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地方豪强那场惊心动魄的“市场风波”告一段落后,徐州的经济秩序暂时恢复了平静。盐铁专营的各项工作,也在我和糜贞的紧密协作下,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见面的次数愈发频繁,有时甚至需要加班到深夜,一同核对账目,或者商议第二天需要处理的事务。
起初,我们的交流严格限制在公事范围之内。但在忙碌的工作之余,或者在某个深夜,当最后一卷账簿被核对完毕,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时,一些工作之外的、更轻松随意的交流,便也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有时,是在糜家那间灯火通明的大账房里,我们各自端着一杯热茶,看着窗外寂静的庭院,随意地聊起一些徐州的风土人情,或者彼此家乡的趣闻轶事。
有时,则是在我处理完盐铁司的公务,顺路(或者说,是“刻意”顺路)经过糜贞居住的那处清雅别院时,她会以“讨论某个账目细节”或“请教某个算学问题”为名,邀我入内小坐片刻。
那处别院虽然不大,却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充满了不同于寻常大家闺秀府邸的、一种干练而雅致的韵味。院子里没有太多娇艳的花卉,反而种着几竿修竹,几丛兰草,显得清爽利落。
书房里,除了常见的经史子集,更多的是各种与商业、地理、甚至律法相关的实用书籍和地图卷轴。
在这些工作之外的交流中,我得以窥见一个更加真实、更加立体的糜贞。
她并非仅仅是一个精明的女商人。
她同样关心民生疾苦。 在谈及徐州百姓的困顿和流民的苦难时,她眼中会流露出真切的同情和不忍。她会主动提出一些利用糜家资源进行赈济或安置的建议(当然,这些建议往往也兼顾了商业上的可行性)。
她对时局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她虽然不像蔡琰那样精通经史,能引经据典,但她看问题的角度往往更加务实和敏锐。她能从粮价的波动中预判出潜在的军事风险,能从商路的通塞中分析出各方势力的强弱消长。她的许多观点,虽然带着商人的“功利”色彩,却往往一针见血,让我深受启发。
她也有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抱负。
她似乎并不满足于仅仅做一个富家小姐或未来的贤妻良母。她对参与家族事务、甚至影响徐州经济走向,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和强烈的责任感。
她渴望证明,女子同样可以在这个男权主导的时代,做出一番不凡的事业。而她,似乎也对我这个“异类”的官员,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好奇和探究欲。
她会好奇地问起我在洛阳和长安的经历(我自然是半真半假,有所保留地讲述),会对我的那些“新奇”的计算方法和管理理念刨根问底,会对我偶尔流露出的、关于未来技术或社会形态的“畅想”(我需要极其小心地控制尺度)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她看我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复杂。
有欣赏,有钦佩,有好奇,有时……似乎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女性特有的探询和……试探?
我们的交流,常常在一种轻松愉快又不失智慧碰撞的氛围中进行。我们会因为对某个商业策略的不同看法而争论,也会因为共同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而相视一笑。我们会谈论窗外的风声雨声,也会谈论心中的理想与困惑。
有时,夜深人静,当左右无人,只有灯火摇曳,茶香袅袅时,气氛会变得有些微妙。我会注意到她鬓边不经意滑落的发丝,注意到她谈笑间眼波流转的风情,注意到她身上那股混合着书卷气和……淡淡脂粉香(或许是某种西域香料?)的独特气息。
而她,似乎也会在我凝视她时,脸颊微微泛红,眼神略微躲闪,或者……故意用一些轻松的玩笑话来化解这略显暧昧的氛围。
我知道,我们彼此之间,都产生了一些超越普通同僚或盟友的情愫。
这种情感,不同于我对蔡琰那种深沉厚重、刻骨铭心的依恋,它更像是一种基于相互欣赏、智慧共鸣和并肩作战而产生的、带着新鲜感和吸引力的……悸动?
但我始终恪守着底线,努力维持着距离。
一方面,是因为心中对蔡琰的承诺和责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深知,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与糜家小姐产生过于亲密的关系,可能会带来难以预料的政治风险和流言蜚语。我不能因为个人的情感,而影响到大局,更不能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糜贞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刻意疏远,但她并未点破,只是将那份可能存在的情愫,同样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我们依旧是工作上最默契的伙伴,但在私下里,却多了一层心照不宣的、保持着微妙距离的……暧昧?
夜访别院,工作之外的交流,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的一颗颗小石子,荡漾起圈圈涟漪。这涟漪,或许暂时不会改变湖水的流向,但却让这片原本清澈的湖水,变得更加……波光粼粼,也更加……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