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驱动战马,拉近与贾诩的距离。
他压低声音说道:
“家主在青州作出这般大的阵仗,想来必然会得罪青州全部氏族。”
“以及朝中出身青州的大臣。”
“不知贾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贾诩捋着胡须眯眼朝远处望去。
他看到拎着农具的百姓疯狂拆分庙宇。
那鼎沸般的声势,比黄巾不知道要狂热多少。
贾诩若有所思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看来家主深明此道。”
“我等无需任何担忧,不过……”
收回目光的他,落向身旁的年轻儒生。
“奉孝倒是需要注意一番。”
“毕竟我贾家全家人都已入袁府。”
“而奉孝还有亲属远在豫州……”
他的话语点到为止。
按照两人的聪慧程度,贾诩觉得郭嘉这个年轻人必然能够领悟其中深意。
郭嘉沉默。
低头细思的他随后长叹一口气。
“唉!”
“许多事情并非一个人能做主。”
抬头仰望天空,他怅然若失道:
“有太多人自诩聪明。”
“却只顾眼前利益与得失。”
“到最后失去所有,也没有任何幡然醒悟。”
“短期内的利益,是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放弃的东西。”
“毫无智慧啊!”
他连连摇头。
贾诩暗中想到:幸亏自己全家都已入袁府。
而且贾家也没有高门大院,更没有那么多的直系旁系族人。
利益也没有尾大不掉。
深深看上一眼郭嘉,他能够清晰感受到年轻的对方虽然担忧,但却充满无能为力。
家族里的事情根本不是一个年轻后辈能够掌控的。
更不用说让那些人放弃眼前的利益。
绝无任何可能。
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人生而在世间,就是天生逐利的。
不过,他转念想到。
也只有家主这样的人,才是百年甚至千年才难得一遇的绝对天才。
超脱基本利益,朝着更高方向前进。
那般理想实在过于打动他人。
让人抛却一切都要誓死追随,争取创造出一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盛世。
贾诩心意更加坚决。
在马腾带领下,队伍继续向东南方向前进。
沿途百姓得知乃是后将军家眷队伍南行,纷纷热情送上各种口粮和物资。
人口凡多的青州各地,百姓闻风而动。
不仅带着物资硬塞进队伍的士卒以及民夫手中,还跪拜在地高喊感谢后将军的话语。
“青州的父老乡亲们!”
从战马上跳下的马腾,还是第一次面对黑压压跪拜在地高喊感谢的状况。
他有些手足无措。
冲到最前排的百姓身前俯身去扶。
但扶起一个,身旁还有无数个。
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仿佛占据整个旷野,漫山遍野全部是跪拜高呼感谢的百姓。
“快请起!”
“大家都快起来啊!”
马腾朝四周高呼,然而却没有任何效果。
他一人的声音被四周百姓各种呼声淹没。
队伍中,一众女眷感受到来自四周的感激气氛。
蔡贞姬仰着眉头两眼滴溜溜乱转,“到底姐夫在青州做了什么事情,才使得百姓如此感激?”
马云禄一脸期待。
甄宓满脸困惑。
三个小女孩表情虽然不同,但对袁彬的崇拜却更加高涨。
她们从未见过百姓如此感激一个人。
更不用说旷野上跪拜在地的百姓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到底有多少人前来,才能够达到如此效果?
“不愧是夫君呢!”
貂蝉小声呢喃。
身高较高的她踮起脚尖向远处张望。
但依旧看不到人群尽头。
甄姜无比激动。
拽着两个妹妹的她,从前在无极县也多有惠民之举。
但与眼前的阵势一比,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来自夫君的作为,让她彻底感受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差距。
蔡昭姬昂首挺胸,极为自豪。
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她早就知道夫君绝非凡人。
无论在冀州还是青州做出的事情,也更非凡事。
依旧骑在战马上的郭嘉有些呆滞。
僵直的目光望向旷野上密密麻麻跪拜的人群,他喃喃自语:
“这是民意……”
“这才是真正的民意啊……”
一旁的贾诩用力点头附和:“是啊!”
“有生之年能够看到这样的场景,让某第一次具象书籍上的那个成语。”
郭嘉收回目光,转头询问道:“是何成语?”
“箪食壶浆……”
贾诩有意拉长的声音,让郭嘉的思绪更为深邃。
同为读书人的他,怎能不知话里有话。
这句成语后面,依旧还有一个四字成语。
郭嘉低头,目光越加深邃。
贾诩把年轻人的表情变化全部看在眼中,他没有继续多言。
腐朽的朝廷所有人都知道。
天下百姓的困苦以及艰难,所有人也知道。
但真正能改变这一切的,怕是只有家主……
郭嘉目光一闪,突然有所顿悟。
他仰头看天,继续低声呢喃道:
“或许……我与贾先生全部是局中之人。”
“才觉得家主之思超脱世人。”
“或许家主早已从这局中跳出,从上俯瞰一切。”
“使得现在作出的各种事情,都让我等无比震颤……”
贾诩目光持续闪动。
眉头紧锁的他虽然表情变化不多,但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却似滔天。
“身在局中……”
“跳脱局外……”
贾诩也从郭嘉的感悟中获取新的思路。
那是对一个人根本思想的提升。
两人骑在马上不言,但心底的思绪却早已奔腾万里。
如同脱缰野马一般,根本无法收回。
良久,郭嘉收回望向湛蓝天空的目光,他满脸期待说道:
“我真想得知,到底家主跳脱局外,到底俯瞰到什么……”
贾诩叹气附和:“谁不想呢?”
“不过,怕是家主肯说,我等也无法理解。”
“那种境界,绝不是我等这般凡人能够窥探……”
一旁经过的甄俨差点咬了舌头。
凡人……
若师父是凡人,那自己是什么?
蝼蚁?
沙砾?
估计就是前来世间凑数的。
身在袁府之中,他越加深刻感受到自己的不足。
如果他是蝼蚁,那天下百姓又是何物?
朝远处旷野望去,他不得不感叹,身居高位又有远见的家主,却能够以超脱之姿,善待蝼蚁不如的百姓。
如此行为,怎是一个伟大能够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