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裹挟着细碎的冰粒,在冰原上铺开一片刺眼的银白。
江天野的防护面罩蒙着厚重的霜,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感。
他低头看向手腕,倒计时的红光刺入眼底。
六小时二十三分钟。
林寒的右臂垂在身侧,破损的防护服下露出结痂的疤痕。
他的视线扫过远处倾斜的破冰船,甲板上残留的火焰已被暴风雪吞没,只余几缕黑烟挣扎着升向铅灰色的天空。
“炸弹启动后,基座会从内部坍塌。”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但能量导管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陆云漪蹲在冰面上,指尖抚过冻硬的积雪。
她锁骨下方的淡金色纹路已褪成浅白,此刻正随着地磁波动微微发烫。
“黑塔在吸收残余能量,”她抬头望向冰层下隐约的幽光,“必须赶在倒计时归零前撤离到安全区。”
三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向东南方跋涉。
江天野的登山镐敲击冰面,每一步都激起细小的冰渣。
老人的背脊佝偻如弓,目光却死死盯着怀表中女儿的照片。
那是江小满生前最后的影像,背景正是如今即将毁灭的黑塔基座。
冰层深处传来低沉的嗡鸣。
林寒突然停步,军靴碾开表层的积雪。
一道蜿蜒的裂痕从脚下延伸至百米外的冰丘,淡蓝色的液体正从缝隙中渗出,在低温中凝结成蛛网般的晶体。
“能量泄漏。”
他蹲下身,手套触到晶体的瞬间腾起白烟,“基座的结构开始崩解了。”
陆云漪的监测仪发出尖锐警报。
屏幕上的三维模型显示,十二根能量导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辐射值超标,”她拽住江天野的袖口,“绕开这片区域!”
破冰船的残骸突然爆炸。
冲击波掀起雪浪,林寒扑倒两人滚入冰沟。
灼热的气流从头顶掠过,融化的雪水在空中凝结成冰针,暴雨般砸在掩体上方。
江天野的怀表从口袋滑落,表盘玻璃在撞击中碎裂,指针永远停在了七点四十七分。
“没时间了。”
老人攥紧怀表,浑浊的眼里泛起血丝,“走东侧冰架,那里有废弃的补给站!”
狂风撕扯着三人的防护服,冰粒如刀片般刮过面罩。
林寒的右臂冻得失去知觉,却仍紧握老式步枪。
补给站的轮廓在风雪中浮现。
那是一座半埋入冰层的金属舱,舱门上的昆仑站标志早已锈蚀斑驳。
舱内堆满发霉的物资箱,应急灯的微光映出墙上的潦草字迹:【警告!切勿启动备用能源】。
陆云漪扯开电路板盖,淡金纹路顺着手腕爬上导线。
“地磁干扰太强,”她的指尖在元件间游走,“只能维持最低功率。”
江天野瘫坐在角落,颤抖的手拧开一瓶过期营养剂。
液体早已冻结,他却固执地啃咬着冰块,仿佛吞咽能压下喉头的苦涩。
“小满设计的稳定器……本该阻止这一切……”
林寒的视线扫过舱壁裂缝。
冰晶正沿着金属接缝生长,像无数只试图钻入的苍白触手。
“还有四小时。”
他擦拭枪管,声音低沉,“军方不会放弃回收黑塔残骸。”
仿佛回应他的判断,冰原尽头亮起数道探照灯光。
三架雪地装甲车碾过冰丘,履带在辐射区留下焦黑的痕迹。
陆云漪扑到观测窗前,监测仪的镜头捕捉到车身的标志。
那是一只衔着齿轮的秃鹫。
“是守夜人的私兵!”她猛地转身,“他们在追踪炸弹信号!”
江天野的拳头砸向控制台,陈年的灰尘簌簌落下。
“这群鬣狗……连死人的遗产都不放过!”
林寒将子弹压入枪膛,金属碰撞声在密闭舱室内格外清晰。
“我带人引开他们,”他的目光扫过陆云漪,“你保护老头去启动最终协议。”
“你扛不住辐射剂量!”
陆云漪抓住他的手腕,淡金纹路忽明忽暗,“能量泄漏区的浓度足以融化骨髓……”
“总比全军覆没强。”
林寒扯开防护服内衬,露出右肩狰狞的疤痕。
那是上次任务留下的烙印,此刻正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我有抗辐射药剂。”
江天野突然站起身。
老人佝偻的背脊挺得笔直,浑浊的瞳孔映着舱外肆虐的暴雪。
“一起去。”
他抓起角落的焊枪,火焰喷口迸出蓝芒,“补给站地下有条旧隧道,直通黑塔核心。”
隧道入口被冰封了二十年。
焊枪的火焰灼烧冰层,蒸腾的水雾模糊了三人面罩。
林寒的步枪托砸开最后一块坚冰,腐朽的金属梯通向深渊。
江天野率先踏入黑暗,怀表链子缠在腕间叮当作响。
隧道的尽头是球形舱室。
十二枚炸弹环绕中央的黑色立方体,倒计时的红光将舱壁染成血色。
陆云漪的指尖拂过控制面板,基因纹路与识别器接触的刹那,全息界面突然弹出:【最终协议已激活】。
“只能手动输入终止代码。”她快速翻动数据流,“但系统被植入了病毒……”
装甲车的轰鸣穿透冰层。
林寒将炸药包塞进通风管,“我去堵住入口。”
江天野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扑到立方体前,干裂的嘴唇贴近收音麦克风:“小满的终止码是冬至坐标!”
倒计时突然停滞。
陆云漪的瞳孔收缩……屏幕上的代码正是江小满生前最后一篇论文的页码。
淡金纹路暴涨,她飞速输入数字,红光转为冰冷的蓝。
爆炸声从头顶传来。
林寒跌入舱室,右臂鲜血淋漓。
装甲车的钻头已突破隧道,守夜人的嘶吼混着枪声逼近。
“代码生效了!”陆云漪拽起江天野,“黑塔基座开始下沉!”
整座冰原剧烈震动。
黑色立方体裂开无数细纹,蓝光如洪流般喷涌。
三人踉跄着逃向隧道,身后传来金属扭曲的尖啸。
守夜人的装甲车在能量洪流中解体,融化的铁水如岩浆般吞没惨叫的士兵。
当他们冲出补给站时,冰层正以黑塔基座为中心塌陷。
直径千米的冰盖缓缓沉入深海,蒸腾的水雾在空中凝结成巨塔形状。
江天野跪倒在雪地里,怀表链子深深勒入掌心。他望着那片吞噬女儿的深渊,喉头挤出一声呜咽。
陆云漪的监测仪突然发出嗡鸣。
屏幕上的地磁曲线归于平静,但角落闪过一串异常波动。
那是从未见过的频率,源头直指南极之外的某片海域。
林寒的视线扫过数据,疤痕下的肌肉微微抽动:“有东西在月球背面苏醒了……”
冰原尽头,一缕银光刺破云层。
那是人类第一艘深空探测器的尾迹,此刻正掠过南极上空,朝着月亮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