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惟走了,整个宅子便又安静了下来,安安静静的,安静的有些让人心慌,长生趴在屋子里,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似乎被抽走了似得,便是连铺子也不开了。
凌光有些担心,她从未见过主子这个样子,“姑娘若是不放心,不如……”
“不。”长生摇了摇头,“我不能去,甚至整件事都不能有我的存在。”
凌光一愣。
“皇帝派秦阳来便是要把这功劳给他,虽说当初那道遗诏可能有其他的目的,但他既然写了便是将秦阳也放入考虑范围,而且,如今剩下的这几个皇子算来算去也就他秦阳最有资格、也最合适。”
“姑娘是说陛下有意衡王?”
长生嗤笑,“不然他还能有意谁?秦靖吗?要是他真的有意秦靖便不会在秦韶谋逆的时候那般做了,在他的心里,秦靖不过是一颗用完了便能丢了的棋子,哪里配给他的宝贝皇后当嫡子?”
“若是如此,对姑娘也是好事。”凌光道。
长生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耸耸肩不置与否,继续趴桌子,她不是不想跟他一起去,不是不想与他一同面对危险,与他一同并肩作战,只是不行,不是顾忌他男人的尊严,更不是想让他的功劳不沾上她的关系,撇清他是靠着长生公主才上位的嫌疑,而是,她现在本身就是一个麻烦。
若是她插手了,甚至被人觉察出了这件事里面有他一丁点的痕迹在,所有人都会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不管萧惟立了多大的功劳,不管这件事到底有多利于的海贼的处置,都会转到了长生公主觊觎大周江山的大阴谋上。
萧惟不但不会有功,还会被冠上狼狈为奸的污名!
这不是她想要的,也绝对不能是他拼命的结果!
所以,这件事她只能看着只能相信他!
……
萧惟悄然离开了泷州城,在泷州东北沿海的一个小渔村里面暗中与聂永成见面,聂永成脸色不是很好,不过换做是其他人做这样的事情怕也都不会好。
就在半个多月之前,离泉州两天航行的一座孤岛上盘踞的一小股海贼被另一股势力给剿灭了,这孤岛现在成了另一股势力的地盘,这股新的海贼悬挂着黑色骷髅头的旗帜,对外没有正式的名号,这海上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情况屡见不鲜,本也没怎么引起大家的注意,可接下来这骷髅海贼所做的事情却在海贼圈子里引起了颇大的注意。
在抢劫商船的时候,大家都有默契,为了生意长久做下去,一般不会动人跟船的,只是劫走货物,但是这骷髅海贼却是吃相难看,将人跟船连带着货一起都给劫走了,而且奇怪的是他们只是劫殷家商船的货,像是跟殷家有仇似得。
这般不守规矩的自然不受欢迎,可还没等其他大鱼发作要把它这不守规矩的小鱼给吞了的时候,他们却先一步示弱,对外宣称他们就是跟殷家有仇,就是冲着殷家来的,他们的老大跟殷家有天大的仇恨非得要把殷家给搞的连饭也没得吃的地步!至于自己不守规矩一事,他们也愿意做出补偿,将掠夺而来的三分之二的货物转送给其他人,请大家行个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海贼的最终目的便是追逐利益,现在不用出手便能白得东西,大家自然便爽快同意了,反正没了一个殷家也还有其他,泷州的大商行多得是。
一个只有几百人突然间冒出来还是专门找人寻仇如此任性的小团伙,能成什么气候?要是敢作妖,到时候灭了就是了。
当然,这只是正常情况之下的推论。
可若是海贼与殷辉有更大的利益往来,这点区区小利益自然便进不了他们的眼了,也便是说,这被外人称为骷髅帮的新海贼便会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过不管是哪种结果,谁也不会想到这股“海贼”居然会与朝廷有关系,甚至还是朝廷的正规军!
聂永成在得知了这个计划的时候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这事若是传出去了,大周水师的威信将会大受打击,可他还是接受了,不是因为长生公主,而是因为这对大周水师来说或许是一个突破!
这两年以来,大周的水师的确发展的很快,在内陆之中也算是打出了名气,只是却一直不敢出海。
即便在河道上如何的威风,可若不能在海上站稳脚跟,便什么也不是,而且他很清楚朝廷如此重视水师,不惜下大成本扩大水师并不只是为了清除内河之中的水匪,大海,才是最终的目标。
这一次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实战的机会,也或许会成为解决海贼问题的一个突破口,所以,他没有反对,在朝廷还没下明确的指令之前他便已经着手准备了,挑出了精湛的人手组建了这股“海贼”,抢占了这个孤岛,过程也很成功,也并未引起其他海贼势力的重视,而在衡王同意了这个计划之后,便开始真正地动手。
“公主没来?”
萧惟摇头,“她不会插手这事。”
聂永成挑了挑眉,“看来她也是真心对你。”
“她从未不真心过。”萧惟道。
聂永成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你心中有数便行。”随后便进入正题了,“现在殷家的人船货都在岛上,货大部分已经按照事先的计划转送给了其他海贼团伙,这人跟船都在岛上,给殷辉的勒索信也送出去了。”
“我离开泷州城的时候殷辉也出远门了。”萧惟道,“除了泷州之后便没了踪影。”
聂永成皱眉:“你们没有派人跟踪?”
“被甩掉了。”萧惟道。
聂永成冷笑:“看来本事还真不小!”
的确本事不小,派去跟踪殷辉的是秦阳带来的人,据师父所说他们出自同一个地方,皇帝派这般的人陪衡王来除了看重这件事也是看重衡王,而便是这样也还是让殷辉给逃了,自然是本事不小!
“岛上可准备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人来了。”聂永成道。
萧惟颔首,目光沉厉。
……
秦阳没去前线,但是也没闲着,让人暗中添油加火,让原本便乱的殷家商行乱上加乱了,殷家先前不是到处放谣言说长生不知廉耻蛊惑男人私奔吗?衡王殿下便说他殷辉出门不是为了解救船员,而是跑路了,还卷走了殷家所有的钱财,这谣言其实并不靠谱,可在这般人心惶惶的情况之下,什么都可能成为计划矛盾的导火索,船员的家属更惊惶了,冲进了商行之中果真找不到殷辉,便跑去殷家大宅去了,不过没能闯进去,只能在门口谩骂。
后来一夜半夜,殷家商行的一个船员被人给丢上了岸,身上带着海贼的勒索信,发现他的是衙门的巡视队,这是水师总兵来了之后的后遗症,水师总兵没对泷州的地头蛇如何,但是却将衙门给狠狠收拾了一顿,州丞大人不得不为了平息总兵大人的怒火,弄出了这般一个巡视队,不过谁也没把这巡视队当回事。
既然是衙门巡视队发现的,自然就送到衙门去了。
州丞大人知道了这事之后顿时慌了,立即派人将人送去了殷家,生怕惹了麻烦似得,也因为太过惊慌了,也没想到这事应该保密的,所以,第二天消息便传的整个泷州城都知道了。
船员的家属知道自己的家人还活着,还有活着回来的机会,大喜之下便更加咬着殷家不放了。
殷家商行的管事是收下了勒索信了,可主子不在他们也没法子处理,尤其是那勒索信上的金额实在不低。
后来,又曝出了那带回勒索信的船员家属去商行接人的时候,商行的人不放,双方爆发了肢体冲突。
那船员的家属最后是拼死才将那船员给救了出来,随后便从那船员的口中得知了另一件事,也得知了为何殷家商行的管事将人扣着不让回家。
原来在他回来之前,海贼便送了另一个人回来,那人还是一艘船的船长,可海贼却久久没有收到殷家的回信,只得再送他回来,说若是他也一去没有消息,便杀人毁船!
这下子更是捅了马蜂窝了。
为什么没有人知道先前还有一个人带着勒索信回来?
为什么殷辉突然间要出远门?
殷家的船都被海贼给劫走了,他还出什么远门?
他想干什么?!
家属们慌了,那些跟殷家商行有生意往来而且没有结完账目的商家也慌了,殷辉该不会真的跑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
若是殷老板要跑怎么会自个儿一人跑?他的女儿还有最疼爱的侄女也都还在殷家呢,他怎么会跑?
殷家商行的管事如是解释。
不过很快便又人说,殷辉根本就是一个薄情寡义的,当初他明明是靠着杨家起的家,还是杨家的赘婿,可他非但没有感恩,还在杨老爷死了之后将杨家改了姓,侵占了杨家所有的一切!这还不够,他为了彻底摆脱杨家,明明有两个亲生的女儿却都不用来招婿,而是大老远把早就断绝关系的兄长之女,他的侄女给接来,用他来招婿,这般将来接手他生意的便完完全全没有杨家的丁点血脉了,而都是殷家的!这就是为什么殷辉要把两个亲生女儿嫁出去让侄女招婿的原因!还有,殷夫人的死怕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什么?
殷夫人的死也跟他有关系?
难道不是海贼做的,是他让人做的?
这当然不是,就算他害殷夫人杨氏也绝对不会给自己戴绿帽子,但是趁乱让下人疏忽一下,让殷夫人有机会逃出去,然后碰上海贼,自然便是死路一条了,不过他怕是没想到海贼会直接给他戴了这般一大顶绿帽子!
殷辉真的如此狠心,明明殷夫人杨氏都已经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了,他却还要痛下杀手?早怎么不是,杨氏也给他生了两个女儿啊!
据说是那杨老板早就已经发现了殷辉的狼子野心,所以在殷夫人杨氏生了两个女儿之后便偷偷给殷辉下了药,让他再也无法生育了。
绝人后嗣,这是多大的仇恨?
杨老板死了,自然就只能报应在了她女儿身上了。
可是不对啊,海贼上岸他殷老板也预测不了的啊?难道在那般混乱的情况之下他还能想起来要趁着这个机会害自己的结发妻子?
这个……
难道……
不会殷老板早就知道海贼上岸吧?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殷老板疯了才会让海贼上岸来抢劫自己,还有,就算殷老板疯了这样做了,可现在海贼可是将他的一大半身家都给抢走了,还勒索他!
这又是怎么回事?
说不定分赃不均。
说不通说不通!
那天晚上殷家可是来了很多人,都是十分有分量的,若是这些人被海贼给杀了……
那泷州……
天啊!
难道这便是殷辉的目的?
牺牲一批货,换来泷州各大家大乱,他可趁机从中渔利?正如当年他趁着全家出事,抢了全家不少地盘,在泷州占据了一块地盘,成为人人尊称的殷老板,彻底摆脱了杨家女婿的身份!
那所谓的被砍了一刀怕也只是在做戏,不然怎么当时说的好像严重的就要死了,转眼便能够出远门?
他殷老板怕唯一失算的便是水师总兵居然突然跑来泷州城访友了。
众人心惊,后背一阵冰凉。
……
“把殷辉交出来!”
“开门!开门!”
“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殷家门前,乱成一团,甚至已经有人砸殷家大宅的朱红色大门。
殷家之中,殷璃脸色发白,不管是外边汹涌的人,还是疯传关于殷辉的事情,她都无法承受,“让家丁们一定要给我守住了,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
她相信二叔绝对不会就这样逃了的!
他怎么会丢下这个家不管,丢下她不管?
一定是有人想趁着这个机会搞垮殷家!
一定是!
管家脸色也十分的不好,“小人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是外边的人已经疯了,若是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怕是挡不住,若是被他们冲进来了,小姐的安危怕是难以保证!”说完,便建议道:“不如小姐先离开这里去别院哪里躲两天,等老爷回来再……”
“可是我答应了二叔她不在的时候不会乱走的!”殷璃咬着牙,“而且现在家里这个样子,我怎么可以离开?!我若是走了,二叔也不在,谁来保护这个家?!”
“可是小姐……”
“我不走!”殷璃咬着牙道,“即便我做不了什么至少我可以替二叔守着这个家!现在是二叔最艰难的时候,我不能丢下他丢下这个家不管!”
管家也无法,只得继续让人加强门户了,所幸为了防御海贼,殷家在门户上都防的极严,除了大门之外,里头也是重重关卡,只要严加把守,便是外边的人攻破了大门短时间内也闯不到这里来,“希望老爷早日归来。”
“你也觉得二叔不会回来?”殷璃咬牙质问道。
管家自然不敢应,忙说老爷一定会回来的。
殷璃忍着不让眼眶中的泪水落下来,现在二叔不在,她不能哭,绝对不能哭!“你下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情立即来通知我!”
“是。”
殷璃一个人坐在了屋子里,满目奢华,可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当年在青云寨的那个小屋子,那屋子虽说也摆了不少好东西,可是与眼前的相比简直便是不能看,可是……可是……
“萧大哥,你到底在哪里?”
二叔不在,她唯一想到的人便是他了。
可是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没有任何的回音,她不明白为何那一日他愿意来见她,如今却是视而不见,甚至不管她写了多少封书信给他,他都从不回一封!
他不是跟那顾氏闹翻了吗?
她打听过了,他们没有办婚礼,那早便已经做好了的嫁衣还在绸缎铺里边放着,他甚至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去见顾氏了,他们不是已经闹翻了吗?为什么他还是看不到她?
为什么?!
殷璃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来人!来人!”
外边的丫鬟听了声音赶紧进来,“小姐有何吩咐?”
“去找到萧公子,告诉他,他若是再不来帮我,我便没命了!”殷璃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眼眶暗红,蓄满了泪水,“告诉他我求他来救我,我求他了!”
丫鬟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自家主子,忙应了一句是便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殷璃冷静了一些,走到了书桌旁花了小半个时辰写了一封信,“把这封信交给他,什么也不用说了!”
“……是。”
殷璃站在屋檐之下,即便殷家庭院深深,可还是能够听到外边的叫嚣声,而此时乌云漫天,风暴便要来临,“萧大哥……我就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你怎么可以对我如此狠心?
怎么可以?
……
丫鬟拿着信却没有亲自去送,现在外边乱成那个样子哪里敢出去?所以她找了一个粗使的家丁,给了一两银子让他将信送给萧家老板。
堂小姐跟那萧老板的事情早便传的殷家上下皆知了,这家丁自然也是知道,不过也没想那般多,直接将信给送到了萧家包子铺,也没亲自交给萧老板,只是给了铺子一个打杂的妇人。
凌光穿着普通妇人的裙子,头上还裹着头巾,自然,这是她主子要求的,说是为了包子铺的形象,不要吓跑了客人,所以被认作是妇人也是正常。
便是青龙也给换了一身,两个人待在铺子之中,对外宣称两口子,是萧老板小两口雇来帮忙的。
至于萧老板,左邻右舍的只是知道他被衙门的大老爷看上了,要去衙门做饭去了,整日整日的不在家,这铺子的生意自然是顾不得的,所以便雇佣了这不怎么爱说话的夫妻,虽说这夫妻不怎么爱说话,但人也没什么,大家相处下来倒也是相安无事。
倒是那萧家娘子没怎么出门了,不知道是受了先前谣言的影响还是怎么地,就是很少出门,后来一次出来了,整个人精神不是很好,然后就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传闻说萧老板似乎厌弃了萧家娘子,打算不要她了,不过也有人说萧家娘子有了身孕了,正害喜呢,所以精神才不是很好,所以萧老板才雇佣了人来帮忙,不让她劳累,至于自己也跑去衙门当差去了,就是想借衙门大老爷的势,好让殷家不再找他们麻烦。
这些传闻怎么传出来的,长生还真的不知道,不过也没打算去追究,倒是秦阳给气了个半死,她那个鬼样子哪里像是怀孕?!可听着听着,衡王殿下也开始怀疑了,毕竟长生的精神真的不是很好,萧惟虽说去了前线,也虽说被他拘着大半个月没回来,可若是因为这些她心里不痛快的话,第一时间便会来找他麻烦,怎么自己儿折腾自己?所以……或许,她真的……
“什么信?”
凌光接到了信件之后面无表情地将信送到了主子的手里。
秦阳也总算将目光从长生的肚子转移开了。
长生只当没听见,笑眯眯地拆那信,丝毫不在意那信封上写着萧大哥亲启几个字。
被直接忽视了的衡王殿下一阵气结,随后决定今天一定要弄清楚她到底有没有怀孕!她要是敢骗他,他打断萧惟那臭小子的腿!
不,撕了他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