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岳一手搂着杨容姬,一手掀开了车厢侧面的窗帘。但见外面树影重重,凉风习习,新鲜的花草泥土气息混合着头顶的鸟鸣一起灌进了车厢,却原来是他命车夫随意行路,马车竟一直驶出了洛阳,来到了大夏门外的邙山脚下。
道路至此而绝,似乎正应了他们走投无路的处境。可潘岳与杨容姬对望一眼,彼此只觉心意相通,便牵着手走下了马车,踏入了山坡上半人高的草丛中。
“公子……”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满是忐忑担忧,正是赶车的李叔所发。潘岳停下脚步,转过头对李叔微微一笑:“我和杨小姐去山里走走,你若等不及就先回去吧。”
“公子,我不走的……”李叔是潘家老仆,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嗫嚅一阵,还是忍不住开口,“不是老奴多嘴,公子要做什么,一定要为老夫人和潘杨两家想想,不要苦了自己,也连累了家人……”
“你放心,事关天子,我们不敢私奔,更不会殉情。”潘岳说着转眼看向杨容姬,见她虽然满目哀戚却依然点了点头,便对老仆苦笑道,“我们只是随便走走,一会儿便回来了。”说着,他与杨容姬十指相扣,走入了人烟稀少的邙山深处。
“那边就是孙登师父的隐居之处了。”走了一阵,杨容姬忽然指着不远处一道隐蔽的峡谷,眼中一亮。
“看来是老天指引我们来到这里的啊。”想起几年前自己逃入邙山邂逅杨容姬的情形,潘岳的精神勉强一振,“我们去找找孙登师父,说不定他能出点主意。”
“好。”杨容姬虽然明知孙登道行再高也影响不了天子后宫之事,绝境之中却难免萌生出最后一丝希望,强笑着点了点头。她曾在邙山中收集了一年的云谷醴泉,对道路颇为熟悉,很容易便领着潘岳绕过迷宫般的树林和小径,来到了孙登隐居的小院外。
“师父,师父你在吗?”杨容姬唤了两声,见无人应答,便推开柴门径直走了进去。
小院还是过去的样子,角落里的水缸,屋檐下的胡床还有篱笆上晾晒的草药都在老地方,似乎自从杨容姬离开后就没有变过。只是这些东西上都蒙上了一层薄灰,昭示着主人已经离开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师父,师父!许由,许由!”杨容姬不死心,将虚掩的房门一间间推开,声音里渐渐带上了哭音。在这个时候,似乎只有游离于人世之外的孙登才能安慰她绝望的心,可是孙登却似乎早已猜到了今天的困境,早早就带着黑狗许由云游他处,只留下在红尘中苦苦挣扎的痴男怨女在空荡荡的茅屋内束手无策。
似乎是走得累了,杨容姬无力地坐在潘岳曾经养伤的那张床上,抬起苍白的脸,勉强笑了笑:“我们在这里多等一会儿,说不定师父今天就会回来了。”
“好。”潘岳挨着她坐下,如同在马车里一样紧紧地拥住她,试图为她抵御从门缝里灌进来的山风。他不忍告诉她,自己这几年中也数次试图拜会孙登,却每次都失望而返。那个在洛阳百姓口中如同活神仙一般的隐士,还有他那条善解人意的大黑狗,这些年的行踪越发飘忽不定,说不定已经离开邙山,到别处隐修去了。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此刻一切语言都太过无力,甚至比不上肌肤所感到的体温。那温暖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虽然可以抵御窗外呼啸的山风,却依然让人觉得不足,内心躁动地叫嚣着想要更多。
此刻心中最爱慕的人就在自己怀中,而下一刻却可能离己而去永不再见,甜蜜的悸动与绝望的恐惧如同冰火交织,让潘岳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脑海中猛地想起在琅琊时妖人孙秀冒充杨容姬对自己做过的事,潘岳只觉一把火猛地从下而上窜起,烧得他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只能趁着自己头脑里还有最后一丝清明,一把推开了杨容姬。
“檀郎……”杨容姬精通医理,怎会不知潘岳已经动情,她下意识一把拉住了潘岳的衣袖,随着他从床榻边站了起来。
潘岳的喉头艰难地动了动,一寸一寸地别开头去。杨容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此刻的眼神是多么莹润娇媚,她的声音又是多么柔魅惑人,潘岳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听,甚至想要转身逃出这间空气潮闷的屋子,可整个人却如同一只闯入了蛛网的蜜蜂,被绵密透明的丝线层层缠绕,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檀郎,看着我。”潘岳一向禁欲自持,此刻难以克制的失态如同一枚火种,刹那间点燃了杨容姬深埋的勇气。她刻意咬了咬嘴唇,嫣红的唇色仿佛一朵骤然开放的花朵,对粘附在蛛网上的蜜蜂构成了难以抗拒的诱惑。下一刻,她伸手拔下了头顶的玉簪,绵密柔顺的长发丝缎般倾泄而下,让平日里清灵的林间仙子顷刻化身为妖娆惑人的山鬼,含睇宜笑,婀娜窈窕,呈现出潘岳从未想象到的曼妙风情。
见杨容姬如同藤蔓一般朝自己柔柔缠来,潘岳直觉得自己被放置在了烈火之上,虽然内心煎熬如沸,脑子里最后一点清明却依然在苦苦支撑,让他固执地梗着脖子,不肯随着杨容姬抚上脸颊的手指低下头去。他身形高挑,比杨容姬高了大半个头,因此就算杨容姬踮起脚尖,也只能轻轻地吻在他耳根后方。
耳畔杨容姬的气息虽轻,却如同闪电一般击打在潘岳身上,让他禁不住浑身颤栗。“阿容……”他喃喃地唤出她的名字,明知自己现在应该退后,手臂却不由自主地想要将杨容姬拉入怀中,可那个山鬼一般精灵曼妙的女子却旋了个身,如同清风一样从他的指缝中钻了出去。
“檀郎,檀郎……”她不停地低声呼唤着他,似乎这两个字是一个符咒,只要她从唇齿间吐出,就会增添无穷的勇气。随后她双手一抽,已经解开了腰间的绶带,黛蓝色的敝膝与水绿的罗裙便如雨中的落叶,缓缓坠地。
眼看杨容姬的手又伸到了襦衣的衣带之上,潘岳恍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一时间只觉得欲望的潮水铺天盖地地涌来,几乎要淹没他的耳鼻眼口,剥夺他的一切感官和神志。他就像一个溺水濒死的人,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脱这席卷而来的洪流:“不要……”
然而杨容姬根本不曾理会他的抗拒,手指一动,上身所穿的襦衣、裲裆和贴身的白绫内衫也如花蕾一般渐次打开,她白璧无瑕的身体终于一览无遗地显示在他的面前。
“檀郎……”她伸出手臂抓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让他感受着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她凝视着他,嘴角含笑,泪水却从眼角一颗颗滚落:“有了今天,我这一生便可以算完满了。”
最大的绝望,催生出了最浓烈的情欲。手掌间超越一切想象的温润柔软仿佛一个大浪,顷刻间将挣扎的潘岳卷入水底。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心中原本炽烈燃烧的情欲被火上浇油,火焰轰然蓬勃,将紧绷的理智之弦在一瞬间焚烧殆尽。下一刻,他已经情不自禁地拥着杨容姬倒在床榻上,热烈地虔诚地吻住了她分外嫣红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