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行了半丈路程,他们看到一个长着獠牙的男子,正在吮咬着一位年轻女子的脖颈。殷红的血液自齿缝和伤口贴合的地方缓缓流出,随着进一步的攫取,女子的面色开始变得越来越苍白,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无力,很快,双手垂了下去,脚也软了,失去生命迹象。
男子舔了舔沾有血迹的嘴唇,甫一放手,那个女子便化作一团细沙消散在风中。
墨玉快步上前,抬臂亮剑直逼他的咽喉,道:“妖人,居然吸食活人精血,拿命来!”话音未落,那人便隐身遁了。
那种修为,逃过她的视野自然容易,但于赤炎而言,不过是班门弄斧,他自虚空放出一道银光锁链,用力一扯,便将已经逃逸很远的獠牙男瞬间拉了回来。
獠牙男伏在地上,抬起头,面露惶恐之色,道:“这位少侠,你我无冤无仇,还望你能高抬贵手。”
“饶了你,岂不是放任你去祸害更多百姓?玉儿,是时候该你出手了!”他淡漠的望着獠牙男,低声命令道。
墨玉觑准他的后心,猛力刺过去一剑,男子伏在地面的身体随之挺了一挺,痛苦的扬起了头,再迅速拔出,腥红的颜色伴随剑锋的抽出滴落下来,染红了一方地面。
赤炎这才解除束魂锁链,忽起一阵冷风,带得他剑炳上的玉牌叮当作响,獠牙男瞪着眼勉力看清牌子的图案,终于明白自己为何生吸|精魄也斗不过他,转而凄然一笑,道:“此生能够得见君上一回,也算死得其所,只是……”话音未落,还没合上眼,就已无力的栽倒下去。
事发现场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见到坏人被惩处,大家不约而同鼓起掌,其间还有人叹道:“这位姑娘好剑法,居然可以一击毙命!”
她俯下身为那人抹上未合的眼,起身扫视一圈人群,顿时觉得眼晕无比,连忙默念两句咒稳了稳心神,故作轻松的拢拢头发,待剑上的血滴净以后,缓缓送入剑鞘,一把捉住他的袖子,使眼色示意赶快遁了。
赤炎只挑了挑眉,牵住她的手,若无其事的继续逛街,她只好由着他拖着,不情愿的歪斜着身子,脑子思绪纷乱,想着杂七杂八的事,脚步一阵比一阵更慢。
直至来到小吃街,各种香气从四面八方潜入鼻孔,才重新引回的即将出窍的灵魂,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再看看眼前的各类小吃,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道:“赤炎,我饿了!”
“不是刚吃过吗?”他见她一副馋虫都要爬出来的模样,挑起眉调侃道。
“那点东西还不够本姑娘塞牙缝的呢!”墨玉甩开他的大手,如同泥鳅一般钻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选了个人气最旺的铺子,规矩站在排尾等候。
赤炎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想到或许美食的诱惑可以让这个丫头服软也说不定,不由心情竟变得舒畅起来,越过人群,挤到她的身旁,揽住她的肩膀,道:“有了好吃的,就把我丢在一边,这样真的不好。”
“我知道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嘛!”她笑嘻嘻对他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眼角眉梢溢满天真与浪漫。
他不由看得有些痴,眼前这个女子经常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小情绪与小动作,总能不经意间让他越陷越深,不知道这种悸动是从何时开始的,但是现在已经演变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牢牢锁在其中,而且乐此不疲。
排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才轮到他们,墨玉指了指锅里已经炸得金黄的臭豆腐,道:“这个,要两份,多刷些臭酱,不要葱花,还有那个,那个……”她只在一本美食画册上见过那种东西,一时竟忘记了该如何称呼。
老板见她满脸涨红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问道:“姑娘是指鱼丸吗?”
“恩,对对,鱼丸要两份,放点辣酱。”她讪讪笑着补充道,随后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玄袍人,伸出手来,道,“赤……夫君,丈夫就该付账!”
赤炎很显然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皱了皱眉头,随后慢吞吞掏出几吊钱放在她的手中,嗅到徐徐飘来的臭味,语气幽怨道:“买两份干什么?”
“你一份我一份呀,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好吃的当然要同你分享啊。”墨玉并未看出他的幽怨,眨巴着大眼睛理所应当的回应着他。
只见老板动作麻利,不消片刻,就将两个小碗送到她的眼前,道:“姑娘,你的鱼丸和臭豆腐好了,里面还有很多座位,请进去享用吧。”
她扯住赤炎的广袖,拖着他进了小店内间,里面不少男男女女对坐着,边吃边讲些八卦。挑来挑去,选了个最靠边的座位,快速坐了下来,见他迟迟未有动作,连忙起身拉他过来,道:“这店面本来就小,你这尊大佛准备站在中央当雕像吗?”
赤炎下意识抹了抹鼻子,满屋子的臭气熏天已经让他有些倒胃口,再看看她埋头吃的满口流汁,心里无限后悔着,真不该带她来小吃街,这个丫头怎么会喜欢味道这么奇怪的东西。
“喏,你尝尝,很好吃的。”
正当他陷入无限沉思之中时,筷子头上插着的臭豆腐已经送到面前,愈来愈明显的气味让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快点,张嘴。”墨玉瞪起眼,一副不满的模样望着他,筷子就停在他口前半寸的地方。
赤炎见躲也躲不掉,只好遂了她的意,极不情愿的将臭豆腐吃进嘴里,简单咀嚼两口,臭臭的津液散布在唇齿间,鼻中悄无声息的喷出一口气,喷罢,最终囫囵咽了进去,细细品了品,竟有些回味,心中不由一沉:感情是件非常神奇的事,竟能让极其厌恶的味道变得可以入口,甚至还会流连忘返。他只是没有认真的想一想,也许这个东西真的很好吃。
“怎么样,是不是味道还不错?”她拄着脸,塞一颗小鱼丸在嘴里,含混的问道。
他对她报以和煦的一笑,满脸克制道:“味道虽然有点奇怪,但是,勉强可以吃。”
大荒,洪泽谷。
漫长的回廊中绿植藤蔓萦绕交缠,衬得点缀其间的夜明珠光线极其柔和,夹道两旁盛放着血红的菩提花,香气四溢。
大方红台坐落在广场的左侧,四周围栏护着,是一处习武修剑的地方,右侧则是纯白如玉的凉亭,周围种满茂盛的合欢树,花期已过,树上结了很多绿莹莹的荚果。
广场前方是个明亮宽敞的大殿,虽不比天界琉璃碧瓦那般熠熠生辉,但堆砌金砖的重檐上,两条栩栩如生的青龙盘踞在殿顶,中间点缀着大颗放射光芒的红色舍利,情景仿若二龙戏珠,倒也低调奢华。
殿内漆黑的墙壁,四处挂着长燃的火把,墨色玉石砌成的王座,八根墨色石柱分别立在八个方向,石柱间牵扯着繁杂的银色法力锁链。
墨发银冠的男子十分应景的穿着金丝绞纹黑袍,巍然坐在墨色宝座上,此人正是现任魔君宇文苍擎。
他虽生得温文尔雅,长眉细眼,面如冠玉,身形偏清瘦,看起来好似文弱书生,实则却以凶狠凌厉著称,数万年来,死在他手下的修士不计其数。
如今他已修得大乘境界,毒辣的作风丝毫没有改变,他是六界中仅次于冥王无情存在,但这位极其无情的首领,心中却有一方最柔软的沃土,而这独一无二的柔软便是妖界的大护法花姒。
两人的相识极为平凡普通,没有才子佳人的浪漫,只是一个漫天风雪的夜晚,素昧平生的两人困于深山,寻不到出去的路,只得共同生了堆火用以取暖。
花姒当时发着高烧,意识迷迷糊糊,很快就歪倒在竖着的草堆上,大概因为不太舒服,发出几声细细呢喃,恰好被他听个正着,竟鬼使神差的引发了保护欲。他将外袍褪去,紧紧裹住她的身子,良久,见她依然颤抖不已,便抬臂将她拢进怀中,又为她渡了些内息,随后抱着她在火堆前坐了一夜。
花姒醒来之时,热度已经褪却,扬起一张因病痛而略显苍白的脸,轻声道:“多谢这位少侠相救,他日少侠若有需要帮忙的事,花姒定然会效犬马之劳。”
而他,被那温软的声音蛊惑得心弦一颤,不受控制的对着她的红唇吻了下去,静静贴合一会以后,缓缓道:“犬马之劳着实不用,姑娘不如以身相许。”
他在座上闭目养了会神,清楚的回忆起这番动人心魄的过往,慢慢睁开眼,炯炯的目光望着殿内众人,肃起一张脸问道:“众位魔族修士可还记得初入魔宫时的誓言?”
四排魔士正单手齐齐挥动剑戟,表情庄严肃穆,异口同声道:“魔族在,吾辈在,魔族亡,吾辈亦不能独存!誓与魔君同进退,誓与魔界共存亡!”
宇文苍擎慢悠悠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大声喝道:“很好,如今魔界受此大辱,绝对不能平白忍了,本君不仅要将巴蛇之首花姒娶进魔宫,还要将巴蛇族拉拢到魔界麾下,诸位魔士可愿意跟随本君一同出征?”
“杀!杀!杀!”魔士高高举起武器,共同呼喊着,气势如虹。
他摆摆手,命令道:“全体魔士听令:即日起,好酒好菜伺候,大吃大醉三天三夜,过了三日,我们就向九曲湾的猿翼之巅进发,不成功,便成仁!”
“简直一派胡言!”一个身影闪入图锦殿内,拂袖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