇斗艳,许多都是阿原没见过的。
走近了园子中间,那假山石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许是都在游玩吧。阿原不觉有他,只站在假山边上等着。隐约听着人声降至,还不及阿原看向门口,只听身边“嘭”的一声,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脚下散着一盆说不出名字的花卉,周边俱是粉碎的瓷片,阿原正愣神,又听门口传来一声惊呼:“阿原,你居然打碎了这盆金丝兰。”
思妍带人簇拥着私塾的先生走了进来,适时的看到了阿原脚边的碎片。
先生见状,连忙走近一看,果然是百花园的最名贵的那株金丝兰,对着阿原劈头盖脸一顿问责:“往日里你顽劣不服管教,今日竟将这劣性带到这里,这株金丝兰便是配上整个私塾都还不起,早知如此,便不该带你过来!”
阿原只身站在原地不动:“不是我。”
思妍满面焦色:“我们都看到了,如今可不是推脱的时候,你如今还不认错,丢的可是我们私塾的脸面。”
众人皆是应和,思妍眼下闪过一丝得色。
阿原只那一句:“不是我。”
“我们私塾没有你这样的学生。”先生皱着眉头,思躇片刻:“你跟我去找管家认错,商量赔付,从现在起你与私塾无关,回去告诉你父母,自行退学。”
阿原自知是被设计了,如今百口莫辩,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
在众人皆是幸灾乐祸一时,一道声音自花园之中传来:“确实不是她。”
自身后走出一个锦衣男子,剑眉星目,长身玉立。身侧跟着一个随从模样的人,慢步走了过来。
阿原看着这人有些眼熟,这世有眼尖的认了出来,惊呼一声:“尹公子。”
先生连忙提步迎上:“不知尹公子在此,扰了您清闲。您不必为她开脱,此女顽劣不堪,惹是生非常有,如今犯了错事,私塾不会坐视不理,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尹泽川似是见不到诸女脸红的模样,气定神闲的走近:“适才侍从练武不慎,以飞石打翻。恰好这位姑娘行近罢了。”话毕,转身看向身边默立不语的阿原:“平白让姑娘担了问责,是在下的不是。还望姑娘海涵。”
阿原不傻,知道面前的男子是在为自己开脱,便也顺着台阶下:“没事。”
侧首边的思妍此时娉娉袅袅的站了出来:“傅公子大量,我等皆是不及。常言男子敢作敢当,女子亦是如此。今日公子不予追究,轻饶了她去,他日再犯祸事,万一遇不到公子这般,亦是连累了私塾的名声。还望公子公正处置。”
私塾先生闻言皱眉,花盆是谁打碎的根本不要紧。如今傅公子都表明了与私塾无关,怎的还硬要牵扯上。
尹泽川看着这个义正言辞的女子,声音清冷了几分:“我的人,打碎了我的东西,你让我如何公平处置。”
思妍还想再论,尹泽川身边的随从却抬手间不知投了什么东西,十步之外几盆花卉应声而碎,一地碎片,又惹的众人一阵惊呼。
私塾先生见状连忙圆场:“一场误会罢了,尹公子息怒。”话间点了一下身边脸色发白的思妍:“还不赶紧向尹公子赔罪。”
思妍连忙敛了情绪,俯身行礼:“公子海涵。”言语间尽是柔弱。
尹泽川却是不理,只侧身让出了恍若局外之人的阿原:“这位姑娘被你们误会如此,应与她赔罪。”
见阿原那幅无所谓的表情站在尹泽川身边,思妍银牙咬碎,在私塾先生暗暗的眼色里,终是福了一福:“阿原,是我误会你了,同窗一场,还望不要见怪。”
阿原一脸不屑,私塾先生怕又起端倪,连忙行至二人中间:“眼看天色将晚,我等也该告辞了。今日本便占了尹公子的光才得以游览这一园春色,我等不胜感激。”
闻言,私塾众人皆是行礼。
一路寒暄至门口,众女子皆上了马车。只阿原骑马随行。
尹泽川见状,低声吩咐了几句。不消多时,庄园里驶出一架六驾马车,车架之上尽是暗色祥云雕文,华贵无双。
马车停在了阿原身边。
“黄昏露重,姑娘若不嫌弃便用这架马车。”尹泽川看着马上的红衣女子温声道。
阿原想拒绝,私塾先生却很有眼色,径自将阿原拉下了马塞进了马车,对着尹泽川又是一阵千恩万谢,这才告辞。
阿原坐在比她床榻还大的马车里,一路迷迷瞪瞪的被带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