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上的风在帐篷外呼啸着,像是无数把钝刀刮过帆布。
林寒蜷缩在睡袋内,青铜罗盘贴着胸口的位置传来阵阵寒意。
自打从祖父的遗物中找到这枚罗盘开始,每一个夜晚,他都像被拖入到了同一个梦境之中。
梦境周而复始,永远逃不出去……
这一次,梦境的开端是1938年的南极。
林寒看见祖父林振声穿着老式防寒服,煤油灯的光晕在帐篷里摇晃。
泛黄的日记本摊在木箱上,钢笔尖在纸面沙沙移动,写下的却是他看不懂的符号。
那些符号与黑塔表面的纹路一模一样。
帐篷外传来雪橇犬的呜咽,其间夹杂着冰层开裂的脆响。
“快逃……”
祖父突然抬头,他年轻的面孔在油灯下惨白如纸。
梦境在此刻扭曲。
林寒的视角突然切换到冰层之下,四周是泛着幽蓝的冰壁,正中央矗立着巨大的黑塔基座。
塔身渗出的银白色液体,像是有生命的触须般向他爬来。
他试图后退,但双脚却被冻在原地。
“当心眼睛!”
祖父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林寒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浸透了保暖内衣。
此时的帐篷里一片漆黑,只有怀表齿轮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他摸出枕头下的手电筒打开……
当光束扫过睡袋旁的装备箱时,林寒赫然发现箱盖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那些脚印从帐篷入口处开始蜿蜒,直至他的床头位置。
脚印在取暖器旁戛然而止,边缘结着细小的冰晶。
“谁?”
林寒在慌乱中摸向配枪,但……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当他掀开帐帘的刹那,发现外面……极光正将夜空染成诡谲的紫红色。
远处钻探平台的方向亮着探照灯,十几道人影在光束下来回奔走,像是被惊动的蚁群。
林寒眯起眼睛,发现平台边缘的冰层裂开了一道新缝隙,黑塔基座的一角裸露在外,表面覆盖着蜂窝状的青铜锈迹。
“又有人出事了?”
他拦住一个匆匆路过的勘探队员询问道。
对方的口罩上凝着一层白霜,回应的声音闷在防寒面罩里:“江教授……江教授在基座下面发现了东西……”
此时,钻探井口正喷着白茫茫的蒸汽,江天野的半张脸隐在防护面罩后,眼底布满血丝。
他脚边的冰面上摊着一本皮质日记,封面被冻得硬如铁板,隐约能辨出“林振声1938”的字样。
“这是我祖父的日记?”
林寒朝他走过去并蹲下身,他的指尖才刚触碰到书页,一阵尖锐的刺痛便迅速窜上脊椎。
那种感觉与梦境中冰层困住双脚的感觉莫名……
江天野用镊子小心翼翼翻开内页。
泛黄的纸面写满了潦草的中文,其间夹杂着扭曲的符号:
“……十二月七日,冰层下有东西在模仿我们的文字……约翰逊的右手开始金属化,他说听见女人的哭声……”
看到此处,林寒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
笔记本上的描述与现今发生的感染症状几乎完全吻合,仿佛八十五年前的厄运正在重演。
“这里还有张地图。”
江天野用紫外线灯照亮纸页边缘,褪色的墨水当即显露出南极洲的轮廓。
黑塔出现的位置被红圈标记,延伸出的虚线直指南太平洋某处。
“你祖父可能早就发现了其他黑塔的坐标。”
江天野话音刚落,一股劲风突然袭来……
狂风卷着冰碴扑进井口,日记本哗啦翻到末页。
林寒瞥见最后一行字时,心脏几乎停跳。
【它们选中了我的血脉。】
字迹力透纸背,末尾的墨迹晕染成一个巨大的惊叹号,像是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此时,后勤帐篷里正飘着一股咖啡的焦苦味。
林寒走进帐篷,将罗盘按在桌面上,铜制指针正对黑塔基座的方向纹丝不动。
队长陈锋盯着他,像在审视一件危险的器物:“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感染者?”
“如果我说这罗盘会自己动,你信吗?”林寒扯了扯嘴角说道。
陈锋闻言,脸色更阴沉了。
他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里是林寒昨夜独自从黑塔基座返回的身影。而……
系统记录显示,同一时间他分明躺在帐篷里睡觉。
“你的生物识别信号在那晚出现了双重记录。”
陈锋语气锐利地说道,并用指尖敲了敲屏幕,“解释一下?”
这时,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两人冲出去时,正巧看见三名队员拖着一个密封箱往运输机狂奔。
那个密封箱的箱体表面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透过防护玻璃能看见内部悬浮着一块黑色晶体,与江天野女儿实验中出现的物质一模一样。
“那是从基座新裂缝里挖出来的!”
江天野吼道,他的声音被风声撕碎,“不能让它离开南极!”
枪声骤然响起。
拖着箱子的队员应声倒地,鲜血在雪地上泼出刺目的红。
林寒转头望去,发现陈锋的枪口处还冒着青烟。
“优先执行上级命令。”
陈锋语气冷淡,瞳孔冷得像冰窟,“所有样本必须送回总部。”
运输机引擎的轰鸣声中,林寒摸向胸口的罗盘。
他发现罗盘上的指针不知何时偏转了四十五度,直指东南方的海平线。而那里……
正酝酿着一场新的暴风雪。
当夜,梦境再度降临。
这一次,林寒看见祖父跪在冰窟里,双手死死扒着岩缝。
冰层下渗出银白液体,正顺着他的手腕爬向心脏。
日记本就摊在他身旁,纸页迅速被诡异符号吞噬。
“记住……它们会篡改……”
祖父的嗓音断断续续,且混着冰碴的摩擦声,“……别让历史重演……”
林寒在窒息感中猛然惊醒。
此时的帐篷外正传来金属碰撞的异响,他抓起配枪就冲了出去,正好撞见两个黑影在物资箱旁边撬锁。
“守夜人……”
其中一人呢喃着抬起脸,防风镜后渗出了青灰色的纹路。
当子弹穿透对方胸膛的刹那,林寒看清了那人臂膀上的刺青。
那是一个眼球图案,与黑塔表面的纹路完全相同。
后勤主管接到通知,赶过来清点损失时,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
“三十套防寒服被割破,无线电中继器被砸,备用燃油少了五桶……这是有预谋的破坏。”他愤怒地说道。
此刻,江天野正蹲在雪地里。
他用指尖摩挲着半截被割断的登山绳:“有人不想让我们深入基座。”
林寒望向运输机消失的方向。
怀中的罗盘在此时异动,指针在东南与正北之间剧烈摇摆个不停,仿佛有两个黑塔在争夺掌控权。
暴风雪来临前的寂静中,他听见冰层深处传来一阵悠长的嗡鸣。
那不是风声,而是……
跨越近百年的……来自祖父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