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心慈手软的结果!”
近些年来,萧惟对儿子是越发的严厉,严父的角色也是扮演的越来越纯熟,但是像这般真正动了怒,且动了手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甚至找不出三次,如今,便是其中的一次。
萧顾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半边脸颊顿时便肿了起来了,不过却并没有半分的怨愤之色。
他跪在地上,苍白着脸甘愿领受一切责难。
长生从宫里回来见到的便是这般一幕,即便知道丈夫为何动怒,但是……“我让你先带儿子回来不是为了让你教训他的!”
萧惟看向妻子。
“娘,是我的错!”萧顾不等父亲开口便道,眼眸猩红,“我该受罚!”
长生看向儿子。
“一切都是我的错!”萧顾凄然道,当日是他求了爹娘放他们出京,之后更是他亲自保证他们不会有问题,是他拍着胸口保证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他们绝不会再回来更不会泄露秘密,是他将监视他们的人调回来的,是他亲手造成如今的局面,是他——
甚至是他害了叶笑笑!
“阿顾……”
“你不能每一次都护着他!”萧惟打断了妻子的话,儿子他也心疼,但是该罚的时候便要罚!尤其是如今这般情形,“长生,他不是小孩子了!今日若不让他得到教训,下一次或许丢的就是他的性命!”
“好了!”长生心烦意乱,“你先回你院子去,没有我的吩咐,哪里也不要去。”
“娘……”
“听娘的话!”长生道。
萧顾只好点头,“是。”
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离去的背影,长生的心就跟刀割似得,“你说我护着他,萧惟,若他不是投身给我们当了儿子,又如何经受这些?今日他所经受的所有一切,都是我带给他的!我不护着他谁护着他?!他是不是小孩子,可他又有多大?!他不是我们,不要拿我们当年如何来要求他!”
萧惟知道妻子动了怒,“好了,我以后注意便是。”
“叶笑笑——”长生声音阴沉了下来,这个女人……
萧惟神色也深沉了下来,“她这般做究竟是一时想歪了,还是被人利用……”
“或许,一开始便是我们错了。”长生却道,“当年彻查她的背景没发现问题便觉得她没有问题,后来她更是救了阿顾,我们也便更信任她了,可现在想起来怎么什么事情都跟她有关系?当年她救下阿顾那事,是不是过于巧合?怎么偏偏是她?还有成亲当日,她让下人们下去喝酒就只是因为体恤下人?若身边的婆子不是下去喝酒了,皇帝即便进的了新房便能成事?”
“你的意思是……”
“这些日子她的一切表现都没有任何的问题,从绝望到释怀,每一个阶段都没有任何的问题,为何突然间就恨到了用自己的性命来毁了阿顾与皇帝?尤其是阿顾,即便她恨,可与阿顾有何关系?因为我们不为她报仇?若是如此的话,她应该直接说是我做的,不是更好吗?”
“阿顾是我们的软肋。”萧惟眼底泛起了阴鸷,多年来少有出现的戾气也开始浮动,这一点不仅仅是叶笑笑知道了,他们其他的仇人也知道,打击他们最好的办法便是对阿顾下手!
所以……
“萧惟,或许我们真的看走眼了!”长生冷笑,当年看走眼,如今更是看走眼了!
若不是内部出了问题,哪里会这般轻易便被外人攻破?
一个小小的赵力便能毁了大长公主府多年来的铜墙铁壁吗?
萧惟明白妻子的意思,可现在说这些意义不大,叶笑笑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即便她真的有问题,现在也无法从她身上查到什么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长生却是沉默。
不管萧顾和皇帝都不能背这样的污名,只是眼下,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大长公主府给出了应对舆论的法子,但是却并不怎么高明。
不过是说叶笑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挑拨大长公主府和皇帝的关系!
这叶笑笑原本便有问题,是有人安插在大长公主府的奸细,一开始,她是打算勾引萧顾,然后借着萧顾之手兴风作浪的,可惜萧顾根本便瞧不上她,她就只好转移目标,对萧武下手,甚至为了达到扰乱大长公主府的目的,便怂恿萧武去给大长公主当义子,萧顾对萧武这个自幼一起长大手下早就当做兄弟一般对待,所以便顺了萧武的意思,撮合了这事,萧武终于如愿以偿地迎娶了叶笑笑了,叶笑笑的阴谋也达成了一半,正当她以为以后可以在大长公主府兴风作浪的时候,大长公主发现了她不对劲,借着便查出了她有细作的嫌疑,为了不让萧武这个义子伤心,也不想在皇帝亲政前夕闹出些事情来,便以让他们夫妻回绵州祭拜萧氏祖先为借口,将她们送出京城,然后将人软禁前来,免得她再兴风作浪!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她给逃出来了,想来她是很清楚即便她能够逃出来一时也逃不了一辈子,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拦下迎亲队伍闹了那般一出!她就是算准了若是她死在了宫门前,即便不是所有人相信她的话,可只要有人相信,皇帝背上了污名,对于萧顾便会生了恨意,不管萧顾有没有做过,皇帝都生了芥蒂,往后绝不会轻饶他,同时也会迁怒大长公主府,甚至可能会怀疑一切都是大长公主做的,为的便是毁了他的名声!
亲政前夕,皇帝和大长公主失和,绝对会是天翻地覆的大事!
叶笑笑的目的不就达到了?
要不然,一个弱女子哪里有勇气将自己的丑事公之于众,还当众自裁?
可若是一个细作,便不需要顾忌害怕什么了!
为了完成任务,自然可以不惜一切献出自己的性命了!
然而,即便这个故事说的再圆满,也始终无法让所有人信服,尤其是那些原本便恨不得大长公主府出事的!
“谣言之所以散播如此之快,衡王也动了手。”凌光将最新的消息禀报主子,“衡王还在酒楼借酒宣称他还看过太医院的脉案,说陛下当日在大长公主府回宫之后并不是风寒之症,而是……”
一声瓷片破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长生摔了茶杯,“他想干什么?!落井下石还是秋后算账?!”
“公主,衡王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长生冷笑,“他若是有这个本事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
宫里的二皇子,甚至卢氏一族,或许都不过是别人手里的棋子罢了!
从叶笑笑出现到她死在了宫门口,如此漫长的铺排,如此精美的算计,如此……
会是谁?!
能有谁?!
有这般本事有这般心机城府有这般耐性的,这世上能有谁?
长生看着眼前堆的厚厚一叠的信息,脸色越来越难看!
大长公主府给出的故事没能够将局面翻转,甚至因为某些人的介入,让叶笑笑嘴里的指控越发被证实,很快,便有御史提出,严惩此事的始作俑者!
即便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指的是谁,早已不言而喻了!
皇帝的新婚日子也过的并不是很好,即便婚礼顺利完成了,甚至新婚当夜的洞房花烛也顺顺利利,但是,叶笑笑制造出来的麻烦还是一直困扰着他!如今更是要面对朝臣那所谓的维护他这个皇帝威严的弹劾指控!若说有什么好的话,那便是方皇后全心全意的信任与支持了。
或许,她心里未必没有半丝的怀疑,但只要她愿意与自己站在一起,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便是他的福气。
从出事到现在方皇后的行事作风,她有资格当这个大周皇帝!
即便钱太后也这般认为。
皇帝无法坦然与她解释事情的真相,更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开导,但方皇后做到了,不但表现出对皇帝的信任,更是每日细心开导照顾钱太后,诚心诚意的,即便是钱太后也说不出她一个不好。
皇帝被那晚上伤了身子,恐怕会影响子嗣。
这叶笑笑制造出来的谣言还没有扭转过来,便又不知道从哪里爆出了这样一个消息。
会影响子嗣?
皇帝的子嗣会有问题?
这还了得?
方皇后当机立断地处理了一批胆敢议论此事的宫人,将皇宫的舆论死死地掌控住了,但是宫外,却不是她能够控制的范围,即便让她娘家帮忙,也始终没有办法将谣言摁下去。
她总不能说皇帝没问题吧?即便她说了,那些听红了眼的也未必会相信!
“母后,如今唯一的法子便是让其他几位妹妹尽快进宫!儿臣一个人说大家不信,但若是大家都这般多了,自然便会有人信了!再者,宫里的姐妹多了,诞下皇嗣的机会也多了,只要有人怀上了皇嗣,谣言也便不攻自破!”
钱太后看着神色认真凝重的方皇后,心里颇为震撼,“这是皇后自己的意思?”
“是。”方皇后点头。
钱太后继续道:“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自然是意味着能够帮陛下尽快度过这个危机!”方皇后道。
钱太后笑了,“皇后,皇长子若是不出自你的腹中,将来你的处境……”
“儿臣是大周皇后,是陛下的结发之妻,说句大不敬的话,大周皇位传承历来都是有嫡传嫡,无嫡才传长的,而唯有儿臣所出的皇子才是嫡出!”方皇后道,“皇长子是否出自儿臣腹中,并无关系。”
钱太后审视着她。
“母后,儿臣与陛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陛下若是不好,儿臣第一个遭殃。”方皇后继续道,“权衡得失,儿臣以为儿臣的提议是最好的法子!”
钱太后笑道:“好,我这便下旨。”
“多谢母后。”方皇后福身道,为终于达到目的而松了口气,至于这心里的难受……她是大周皇后,皇帝不好,她第一个受影响,所以,眼下没有什么比解决皇帝的困境更重要,况且,那几个人即便没有她开口也一样会进宫,如今不过是早些罢了,最重要的是,她们这般进宫,全的是她的功劳!至于那所谓的皇长子,她的确不在乎!大周传承至今,从未出现过所谓无嫡传长的情况,即便是仁宗皇帝没有嫡子,宁愿过继弄一个假的嫡子来,也没有立长!她也不信她方怡教养出来的儿子会输给所谓的庶长子!更何况,她未必就生不出嫡长子来!还有,今日她此举,必定能够在皇帝心中刻下印记,即便皇帝不会心存感激,但也必定认同自己与他是一条心!
仁宗皇帝那四妃为何下场凄惨?
不是皇后只是很小的原因,最重要的还是在仁宗皇帝的心中,她们与他不是一条心,不是夫妻,甚至不是伙伴,而是敌人,是需要戒备防范的敌人!
方皇后在最合适的最后做出了最合适的选择,也最终成就了她大周一代贤后的美名。
先前预定下来的妃子一一进宫,皇帝不能人道的谣言也很快便不攻自破了,但是,可以人道也未必就能生出子嗣来!
皇帝现在还没让皇后妃子怀上龙种呢?
说不定那事情是真的!
而便在这时候,一件事的发生让这个谣言也摇摇欲坠了,同时也将另一个人又推上了风口浪尖!
一日,萧少爷在酒楼和方家少爷也便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弟弟,两人打起来了,原因在于萧少爷醉后说了一些话。
他说,皇帝不能人道的消息是他散播出来的,为什么要散播这样的消息?便是因为他恨皇帝,说皇帝抢了他的皇位,他母亲是仁宗皇帝唯一的嫡出,仁宗皇帝活着的时候便曾说过要立他母亲为女皇帝的,后来是先帝,也就是皇帝的父亲使了阴谋诡计才夺走了皇位!
他甚至还泄露了叶笑笑的指控就是真的,他就是陷害皇帝,想让皇帝颜面无存,从而坐不稳皇位!
可他没想到他母亲长生大长公主居然护着皇帝!
方少爷原本便心疼姐姐还生下嫡长皇子便要主动提出让那些妃嫔进宫,还在大婚当日遭受了那般羞辱,这又听了这些话,哪里还忍得住?
两人打的是惊天动地,后来是许大将军赶来了,才将两人拆开,将萧顾给扛走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啊。
竟然真的是萧顾做的!
竟然都是真的啊!
“你有没有脑子?!你难道以为你这样做了,皇帝就可以没事?你娘就可以没事?!”许昭恨不得将这小混蛋的脑袋撬开了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都空了!他竟然敢擅作主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萧顾,你这是在剐你娘的心!”
原本醉醺醺的少年此时却是清醒的,即便浑身狼狈脸上挂彩,“表舅舅,娘已经好几晚都没有睡觉了,前个儿我发现她的鬓角竟然有了白发。”
“你娘都快四十了,没白发才不正常!”许昭恨恨道,“萧顾,你傻了啊你!”
“原本事情就是因我而起的。”萧顾继续道,“若不是我心软,宫门前的事情便不会发生,甚至若不是因为我心软,叶笑笑都不会进大长公主府的门!表舅舅,我不能总让娘为我擦屁。股!”
“你现在你娘就不用操心了?!”许昭气的心肝肺都疼了,“你想让你娘怎么做?大公无私还是徇私枉法?!”
“不过是酒后醉言罢了,又不是实打实的证据,谁能拿我怎么办?”萧顾笑道,“可针对皇帝的谣言却能散去。”
“感情你是要用谣言打谣言了?”许昭冷笑,“萧顾,你就没听过谣言亦可杀人?!”
萧顾突然间厉声道:“那我还能如何?!我还能如何?!”
少年平静的面容狰狞起来。
“你告诉我还能如何?!只要你能说出来,不管是什么我都去做!只要能让这些平息下来,不管是什么,我都可以去做!只要你说——”
许昭看着他,却是无言以对。
除非皇帝生下子嗣,否则谣言不可能解除,只是,他们等得了吗?大周等得了吗?
不久前,他接到了密报,西州边境蛮人蠢蠢欲动,而燕州那边似乎也有所动静,甚至于才裁撤了地方军的南方也因皇帝可能没有子嗣一事而人心浮动,还有北方,原本便面临这地方军裁撤的问题,绝不能有一丝的不稳!
他们等不了。
谁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真的就没问题,即便是长生也无法保证!
……
虽说只是醉后之言,但对于御史文官来说也已经是足够了,便是不计较与大长公主的恩怨,就算是为了皇帝,也要将萧顾往死里踩!
可长生大长公主重新回到朝堂上了,摆明立场地护着儿子!
皇帝呢,似乎也不想与长生大长公主对抗,保持沉默。
不管朝堂上要求严惩萧顾的声音有多强,大长公主还是那般态度,要处置他儿子,休想!
可她也很清楚,萧顾在京城是待不下去的,而且,她也未必能够一直抵挡的了朝堂的呼声!
所以,她将萧顾送出京城了!
西州边境有变,许大将军返回西州继续镇守,而离开之前,去了大长公主府将萧顾给带上,一并启程回西州去了!
这简直无法无天!
可大长公主殿下说了,谁敢动她儿子一根头发,她灭他全家!
简直是疯了一般!
皇帝也开口了,说谣言可恨,众爱卿该明辨是非才是!
也算是声援了大长公主了。
人都走了,这两位又是这般态度,众人还能如何?只能暂且作罢了。
不过即便惩治不了那萧顾,他这辈子的前程也就这样了,再也没有未来可言,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也算是一大惩罚了!
皇帝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必定是恨的,将来这大长公主不在了,庇护不了他了,萧顾还有好日子过?简直做梦!
事情告一段落了。
便在众人最关心大长公主是否会继续把持朝政的时候,大长公主却陷入了与驸马的矛盾之中。
建元十四年的除夕夜,两人便在宫宴上当着众人的面争吵起来了,萧驸马也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不给长生大长公主颜面,拂袖而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不过是因为大长公主心情似乎不错,多喝了两杯,也与皇帝多说了几句贴己话。
这怎么回事?
随着后续消息的传来,大家便恍然了。
萧驸马之所以那般是因为怨大长公主将萧顾交给许昭给带去西州,不过萧驸马不认为大长公主这是在保护儿子,相反,他认定大长公主是在为了皇帝牺牲自己的儿子!
据可靠消息,萧驸马与大长公主争论时曾爆出萧顾那一日在酒楼所说的那些醉话,甚至那方家的少爷,都是萧顾刻意安排的,为的便是为皇帝脱围,而萧顾之所以这样做,自然是授意于他母亲长生大长公主了!
也便是说,大长公主为了皇帝牺牲了自己的儿子!
这什么跟什么啊?
用得着如此峰回路转吗?
但似乎也都是靠着嘴巴说罢了,什么证据也没有!不过,萧驸马与长生大长公主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那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这对恩爱二十多年的夫妻终于也有了裂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