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刘备任命为徐州别驾,这份信任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肩头。
我深知,这不仅仅是一个官职,更是一份责任。
刘备将徐州托付于我(至少在口头上是如此),我便不能仅仅满足于做一个摇唇鼓舌、指点江山的幕僚,我必须真正地了解这片土地,了解它的疾苦,了解它面临的真实困境,才能对症下药,提出真正行之有效的方略。
因此,在初步安顿好典籍,并与糜竺公达成初步合作意向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深入徐州各地,进行实地调研。
我没有待在相对安稳的下邳城中,享受着别驾官邸那(或许并不存在的)舒适。而是向刘备请命,以“巡视州郡,体察民情,考核吏治”为名,带着石秀和几名精干的玄镜台成员(他们扮作我的亲随护卫),开始了为期数周的、几乎跑遍了徐州主要郡县的巡查之旅。
一路行来,所见所闻,触目惊心,远比我之前通过情报了解到的更加严峻和令人心痛。
首先,是土地的大面积荒芜和人口的急剧流失。
我们走在曾经富庶的徐州平原上,但视线所及,大片的良田并非麦浪滚滚,而是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许多田埂早已坍塌,沟渠也淤塞不通。偶尔能看到一些农人在田间劳作,但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使用的农具也极其简陋破旧,耕作效率低下。
更多的时候,是大片大片的土地,如同被遗弃的伤疤,沉寂地裸露在风中。沿途经过的村庄,更是十室九空。许多村落只剩下几户老弱病残留守,年轻人要么死于战乱,要么早已逃亡他乡。
有些村子,甚至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倒塌的房屋和被野草覆盖的废墟,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灾难。我询问当地的里正(如果还能找到的话)或老者,他们告诉我,自从曹操那次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之后,再加上之前的黄巾之乱和后续的兵匪袭扰,徐州的人口至少锐减了四到五成!
许多地方,甚至出现了“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状!
其次,是地方府库的空虚和吏治的废弛。
每到一处郡县,我都会以别驾的身份,前往府库进行查验。结果往往令我心头发凉。
账面上的数字或许还算过得去,但实际打开库房一看,粮仓大多是空的,或者只存着一些早已霉变、无法食用的陈粮。
钱库里更是只有寥寥无几的劣质小钱(董卓时期和各路军阀滥发的货币),根本无法支撑正常的财政运转。
而负责管理这些事务的地方官吏,也大多是些尸位素餐之辈。要么是陶谦在位时任用的庸碌无能之辈,要么是趁着权力真空期钻营上位的投机分子。
他们对政务敷衍了事,对百姓疾苦漠不关心,甚至有人还在暗中勾结地方豪强,侵吞田亩,中饱私囊。
整个徐州的行政体系,如同一个年久失修的机器,运转迟缓,锈迹斑斑,效率极其低下。
最后,是潜藏在表面平静之下的暗流与隐患。
虽然刘备入主徐州,暂时稳定了局面,但各种矛盾和隐患并未消除。
本土士族与外来集团的隔阂:
以陈氏为代表的本土士族虽然暂时支持刘备,但他们与刘备这些“外来者”之间,显然存在着隔阂和不信任。他们牢牢把持着地方上的实际权力,对刘备的政令未必会完全遵从。
残余势力的窥视:
陶谦的旧部虽然失势,但未必甘心;被曹操屠戮过的百姓,对所有外来军队(包括刘备的)都可能心存恐惧和疑虑;更不用说还有曹操、袁术等外部强敌虎视眈眈。
民心尚未完全归附:
刘备虽然有“仁义”之名,但对于饱受苦难的徐州百姓来说,他们更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土地、粮食和安定的生活。如果刘备不能尽快解决这些问题,那所谓的“仁义”最终也可能变成空中楼阁。
这次深入的调研,让我对徐州的真实困境,有了一个全面而残酷的认识。
这里并非乐土,而是一个百废待兴、内外交困、矛盾重重的烂摊子!
刘备集团面临的挑战,远比表面看起来要严峻得多!
同时,我也运用我的算学能力,结合沿途收集到的(极其不完整和不准确的)户籍、田亩、赋税等零散数据,进行了一番大胆的推算和评估。
结果更加令人心惊:
徐州实际可耕种的土地利用率,恐怕真的不足三成!可动员的青壮劳力严重不足!而府库的实际存粮,若再不想办法,恐怕连支撑军队和官府度过这个冬天都困难!
不破不立,但也必须先有“立”的基础!
而这个基础,就是粮食!
就是人口!
就是最基本的生产秩序!
回到下邳(或小沛)的府邸,我将这些触目惊心的见闻和冰冷残酷的数据,整理成了一份详细的报告。
看着报告上那些令人绝望的文字和数字,我的心中,那个早已成型的念头,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必须立刻推行屯田!
而且是军屯、民屯双管齐下的大规模屯田!
唯有如此,才能让荒地复垦,流民归附,粮草自足,人心安定!
唯有如此,才能为徐州、为刘备、也为我自己,博得一线生机,奠定立足之本!
我知道,这个决策必然会触动无数人的利益,招致巨大的阻力。
但这,已经是解决徐州当前困境的、唯一也是最根本的办法!
我铺开竹简,开始奋笔疾书,将我的《徐州屯田策》,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勾勒出来。
这将是我向刘备、向整个徐州,发出的第一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