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惠风和畅。
京城东南郊的芙蓉园内,百花争放,草木葱郁,一派生机盎然的蓬勃气象。
芙蓉园是京城南郊的一处湖堤,位于宁水支流汇聚而成的芙蓉湖畔,那里水汽丰泽、草木茂盛。
数百年前,那一带不过是一片水草丛生的沼泽泥泞,后经前朝修缮,围成专供皇家游猎的私家园林。到了今朝大宁王朝,先帝高祖皇帝为彰显新朝气象,特命将芙蓉园对外开放。
自那之后,芙蓉园便成了京城百姓游玩赏风的最佳去处。
近日气候宜人,芙蓉园中游人如织,游舫马车络绎不绝。
然而今日,这游旅行客统统消失,所有人自发地转移了阵地,改寻他处消遣赏春。
即便有极少数未能得知消息,误跑到芙蓉园门口的人,也会被全副武装的护卫拦下,劝阻离去。
倒仍有车马进园,倒仍有不少人在园中观光游览,但那些人,都是王府宾客。
今日这芙蓉园被平王府包下,用作王妃生辰宴会的举办场地。
说起平王,京中人大多知晓,这位爷是出了名的恣肆散漫,最好宴饮游乐。
过往,他也常到这芙蓉园中游赏饮宴。但也顶多邀三五好友,带几个护卫,在园中隔出小块僻静角落,从不闹出过大排场,扰民滋乱。
但今日不同,这场王妃的生辰宴会隆重宏大,不光将整个芙蓉园给包了下来,更将京中公卿贵族、大小官员及其家眷统统请来贺宴。
更甚至,连天子和几位皇子,都派了人赠礼道贺。
这么多贵重人物出席,自得好好筹备措置。今日这芙蓉园不光布防严密,园内的布置装点也格外考究繁复。
园子入门便有专人侍奉,用以登记姓名,收受贺礼,另有仆人接引奉送,将贵客引入指定座席。
再往里去,那芙蓉湖畔,已搭置了大戏台,请了京里有名的戏班表演戏目,供客人们闲暇赏乐。
再沿着湖畔往里,被茂密花木隔开的大片空地,便是今日的宴会之所。
会场也分了数个区域,有供男宾们纵酒饮乐的酒席,有供妇人们赏花品茗的茶座,也有供文人雅士们消遣玩乐的流觞曲水。
而这些,都还只是外围筵席,真正的主宴会场,则是背靠芙蓉湖的一处亭台水榭之中。
此刻筵席尚未开始,但已有不少宾客到场。那些达官显贵们一经入场,立即被人请到那亭台水榭中;而地位稍低的官员,抑或是随行的家眷们,则散落园中游览观赏。
来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入不得主会场,那些信步游赏的客人们,也多是人中龙凤。
譬如,今年即将参加科考,被视作今科状元大热的工部尚书之子,陆昀。
陆昀是陆家二子,年岁与陆逸相当,然则无论是学识眼界,抑或谈吐做派,都高出陆逸不少。
当然,这有赖于陆府多年培养。毕竟自徐氏死后,陆逸这嫡长子一直处于放养状态,反倒是作为次子的陆昀享尽了家中资源。
今日平王府盛宴,作为工部尚书府的陆家,自也收到邀约。
陆振轩尚未回京,老太君年事已高,而陆逸又……是以府中最适合出席这场盛宴的,当然是被视作家族希望的陆昀。
而陆昀本人即将科考,到这盛宴上露露脸,结识一些官场前辈、世家俊杰,自也是极有益处的。
譬如此刻,在那戏台之前,他正与同为部堂之子的杜子敬攀谈。
杜子敬是户部尚书之子,较陆昀年长几岁,如今已入了翰林院任编修一职。
别看官职不显,但这翰林院是新科进士们踏入仕途的必经之路。可以想见,今年科举之后,陆昀也要步入翰林院,和这杜子敬同衙共事。
既是前辈,又是未来同僚,与杜子敬来往自能受益颇多。
然而,此刻这二人凑到一起,商谈的并非科举经验,也并非为官之道,而是一件逸事。
“听说那崔老二近来又物色上一户小娘子,那小娘子生得人高马大,怕不比他崔老二还高半个头……”
“结果上门说亲,反遭人家赶了出来,闹了个灰头土脸。”
同是京中权贵,杜、陆二人对那崔恕自都熟悉,然而崔恕此人不学无术,似乎也并未有科考入仕的打算,因此平日他俩与崔恕压根玩不到一起去。倒是身为二人兄弟的杜子腾及陆显,与那崔恕常有来往。
然而此刻,二人谈起崔恕的风闻趣事来,却是颇显兴致,谈话时二人面色幽幽,似有所指。
说完崔恕这桩轶事,杜子敬面上笑容更显幽邃,似是漫不经心,却又颇有深意地提了一嘴:
“说起来,崔老二相中的那小娘子,与你陆府还颇有关联。”
陆昀眉头一挑,眼里已有会意之色,然他仍故作无知:“却不知是哪户人家?”
杜子敬早已留意到陆昀反应,此刻也不揭破,只幽幽道:“那徐府与你陆家有亲,你那嫡亲长兄陆逸,不就出自徐府吗?”
一提“陆逸”,陆昀眉梢微有颤动,然他年纪虽小,城府却是颇深,很快将这反应敛去。
抬首朝杜子敬笑了笑,陆昀又道:“杜兄似对我那嫡兄很是在意,听闻前些日子还曾登门拜访?”
杜子敬那日带了一帮家奴杀到静安苑,要拿了陆逸替他兄弟报仇,结果恰好撞到宁毅在场,后来还因此事被父亲提到平王府里磕头认错。
这件事已传遍京中权贵圈子,引为一时笑谈。
提及这件糗事,杜子敬嘴角猛地一抽,眼里闪过厉色:“那笔账,我迟早要找他算!”
“对了……”
话已说开,陆昀也不再藏着揶着:“说起此事,我倒是好奇,那陆逸何时与世子殿下,攀上交情了?”
杜子敬冷哼一声:“他也是走了狗屎运,那日事后,我曾找家弟详询,方知陆逸那日前去拜会道隐先生,凭着一壶酒水,入得道隐先生院门……”
“而那世子殿下恰在雾隐居,才与那陆逸走到一起。”
“不过……说这二人攀上交情,未免杞人忧天,依我看陆逸此人不过仗着道隐先生脸面,巴结世子罢了。”
“想那世子对他,也不甚看重,否则出了这么大的事,平王府既未追究我那二弟,也没问责我冲撞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