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后的闷热裹着青岩镇南渠村的泥土腥气,陈凡踩着发烫的田埂往干涸的水渠跑时,解放鞋底粘着的干土块簌簌往下掉,在龟裂的渠底砸出细小的烟尘。水闸口歪斜着几台锈迹斑斑的抽水机,柴油机的黑烟混着刺鼻的胶皮味呛得人睁不开眼,几十个村民正用铁锹抵住邻村人的肩膀,叫骂声惊飞了枯树上的乌鸦。
“陈主任!他们半夜扒了我们的水渠!”村民王大河指着断流的沟渠,裂开的混凝土断面像狰狞的獠牙,“水利所说今年干旱要限水,可上游村子把水全截走了!”
陈凡蹲身抓起一把干裂的土块,指节用力捏碎板结的土层,突然转身冲向水闸控制房。手电筒光束扫过锈死的闸门齿轮时,他的瞳孔骤然紧缩——本该嵌着铅封的闸门调节杆,锁扣处竟用铁丝胡乱缠着,闸门底部的混凝土基座裂着半指宽的缝隙。
“闸门被人为破坏过!”陈凡的指甲抠开齿轮箱的油泥,“正规水闸有双重锁扣,这铁丝缠的痕迹最多三天!”
上游李家村的李会计叉着腰冷笑:“陈主任懂水利?这水渠二十年前就是我们村修的!”
陈凡的指腹蹭过闸门上的新鲜划痕,突然抓起值班记录本:“上周四暴雨时闸门全开泄洪的记录呢?怎么只有关闸记录?”他猛地掀开控制箱盖板,露出底下被剪断的传感器线路,“水位监测数据直传县防汛办,你们这是要伪造灾情?”
镇水利站的调解室里风扇咯吱作响,李会计甩出一沓泛黄的水权证:“我们的取水许可合法合规,陈主任要质疑就去查档案!”
陈凡将三份监测报告拍在桌上:“县环保局的水质检测显示,上游截流导致下游氨氮超标三倍!”他突然翻开用水台账,“你们村鱼塘养殖用水量是农田的三倍,可缴费单上写的都是农业用水——需要我找物价局查偷逃水资源费吗?”
水利站长擦着眼镜打圆场:“抗旱时期互相体谅,总不能让鱼都渴死……”
“鱼渴死?”陈凡点开手机里的航拍画面,“下游三百亩秧苗枯死一半,直接经济损失八十万——非要等到械斗出人命?”
李会计突然拍桌子:“有本事你们自己修水渠!”
“修就修!”陈凡亮出县水务局的批复文件,“中央抗旱应急资金已到位,重修防渗渠还能扩灌溉面积——这是财政部刚下发的紧急通知!”
烈日炙烤下的水渠蒸腾着热气,陈凡带人抢修垮塌的渠段。铁锹挖开淤塞的泥沙时,他忽然扯过装水泥的编织袋:“去砖瓦厂拉三十吨碎砖!填在滑坡体当骨架!”
施工队老张急得跺脚:“碎砖透水性太强,挡不住二次塌方!”
“混上黏土做成格宾笼!”陈凡蹲身抓起两把不同土质,“《水利工程抢险技术规范》第5.2条写着,碎砖与黏土1:2配比抗冲刷强度提升40%!”
村民赵老汉堵在渠边:“碎砖是留着盖猪圈的,修渠用了年底咋扩建?”
“镇里协调了新型建材下乡补贴!”陈凡掏出手机订单,“加气混凝土砌块比红砖便宜两成,抗震性能还更好!”
两村村民持械对峙那日,陈凡拖着一车地质勘探设备冲进人群。他当众演示地下水源探测,仪器屏幕上的波纹剧烈跳动:“看!断层带下面三十米有暗河,打井出水量够两个村用!”
愤怒的村民抡起镐头要砸钻机,陈凡却横身拦住:“省地质局的勘探队已在山脚扎营,配套的输水管网直达各户田头!”
手机直播画面里,满头大汗的技术员正在讲解:“采用虹吸原理引水,比抽水机省电七成!”
小满这天的全省抗旱保苗会上,陈凡播放新旧水渠对比视频。当画面切换到智能水表实时监测时,他突然调出用水效率数据:“节水灌溉面积扩大两倍,亩均用水量下降三十方!”
水利厅长刚要质疑,陈凡已拨通视频:“国家节水灌溉工程中心的评估报告传过来了,南渠模式达到华北平原推广标准!”
表彰仪式上,王大河摸着新修的防渗渠哽咽:“争水争了半辈子,没想到还能用上自动滴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