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洛阳城那残破的城门,如同踏入了一个被遗忘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旧梦。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已变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依稀可辨的轮廓,在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如今的悲凉。
我们跟随着献帝队伍的尾巴(依旧保持着距离),行走在那些曾经车水马龙、如今却寂寥无人的街道上。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平整的青石板,而是混杂着瓦砾、灰烬和不知名污秽的焦土。
道路两旁,那些曾经高耸的坊墙大多已经坍塌,露出了里面同样残破不堪的院落。
物是,人已非。
我努力辨认着方向,试图找到那些曾经熟悉的地方。尚书台的衙门,那座我初入仕途、也曾挥洒过智慧与汗水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几堵焦黑的、摇摇欲坠的断墙。
院子里杂草丛生,曾经堆积如山的卷宗早已化为灰烬,不知所踪。我仿佛还能看到当初孙主事那张时而严厉时而赞许的脸庞,还能听到同僚们或嫉妒或钦佩的议论声……然而,这一切都已随风而逝,只留下这片死寂的废墟。
太学所在的辟雍宫,那座昔日帝国最高的学府,文人雅士汇聚之地,更是惨不忍睹。
宏伟的宫殿早已坍塌,只剩下烧焦的梁柱和散落的琉璃瓦碎片。讲堂、学舍、藏书阁……无一幸免。我曾在这里,以旁听生的身份,聆听大儒讲经,也曾在这里,以“算学解经”的惊人之语,初露锋芒。
我还曾在这里,与蔡琰姑娘重逢……如今,这里只剩下一片瓦砾,以及在寒风中呜咽的、仿佛是无数枉死士子冤魂的哭泣。
我曾经租住的那条陋巷,更是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到了。大火之后,又经历了乱兵的劫掠和时间的侵蚀,那里早已变成了一片无法辨认的垃圾场和乱葬岗。
我甚至无法确定,当初那个小小的、却曾带给我片刻安宁的院落,究竟在哪个位置。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李清照的这句词,此刻无比真切地涌上了我的心头。虽然我并非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但在这座城市里经历的一切,那些奋斗、挣扎、喜悦、悲伤、以及……那些生死与共的情谊,都已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之中。
如今故地重游,看到的却是这般景象,心中的失落、悲怆和对战争罪魁祸首(董卓、李傕、郭汜,甚至……某种程度上也包括我自己未能阻止这一切的无力)的愤怒,几乎要将我淹没。
身旁的蔡琰姑娘,更是早已泣不成声。她扶着侍女的手,脚步踉跄,每经过一处熟悉的街角,每看到一处曾经留下她家族印记的废墟(比如蔡邕先生曾经的书房、或者他们初到洛阳时的府邸),她的泪水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
我知道,这座城市的毁灭,对她造成的创伤,远比我更加深重。这里不仅有她的青春记忆,更承载着她家族的荣耀与兴衰。我默默地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试图给她一些安慰和力量。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压抑地啜泣着。在这一刻,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们只能相互依偎,共同承受着这份巨大的悲伤。除了物是人非的感慨,我也在暗中留意着,是否能找到一些故人的踪迹。
丁允先生呢?那位对我颇有赏识的太学祭酒,他是否安好?
孙主事呢?那位虽然严厉但还算公正的上司,他是否也逃过了这场劫难?
还有那些曾在尚书台共事的同僚,那些曾在太学有过一面之缘的士子……我向遇到的零星幸存者(大多是些躲藏在地窖或废墟中苟延残喘的老弱病残)打听,但得到的消息,大多是摇头、叹息,或者干脆就是
“不知道”、“早逃了”、“被乱兵杀了”……
乱世人命,贱如草芥。
在这场浩劫之中,个体的命运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或许,许多我曾经认识的人,都已经永远地消失在了这片废墟之中,连名字都未能留下。
这种认知,让我感到一种更加深沉的悲哀和……对自身命运不确定性的恐惧。
我们在这座巨大的坟墓般的城市里穿行着。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历史的灰烬之上。曾经的繁华与荣耀,都已化作过眼云烟。
物是人非,感慨万千。
但感伤之后,我必须重新振作起来。因为,在这片废墟之下,还埋藏着我们此行最重要的目标——那些被我藏匿起来的典籍!它们是否安好?将直接关系到我们未来的希望!
我必须尽快找到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