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浪后的第三天,我在长春站正午的钟声中醒来,发现我竟然躺在江蕊家的沙发上。
习惯性的点燃一支烟,看向江蕊虚掩的卧室门,她似乎并不在家,想到她一定在对面那座老影院里,便叼着烟走进了她的卧室。
今天是个难得的雪后晴天,透过卧室的窗子,我看到很多工人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给老影院更换新窗户,想来在这个临近春节的冬日,她一定花了一笔不菲的工费,那么多三层断桥铝窗户,也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我想到她对我说“当然”时,那个缺钱的笑脸,但我的注意力却被她卧室内书桌上的画吸引了。
幼稚的线条勾勒出她对于老影院内部的设计想法,她是想把这里开一间花店么?我看到她画中布满了鲜花的设想不禁好奇,这么大一片空间开个小型花卉市场也够了吧,我还看到原本放映的那个二楼,她画出了卧室的区域,虽然设计的很不合理,但我知道,她的确准备搬进去住。
在这片花的海洋,一年四季的每一天醒来都能看到鲜花招展,我竟然有点羡慕,但我也佩服她的勇气,我能想像出打理这么多一大片空间,要付出多少辛苦,如果只是卖花的话,恐怕水电和供暖费用都赚不回来,这让我不禁更加好奇,是什么故事支撑着她,想要不留余力的打造这片理想之城。
脑海中莫名出现的一丝设计灵感告诉我,我应该帮帮她。
我便坐在了江蕊的书桌前,找出画笔,还把她藏在抽屉里的盼盼小面包塞进了嘴里。
我的灵感竟然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这让我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将最后一张画纸填满,我才停下追随灵感的脚步,审视我这莫名而来的灵感。
我保留了栋老电影院观影的属性,留了一大面墙来投射电影,又结合了江蕊开花店的想法,在花海中设立吧台和舞台,融入时下流行的日咖夜酒的理念进一步帮她创收,当然我也没忘记帮她改造二楼的居住区,让动线变得合理,甚至我还自私的设立了一个吸烟区和小朋友的活动区。想到那些不知结局的老鼠宝宝,我又添加了一处独立的猛兽基地,想着如果有几只猫咪作伴,就不会有恼人的老鼠来和她当邻居了。
至此我才明白,似乎在我潜意识里,也希望有一个属于我的理想之城,这就是我想要流浪的理由吗?
我点上一支烟,想要在欣赏一下我的作品,一个五彩斑斓的玻璃烟灰缸竟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透过五彩斑斓的光芒,我才发现,江蕊握着一个印着向日葵的马克杯站在我的身后。
她把杯子递给我,又一把抢走我中的画,撅着嘴说:“鉴于你的设计我还算满意,就不追究你私自进我房间的行为啦!”
我有些尴尬的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微微的凉意让我意识到,她应该在我身边注视很久了,我熄灭手中只吸了一口的烟,江蕊便一把抓着我的手向门外走:“没想到你个傻大叔还挺有艺术细胞,你快跟我去旧影院里比划比划,按照你的设计,我是不是要多花好多钱钱啊...”
有些激动的江蕊一直拉着我的手到旧影院里才松开,我看到所有窗户已经安装完毕,几盏巨大的吊顶挂在天花板的保温层下,虽然没通供暖,但起码有电了,空旷的旧影院内也终于没有了穿堂的冷风。
门口通往二楼的旧木楼梯也已经拆除,不知道躲在后面的老鼠宝宝们身在何处,她可能还停留在支付新窗户费用的心痛之中,我又何必往枪口上撞故意提及。
讲解完我对这家旧影院的设想,我才指着门口只剩下一对老旧的木门问:“两边都花大价钱安装了落地窗,旧木门怎么没换新的呢?”
“我想保留这里原来的味道呀。”
“虽然用三对木门重新拼凑了一对完整的新旧门,但也不保温啊!”
“啊~~~那怎办!”江蕊眨着可怜的大眼睛看向我,她显然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我想了想指着对面烧烤小店说:“可以像他们那样,在门里面搭一个阳光房。”
“啊~~~”江蕊拉着我来到门口仔细的看过去,又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大叔我恨你!你害得我要多花好多钱钱...”
“地上凉,快起来。”我笑着把江蕊拉起来,心中却陷入了沉思,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对这家旧影院进行一笔投资。可一想到离婚后我赚的这些钱,似乎除了卖咖啡机的钱以外,根本不属于真正的我,这让我到了嘴边的话又活生生咽了回去,我甚至觉得,就算我有钱,她也不会接受我的帮助,毕竟这里属于她,也应该完完整整的属于她才对,虽然我现在仍不知道关于这里的故事。
江蕊郁闷的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又笑着对我说:“走吧大叔,请你下馆子去,吃了我的饭可别你忘记答应我的事,你也饿坏了吧,快走快走...”
听到吃饭我的肚子顿时发起了严重的抗议,看向窗外的天空,估计要不了太久太阳就会落山了,我便没有在意我在醉酒之后到底答应了她什么,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江蕊拉着我走进马路对面这家烧烤小店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她如此的破费,看来我答应她的事绝对小不了。
我给自己点了瓶啤酒,一边等着餐一边问江蕊:“你姥姥还在世么?”其实我是突然想到假如她把姥姥带过来一起住,那么日咖夜酒的设想是否会影响老人家休息,或许我还想着某一天,亲口从老人家的口中,听到关于这座旧影院的故事。
江蕊沉默着摇了摇头,说不在了。我又忍不住问:“你还有其他家人么?”
可回应我的依旧是她的沉默。
当我俩用几支烤串和一大碗嘎达汤填饱肚子的时候,我看着江蕊结账时肉疼的表情,才点上一支烟再次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你的姥姥既然已经不在了,你又何苦辛苦自己打造这座理想之城?”
“理想之城?”江蕊终于对我笑了笑:“我喜欢这个名字,但似乎并不准确,暂且叫它理想花城吧。”
“你呢?你的理想之城又在哪里?”江蕊问我。
我沉吟了许久,直到长长的烟灰落到手指上,我羡慕的看向她说:“我把我的理想...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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