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聿漆黑深邃的眸子看着顾怀夕,心绪一直未平静,
却也久久都没再说一个字。
直到下人领着太医走进青云斋。
顾怀夕也再不和他说一个字,跟着太医自顾自的进了房间,
太医凝神静气的把过脉后,将顾怀夕引到一侧说话,
墨太医不在,这位太医是经常去国公府给谢老夫人把脉的,自然也识得顾怀夕,
他客气的说,
“贵主脉象弦涩,左寸尤弱乃思虑过甚,五内郁结,致使神不守舍,这是心病,药石终是外物,还是要有心药才可。”
顾怀夕心口猛的颤了一瞬,
祖母虽然和平日无两样,可心底是在牵挂着父亲的安慰,也在牵挂顾家的荣辱,不想她担忧,只能装作平静无常的样子。
可这样一日日的熬下去,再强健的身子也扛不住。
太医留下一副药方,就完成了他的职责,顾怀夕将他送出房门时才发觉,谢淮聿还没有走,他垂立在院落里,隔着夏日的阳光与她对视。
半晌,
谢淮聿才提步走到她的面前,将她手里的那份药方结过,
哑声说,
“你好好照顾老夫人,这些药材我让人去买。”
顾怀夕没有拒绝,她转身回了房间,将房门合上的一刻,
谢淮聿的双眸如墨一般深浓,望着紧闭的门不肯离去……
他最终还是被下人喊回了国公府,
因为苏紫菀已经在府门等了他整整一个上午,
谢淮聿觉得,他和苏紫菀是该坦诚的谈一次了,有些事情他也该问个明白。
……
苏紫菀一上午水米未进,看见谢淮聿归来,眸子都亮了起来。
她拉住谢淮聿的手,低哀的问道,
”阿聿,你生气了对不对,我知道我不该当街胡闹,可我受不了你对我冷淡,也受不了好几日见不到你,阿聿,我错了……”
谢淮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记忆里那个骄傲明艳的女子,已经不复存在。
他从西疆带回来的,是饱经磨难心智坚定的苏紫菀,
时间在变,他也在变,苏紫菀怎么能不变呢?
他看着她,
问她,
“紫菀,为什么骗我?”
苏紫菀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回答,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阿聿,自我们重逢以来,我说过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她狠了心,凄凄切切的发了誓,“若有一句为假,我苏紫菀和腹中的胎儿便不得好死!”
谢淮聿拧眉,有些听不得她拿自己的孩子发毒誓,
“我的毒到底是怎么解的?紫菀,我只有一次听你解释的耐心,不要再欺骗我。”
苏紫菀满脸泪痕,
“当初在西疆,我听营帐里的士兵在谈论东樾的国公身染重病,不久于人世,我真的怕的要死,阿聿,我可以受苦也可以不回东樾,可我怕你死。”
“我借着为那个首领浆洗衣物的空隙,钻进了他的营帐,里边放着一整盒药物,我不知道哪一个能解蚀心,只能将另一瓶蚀心之毒吞下,然后一样样的尝试解毒之法。”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在那千百颗药物中,试到了唯一的解药。”
她陷进了回忆里,
其实,她将蚀心之毒喂给了同样被俘虏的东樾女子,并把一颗颗偷来的解药再喂给她,亲眼看着她好起来,也亲眼看着她被西疆人以偷药的罪名拉出去处死,尸身扔在沟渠里,被狼啃食的只剩了半副身子。
那个女子与她在西疆的营帐里互相扶持,捱过了那些冰寒的俘虏日子。
她被砍死的一刻,都不敢相信是苏紫菀害了她。
也是在那一日,苏紫菀心肠变得无比坚硬,
人始终是自私的动物,为了活下去,活着见到谢淮聿,她可以牺牲任何人保全自己。
现在,她也绝不允许谢淮聿被顾怀夕抢走。
她的嗓音哀泣,哭的让人心疼,毕竟是从前相爱过的恋人,谢淮聿有些心软,
况且,他在苏紫菀的脸上寻不到一点假情假意。
他相信,苏紫菀当年是给他送过药的。
他看着苏紫菀发白的脸还有拢起的小腹,终究不忍心,扶着她回了府。
苏紫菀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谢淮聿,一串眼泪扑朔的往下掉,
她不顾前来送茶的下人,
凄哀开口,
“在西疆的日子那么难熬,一日一夜都犹如一年一般漫长,刚被带到那里的时候,我被关在一个黑屋子里,我不敢睡觉,不敢闭眼。”
“因为一闭眼就能听见西疆人的淫笑,他们像打量物品一样看着我,我生怕在梦中就被他们生剥活吞掉。”
“我害怕极了,阿聿,我多希望有一天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你来接我了,为着这个信念,我活了一日又一日。”
谢淮聿心口有些堵,他知道一个女子被俘虏后是怎样的后果。
他想起了过往,想起了与苏紫菀的第一次相见。
良久,
他终于开口,
“可是紫菀,我们不能总活在过去,事隔经年,你也应该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
苏紫菀嘴唇颤动,不敢置信的看着谢淮聿,
“可是你亲口承诺过要娶我为妻的啊?是不是顾怀夕不同意?”
谢淮聿温声说,
“我是答应过你,也承诺会护你后半生周全,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不愿意承受世人异样的眼光,只想在国公府清静度日的情况下。”
“紫菀,我们要学会承认,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谢淮聿说完便站起身,吩咐下人好好的将苏紫菀送回去,
转身离开时,
苏紫菀哭着自身后抱住他,紧贴着他坚硬紧实的后背,
“阿聿,不要走。”
“是顾怀夕不肯让你娶我对不对?你不能听她的,她只是个外人,你我才是真正携手共度难关的眷侣。”
“阿聿,我不许你对顾怀夕有感情!”
谢淮聿眸色浅淡,身子一点点僵住,身后的苏紫菀哭的凄厉,滚烫的泪珠一点点渗透他的心窝。
他转过身,握住苏紫菀的肩,
“紫菀,不要再活在过去了,好吗?”
苏紫菀猛的摇头,
“不好!阿聿,没有你我根本无法生下腹中的胎儿,我只能跟他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