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像是被谁不小心打翻的棉絮,在贺鸿煊身边肆意翻涌,华山山腰嶙峋的怪石,于云雾间隙若隐若现。贺鸿煊趟进澄澈见底的山溪,清凉的溪水裹挟着落花,从他的指缝间潺潺流过。洗完澡,他利落地换上干净衣物。
返回时,山风裹挟着松涛声扑面而来。他几步跨到冷灵灵身旁,在她紧闭的双眼上方来回晃动着手掌。可不管他怎么试探,冷灵灵毫无苏醒的迹象。
“好家伙!美杜莎的心灵压制,劲儿也太大了!都过去这么久,居然还没醒。”贺鸿煊低声嘟囔着,眉头拧成了个疙瘩,目光下意识飘向远方。此刻,霞光正穿透云层,给连绵的山峦镀上一层金边。
“你能突破心灵压制,纯粹是走了狗屎运,不然表现还比不上她呢。”脑海中那道意识,又一次毫不留情地对贺鸿煊发起嘲讽。
“呵。”
贺鸿煊懒得辩驳,只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轻呵。在他看来,就如同狗对着老虎狂吠,老虎又怎会屈尊回应?
云雾缓缓流动,山风掠过耳畔,贺鸿煊望着昏迷中的冷灵灵,思绪不由自主飘远。回想起遭遇美杜莎的惊险场景,他这才静下心来,真切意识到君主级生物究竟恐怖到何种地步。
当时,他们仅仅是不经意间与美杜莎对视一眼,便瞬间中招,更要命的是,这还只是美杜莎无意识间释放的攻击。倘若美杜莎蓄意发动心灵压制,他们两人大概率在劫难逃,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
贺鸿煊的目光在四周游走,越打量,心头的熟悉感就越浓烈,仿佛曾在时光的某个缝隙里来过此地。他下意识掏出手机,屏幕左上角那醒目的“无服务”标志,无情宣告与外界联系的断绝。
“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他低声自语,脑海中突然浮现地理老师的教诲:当迷失方向时,周遭的植物或许能成为指引方向的线索。
贺鸿煊转身,一棵松树映入眼帘,它枝干遒劲,扎根在山石缝隙间。“这株松树告诉自己,目前是在山上!”
他又俯身拨开草丛,两朵野菊花出现,他动作轻柔,将一朵别在冷灵灵耳际,花瓣衬着她苍白的脸颊,多了几分生气;另一朵则被他拿在手中反复端详。
“这菊花生性喜好寒凉,多生长于高海拔地区。”可到底身处多高的地方呢?别问,问就是很高。
贺鸿煊惬意地仰头躺在绵软的草地上,任由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拂过脸庞,专注欣赏着天边的落日余晖。霞光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盘,肆意地倾洒在天空,将云朵染成一片绚烂。
算了,不装了。当目光触及身后那棵扎根岩缝、身姿挺拔的松树时,他心里就已经确定,这里正是华山。前世大学时光,他曾和三五好友来攀登华山,虽说最终没能登顶,可华山独特的植被,早已深深印刻在他记忆深处。
但这个世界的华山,远比记忆中的更加震撼。连绵的山峦如一条蛰伏的巨龙,庞大的山体直插云霄,在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山脊陡峭,怪石嶙峋,山谷幽深,仿佛是大地裂开的一道巨口。他不禁感叹,记忆中的华山与之相比,竟如同小巫见大巫。
天际被落日染成橙红色,流云如棉絮般缓缓飘动,霞光肆意倾洒,为华山勾勒出一道金边。七月的山风裹挟着松涛声,从山谷深处呼啸而来,贺鸿煊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双臂下意识环抱胸前。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冷灵灵,昏迷中的她眉头紧蹙,单薄的身子在风中微微颤抖。
见状,贺鸿煊打开空间行囊,翻找出一件外套,小心翼翼地给冷灵灵盖上,又蹲下身子,仔细将衣角掖好,避免冷风钻进去。做完这一切,他深知夜里的华山会格外寒冷,必须尽快生起篝火。
贺鸿煊立即行动起来,穿梭在林间。脚下的枯枝落叶层层堆积,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一旦发现干柴,便迅速弯腰捡起。遇到被藤蔓缠住的树枝,他毫不犹豫地空间之力割断。
不多时,怀中的干柴堆得像座小山,沉甸甸的。贺鸿煊抱着干柴大步返回,将它们整齐地堆放在冷灵灵不远处,准备生火。
贺鸿煊正俯身整理干柴,耳边骤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警惕地转过头,只见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小道士出现在眼前。
小道士头戴混元巾,腰间束着杏黄色丝绦,神色平和,眼眸清澈。
他先将贺鸿煊二人上下打量一番,紧接着双手抱拳,左手抱右手,举至胸前,行了个标准的道礼,声音清脆悦耳:“这位居士,瞧您二位这般情形,可是在这华山之上迷了路,寻不到下山的归途?”
贺鸿煊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小道士目光落在那堆尚未点燃的干柴上,神色温和却又带着几分郑重,开口说道:“这位居士,还望您能见谅。此处乃我道观清修圣地,为维护道场清净,向来禁止私自生火。”
贺鸿煊听后,脸上一阵发烫,顿觉尴尬。
回想起自己先是在附近溪水中洗澡,这会儿又准备生火,这些举动无疑给道观添了麻烦,难怪小道士会找过来。
他赶忙拱手致歉,言辞恳切:“道长,实不相瞒,我和同伴在山中迷失方向,误打误撞才来到此处。一路上多有冒犯,给贵观造成诸多困扰,还望道长海涵。”
小道士脸上浮起一抹和煦的笑容,摆了摆手,语调轻柔:“无妨,这华山山势复杂,云雾又浓,误入此地也是常有的事。既来之,则安之。我这就带二位去观里。”说着,便上前要帮贺鸿煊搀扶冷灵灵。
贺鸿煊连忙侧身,婉拒道:“道长,我自己来就好,不麻烦您。”
说罢,小心翼翼地将冷灵灵背起,跟随小道士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前行。暮色愈发深沉,远处的山峦在朦胧中若隐若现。
不多时,一座古朴的道观出现在眼前。道观的山门由青石砌成,门上“玉泉观”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小道士快步上前推开木门,一股淡雅的檀香扑面而来。“二位请进,此处虽简陋,却也能让你们安心歇脚。”
走进道观,贺鸿煊发现庭院内摆放着几盆造型奇特的松柏,墙壁上还绘有八卦图和道家壁画。
小道士将他们引至一间厢房,说道:“居士暂且在此安顿。”
贺鸿煊眉头紧蹙,忧心忡忡地看向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冷灵灵,又转头望向小道士,焦急问道:“道长,我这位同伴身中心灵幻术,贵观是否有精通此道的高人,能帮她解除幻术?”
小道士听闻,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情,缓缓摇了摇头。就在贺鸿煊满心失望之时,小道士说道:“虽说观中无人能直接破解这幻术,但我可以以三清净水为这位姑娘洗身,帮她洗去一身污浊。”
“也好,那就有劳道长了。”贺鸿煊拱手致谢,言语间满是恳切。
话音刚落,小道士手中瞬间多了一柄拂尘。银丝般的尘尾泛着柔和光晕,他手腕轻抖,拂尘如灵动的游龙,朝着冷灵灵的身体悠然划过。
刹那间,一道澄澈清泉凭空涌现,裹挟着清新水汽,沿着冷灵灵的身体潺潺流动。清泉所经之处,污垢尽除,就连衣物上的褶皱与污渍,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眨眼间,清泉悄然消散。贺鸿煊定睛一看,冷灵灵身上竟不见丝毫湿润,仿佛刚刚那一幕从未发生。
“好强的掌控力!”贺鸿煊心中惊叹,目光紧紧锁住小道士,“单看对元素的操控,这小道士至少是超阶法师的实力。”
做完这一切后,那名小道士说道:
“不如我请师父前来为这姑娘瞧一瞧,或许他老人家有什么好的方法。”
“那便多谢道长了。”贺鸿煊十分欣喜,没想到这小道士人还怪好的咧。
“无量天尊。”小道士念了句道号之后,便离开了房门。
小道士脚步声渐远,贺鸿煊跨出房门,晚风裹挟着松针的清香扑面而来。抬眼望去,道观被连绵青山环抱,暮色给这片天地笼上了一层梦幻的薄纱。
错落有致的屋舍旁,几株翠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不远处的菜地里,新翻的泥土散发着质朴的气息。
“倒真是个世外桃源呐。”贺鸿煊喃喃自语,目光愈发深邃,这让他想起了世界各地爆发的战争,与此地的平和倒成了鲜明的对比。脑海中浮现出《桃花源记》里的经典片段,忍不住低声吟诵起来: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此刻,眼前的景象与千年前陶渊明笔下的桃源奇景相互交织,竟有几分惊人的相似。
“哦?这位居士念的,可是《桃花源记》?”一道苍老而醇厚的声音,悠悠地从庭院深处传来,声音仿佛裹挟着山间的清风,清晰地传入贺鸿煊耳中。
贺鸿煊心中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褐色道袍的老道士,正朝着他缓缓走来。暮色之中,老道士的身影略显佝偻,可步伐稳健,周身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就在贺鸿煊打量之际,老道士忽然迈出一步,刹那间,时空仿佛发生了扭曲,原本尚有十余米距离的老道士,竟瞬间出现在贺鸿煊面前。
“缩地成寸!”贺鸿煊瞳孔骤缩,脱口惊呼。作为空间法师,他自然明白“缩地成寸”这门神通的恐怖。此神通绝非一般人所能掌握,施展者需对空间法则有着极为深刻的理解与掌控。
老道士脸上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温和地说道:“小友莫惊,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适才听闻小友吟诵《桃花源记》,老道士一时兴起,便过来凑个热闹。”
贺鸿煊定了定神,拱手行礼,说道:“晚辈唐突,让前辈见笑了。只是这桃花源般的美景,让晚辈有感而发。”
老道士微微颔首,目光望向远方的山峦,悠悠说道:“这华山深处,倒也算得上一方净土,与那桃花源有几分相似。”
贺鸿煊瞧着老道士现身,心中瞬间猜到这人是谁了。他不动声色,规规矩矩行了个晚辈礼,语调平稳:“前辈,晚辈有位同伴,不慎中了美杜莎的心灵压制,至今未醒。还望前辈拨冗,帮忙诊治。”
接着,贺鸿煊条理清晰地向老道士叙述了整件事。
老道士负手听完,神色平静,淡然开口:“哦?待我去瞧瞧。”说罢,不紧不慢朝着冷灵灵所在的厢房走去,脚步悠然,仿佛闲庭信步。
暮色在檐角悄然堆积,正当贺鸿煊与老道士交谈之际,一阵轻快又略带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小道士沐清步伐匆匆地折返回来,青灰色道袍在晚风里轻轻飘动。
“居士,我师父他……”沐清话语刚出口,目光一转,瞬间瞧见老道士的身影,不禁愣了一下,“哎?师父,原来您在这儿啊!”
老道士微微颔首,目光温和,伸手示意贺鸿煊,向沐清介绍道:“是沐清啊,这位小友的朋友中了美杜莎的心灵压制。咱们一同前去看看,或许能找到破解之法。”
沐清闻言,神色一正,双手抱拳,恭敬行礼:“谨遵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