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勾起了许多人的惨痛回忆，尤其是那些从北方逃难而来，或是曾与蒙古人交过手的江湖人士。
有人想起了被屠戮的村庄，有人想起了流离失所的亲人。
一时间，城墙上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和牙齿咬合的咯咯声响。
先前那个抱着酒葫芦的刀客，此刻脸上也没了笑意，只是用力捏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发白。
郭靖站在龙武身侧不远处，听着这番话，方正的脸上满是沉痛与决绝。他一生为国为民，对蒙古人的暴行更是深恶痛绝，龙武的话，字字句句都敲在他的心坎上。
“守住襄阳，便是守住我汉家衣冠，守住身后的万家灯火！”龙武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目光锐利如刀，“今日，我等便在此立誓，与襄阳共存亡！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与襄阳共存亡！”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杀鞑子！保家卫国！”
激昂的口号声此起彼伏，瞬间点燃了城头所有人的热血。之前的疲惫、不安，似乎都被这股同仇敌忾的激愤冲淡了不少。就连一直冷若冰霜的李莫愁，握着拂尘的手也似乎微微紧了紧，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瓮声瓮气地喊道：“龙盟主说得对！什么庆功宴，等把鞑子打回老家，咱们再喝他娘的三天三夜！”
旁边有人笑着接话：“老王，就你嗓门大！不过说得在理！到时候，可得让吕大帅把这次欠下的酒肉都补上！”
“哈哈哈，正是正是！”
几句粗豪的玩笑话，让凝重的气氛稍稍松弛，但也更显出众人破釜沉舟的决心。
龙武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士气，微微点头，再次转向那名守将：“将军，守城事宜，按计划进行，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守将大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力量。
城头上的激昂口号声渐渐平息，但众人胸中的热血依旧滚烫。
龙武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众人，这一次，他看得更仔细，那些江湖汉子脸上，除了疲惫和愤慨，更多了一种被点燃的信念。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等待众人彻底消化方才那番话带来的冲击。
“诸位，”他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力量，“你们或许会问，我们这些人，身负武艺，平日里快意恩仇，为何要卷入这军国大事，在这城头之上，与那些士卒一同，抛头颅，洒热血？”
这个问题，或许正是许多江湖人心中的一丝疑惑。他们习惯了自由自在，习惯了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守城，听令，与军队协同，这与他们往日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龙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我辈练功学武，所为何事？”
他看向那个先前抱着酒葫芦的刀客，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位嗓门大的虬髯汉子，视线最后落在了郭靖身上，微微颔首。“行侠仗义、济人困厄，这自然是分内之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助几个受难的百姓，惩治几个恶霸土豪，这些，我们都做过，也以此为傲。”
不少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认同之色。这确实是他们行走江湖的信条。
“但，”龙武话锋一转，语气加重了几分，“若仅仅如此，那不过是独善其身，是侠之小者。”
“侠之小者？”有人轻声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没错，”龙悟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黑暗，望向了更遥远的地方，“当今天下，已非一人一户之危，而是倾国倾族之难！蒙古鞑子凶残暴虐，所过之处，庐舍为墟，生灵涂炭。他们要的，不是一城一地，而是要灭我传承，绝我血脉，让我汉家儿女，尽成他们的牛马奴隶！”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想想我们这一路北上所见，想想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想想那些被屠戮的村庄！若国已不存，家又何在？到那时，你我这一身武艺，又能护得住谁？是能挡住蒙古人的铁蹄洪流，还是能让死去的亲人复生？”
城头上一片死寂，只有寒风掠过城垛的呜咽声。
先前那虬髯大汉粗重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他攥紧的拳头骨节再次发白。
“江湖上所以尊称我龙武一声‘武林盟主’，”龙武缓缓说道，目光重新回到众人脸上，“并非龙某武功天下第一，也不是我德高望重，而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驱逐鞑虏，保我河山！是诸位信得过龙某，愿意追随我，共同抵御这蒙古鞑子！”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恳切而郑重：“今日，我只盼各位心头，能牢牢记着‘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八个字！”
“为国为民，侠之大者……”郭靖望着龙武，眼中充满了敬佩与认同，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八个字，只觉得胸中一股浩然之气激荡。
龙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期许：“守土卫国，护佑万民，这才是大丈夫，真豪杰！日后，待我们击退强敌，还我河山一个朗朗乾坤，诸位再回首今日襄阳城头之浴血奋战，便可知，这才是真正的侠义，这才是能让你们名扬天下，受万民敬仰的——真正大侠！”
这番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如重锤般砸在众人心坎上。它将个人的武勇与家国命运紧密相连，将江湖的“侠”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一时间，许多江湖汉子只觉得眼眶发热，胸中那股被压抑的愤懑与热血，找到了一个更崇高、更坚定的出口。
“龙盟主说得是！”那虬髯大汉瓮声瓮气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俺老王以前只知道打抱不平，今儿才明白，最大的不平，就是鞑子欺负到咱们头上！最大的侠义，就是把他们打出去！”
“对！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俺记住了！”
“干他娘的！守住襄阳！”
新的呼喊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少了些许之前的狂热，却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决心和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